黑雲壓得很低很低,風吹得讓人睜不開眼,只得眯著眼往前走,路上的行人都趕著跑了起來,怨著天氣變化無常,早上還有些太陽,現在竟然要下雨的樣子。
姚惜雨裹緊大衣,用圍巾將臉遮得嚴嚴實實,整個人向前傾著走,似乎不這樣就被風刮走了。一家咖啡廳前,她停了下來,隔著窗戶的望著里面正在攪拌咖啡的女人,似乎比以前蒼老了些。那女人抬頭朝外面看了一眼,正與她的視線觸踫到,怔了一下,隨即臉上浮現一絲溫柔的笑容。姚惜雨垂眸,站了一會兒,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姚惜雨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也沒說話,女人又幫她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和一份黑森林蛋糕,微微笑道︰「我還記得你以前最喜歡這種蛋糕了,吃吃看這家的怎麼樣?」將蛋糕往她面前推了推。
姚惜雨看了一眼眼前的甜點,微微皺眉道︰「那只是以前,現在已經不喜歡了。」
那只是以前,你記得也只是以前,那時父親還在。有次父親回來像寶一樣從背後遞給她一個袋子,笑這說這里面有一個黑的森林,里面有**。那時她還很小,信以為真的接過,然後小心翼翼的打開盒子,卻又蓋上去,也沒動它。父親奇怪的問她怎麼不打開,她說她怕**跑了,就看不到**了。父親听了哈哈大笑,模著她的頭說,傻丫頭,你把黑森吃了,**還在,只是你看不到他而已。而且還有好多好多**,只要把黑森林吃了,就有好多**在身邊保護她。從那時起,她就喜歡上了這種蛋糕,漸漸地她長大了,也知道父親那時只是和她開玩笑,但她卻習慣了這種味道,巧克力和櫻桃的味道。父親還曾經自己做給她吃,雖然每次都失敗了,但她還是吃得很歡。每次父親都會在一旁笑呵呵的望著她,說她真是個傻丫頭,都糊了還吃。
父親走後,再也沒人為她做蛋糕了,再也見不到那個圍著圍裙,手忙腳亂的,看起來笨頭笨腦的身影了。她也再沒吃過黑森林蛋糕,她怕那種思念的痛。
對面的女人剛要收回的手一頓,笑了笑,「是嗎?現在不喜歡了啊,那你喜歡什麼可以再點…」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姚惜雨抬眼看著她,仔細看看,她的眼角的魚尾紋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了,也就幾年而已,似乎很久很久了一樣。
「我問你以前的同事,他們說你調到了這邊的分公司,所以來看看…」女人輕輕地放下勺子,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
「原來是這樣,我的號碼也是他們告訴你的了」,姚惜雨嘴角動了動,若有若無的笑了一下。
一晃快四年了,她們竟有四年沒見過面了,父親也走了快四年了。那時父親的葬禮過後她就出國了,帶著失去親人的痛,也帶著失去沐辰的痛,還有母親的事讓她接受不了,也無法面對,所以她逃走了。以為只要見不到,就不會那麼痛,可是深夜人靜的時候,她總是在被子里偷偷的流淚。有多少次被噩夢驚醒,有多少次徹夜未眠,有多少次她想過就這樣隨父親一起去了,她已記不得了。
那時她為什麼沒來找她,為什麼就沒想過要來看看她?
「這些年過得怎麼樣?回國後怎麼也不回家看看?」
「很好,想必你也很好,你們過得都好吧!回國以後就忙著找工作,然後又是上班,沒有時間。」
「很忙啊…最近有時間回去嗎?要不和我一起回家一趟?」
回家?她還有家嗎?她和她的一家好像並不熟,根本就是陌生人,除了和對面的她有一絲血緣關系外,她們之間好像也沒什麼了。
「如果你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我還要上班」,姚惜雨站了起來,準備離開,這里她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
「等等」,那女人見她要走忙站了起來拉住她,「你就這麼不願見到我嗎?」
「是」。
女人有些無力地笑笑,松開手,「你就這麼恨我?見都不想見,我是你媽啊!」
「媽?」姚惜雨感覺有些好笑,在她印象里她只有爸爸,沒有媽媽,她也從來沒給她母愛,總是冷冰冰的。她曾經多少次羨慕別的小孩都有父母帶著一起玩,而她沒有。每當她問為什麼時,爸爸總是說媽媽是愛她的,只是很累,沒有時間和她一起玩。在她的記憶力,不是向陌生人一樣的對她和爸爸,就是和爸爸爭吵,尤其是在她上高中的時候,一開始她總是躲起來哭,後來她都麻木了。
開始的時候還有林爽在,後來上大學了,林爽去了另一個城市,而她卻因為分數不高,沒辦法的留在了本市。爸爸想讓她還在家里住,而她只想遠離那里,她不想每天一回到家就是他們的吵架聲。大一的時候她還很封閉自己,後來慢慢地學會不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了,不管是假裝還是真的,至少在別人看來,她是一個快樂的傻女孩兒。
「小雨,媽知道對不起你,所以想現在能彌補你,就不能給媽一個機會嗎?」女人有些哽咽了起來,望著她,眼里盡是疼惜。
姚惜雨抿了抿嘴,連看都沒看她,快步離開了。出了咖啡廳的門,便加快步子小跑了起來。風吹沙子迷失了眼楮,就這麼不管不顧的跑著。
作為母親,她是失敗的,這些年曾經無數次想要好好地對待這個女兒,可是總是顧忌的太多,以至于錯過的太多太多,再也找不回來了。章瑾望著消失在視線中的奔跑的身影,心也漸漸沉了下來。緊緊鎖住眉頭,閉上眼楮,眼部的皺紋漸漸顯現出來。
墨色的濃雲擠壓著天空,掩去了最後一絲陽光,沉沉的仿佛要墜下來,壓抑得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悄悄的。淡漠的風凌厲地穿梭著,將人的驚呼拋在身後。
姚惜雨失魂落魄的穿插在奔跑的人群中,她不明白她為什麼要來找她,這麼多年,她都已經習慣了,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沒有親人,習慣了沒有媽媽,為什麼現在又來找她?
正走著,前面一黑影擋住了去路,她下意識的讓開,耳邊傳來一輕笑聲,「還知道繞過去?我原以為你要直接撞過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