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邯鄲為質——後會有期
清晨,邯鄲城街道上趙國精銳士卒林立,儀仗隆重。趙王大清早就攜眾臣出了趙宮,眾大臣身穿禮服,仿佛要進行慶典一般。
今天當然不是什麼慶典,而是秦國質子——嬴政歸國的日子。趙國上下早就被這個小瘟神折騰得心力交瘁,秦軍30萬大軍還在邊境厲兵秣馬日夜操練,趙國上下雞飛狗跳一面積極備戰,防止秦軍假戲真做引兵攻趙,另一邊聯絡使臣四處求援。
秦國勞師動眾發兵30萬的借口僅僅是秦昭襄王想念重孫,這樣的借口太過鬼扯,趙人不敢輕信,但是眼下不得不照做,如果放了秦國質子,秦王依然還要攻打趙國,趙國需要做好萬全準備。
但是眼下這個小瘟神終于要走了,趙王心中暗暗松了半口氣,至少秦國不能再以趙國不肯放回秦國質子為借口開戰了。
听到消息,遠在邊境的廉頗卻甚是矛盾,反而更加緊張。因為他想起了自己的莫逆之交藺相如臨死前的那段話,「這個孩子不能留在趙國,必殺之,永絕後患!」廉頗當初答應藺相如一定會照他的遺言行事,但是如今
自己無力勸阻趙王放人,也確實沒有理由阻止趙王放人了,秦軍30萬大軍壓境,趙國一場浩劫就在眼前,因為一個小孩讓趙國面臨滅國之危,得不償失。但是殺了嬴政,照現在的局勢秦王必定大怒,兵禍依然會降臨趙國。他進退兩難,手握著兵符猶豫不決,嬴政的車隊穿過邊境時,如果自己派兵截殺,嬴政必死,那樣也算完成藺相如的遺願了。但是自己手上接近20萬的趙國將士的性命可如何是好,秦軍30萬雄師就在眼前,殺了嬴政,秦軍豈能善罷甘休。
而且嬴政和自己在邯鄲五年真可以用忘年之交來形容,自己喜歡這個孩子勝過自己的孫兒,要自己下令殺了嬴政,他于心不忍。也罷!只是一個小女圭女圭而已,自己的老伙計可能真的是一時糊涂了,先不說他回秦國前途未必,就算一朝登上秦王寶座又能如何,留得青山在,只要自己盡心輔佐趙王,趙國有喘息之機,必然可以再度崛起,何怕秦人!他最終躊躇半天還是選擇了收回虎符。
邯鄲城內甚是熱鬧,趙王親率眾臣恭送嬴政一行出城回秦。多半人都是松了一口氣,但也有幾個人和廉頗一樣充滿憂愁。信陵君魏無忌等藺相如、廉頗死黨都皺眉看著嬴政出府。因為他們正是朝堂上堅決反對趙王釋放嬴政的大臣。
「此子絕非池中之物,早晚必成趙國禍患啊!」一個和廉頗交好的大臣評論道,听說了藺相如的遺言和嬴政在邯鄲所做的事情後,下了這麼個結論。
「有理啊,此子絕非善類。但是現在趙國已成騎虎之勢,不得不放他歸國了,大王如果居安思危,勵精圖治還好,如若不然,趙國前途堪憂。此子雄才大略不輸其太祖父,一朝登上秦王位,豈止是趙國大患,恐三晉都將是他囊中之物。」信陵君比這個大臣更加悲觀。
兩人相視嘆息,發出感慨,「若三晉王室有如此子嗣,何懼強秦。」
太子丹也帶著隨從,帶著重禮前來相送了。
「賢弟,沒想到一眨眼你真的就要走了,真是世事無常啊。恍若昨日還看到你在燕國驛館烤魚摧花呢。」燕丹有些感慨,笑道。
「哎~義兄,子政也對你萬般不舍啊,遙想五年來和你同席而讀,聞雞起舞,真是懷念啊。」嬴政也笑了,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弧度,「希望今日一別,他日見面不要同室操戈才好。」
燕丹的笑容突然有些僵硬了,嬴政發現什麼了嗎?讓他不禁聯想起,昨夜燕國驛館,多名侍女和侍衛被人無故打暈的事情。但是看他談笑自若,似乎只是一個玩笑。他哪知道嬴政什麼都知道了,看在姬冰的面子上才沒有戳破窗戶紙,這句話只為敲山震虎,讓他早日收手免傷和氣。
「怎麼會呢,我們結義金蘭,誓言互幫互助,共進退,同患難。怎麼會同室操戈呢。」太子丹笑道。
「希望如此。」嬴政的語氣出奇平靜,臉上笑容很讓燕丹陌生,根本不像五年來與自己相處的大大咧咧的嬴政,嬴政沉吟片刻,又說道,「說到共進退,我回到秦國之後,找機會會求我太祖父,與燕進一步結盟,到時候讓你入秦為質,你覺得如何?當初我說過的。」
太子丹大驚,什麼!他是認真的?五年前一句戲言而已,他還記得!入秦那自己不久陷入絕境了嗎?
「沒讓你一輩子待在秦國,先入秦,再歸燕。姬冰年幼,天天思念你這個太子哥哥,我讓你入秦,就是為了讓你回燕國,好好陪著她。」嬴政略微嘆息,自己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這也是姬冰的心願,幫她達成,她應該很開心吧。
可惜今日自己就要走了,她是王室女眷,不可能出來相送的,昨夜一別下次相見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燕丹神色如故,但是心中卻已慌了手腳︰嬴政話里話外,顯然對自己做的事情已有察覺。安排自己先入秦,再歸燕的事情會不會有詐呢,歸燕當然是燕丹心中所盼望的,但是嬴政今日的言談舉止太過反常了,不得不讓他生疑。
「賢弟,為兄眼下為質于趙,事關燕趙邦交,不敢為了自己忘卻家國重擔。入秦,歸燕之事,還是暫緩吧。」燕丹想了半天,覺得這事絕對沒那麼單純,推辭道。
嬴政不禁心中苦笑,燕丹你非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嗎?自己都沒猜忌你,你先猜忌起自己的動機來了,嬴政已經答應了姬冰,這事肯定非辦不可。他笑了笑,「燕趙交好,怎比得上秦燕交好呢,你入秦對燕國有百利而無一害。況且,難道我們兄弟五年之義,就要在邯鄲結束嗎?你入秦之後我們照樣可以和以前一樣,一同練劍、讀書,豈不美哉。義兄不必多言,此事子政已有打算。」
燕丹不由皺眉,看來是推不掉了,更加讓他擔心的是,嬴政越是這麼熱情地邀請,他就越擔心其中有鬼。既然已經起疑,為什麼還要硬拉自己去秦國呢,難道起了殺心?
「賢弟嬴政」燕丹有些慌了手腳了,慌忙想叫住準備離去的嬴政道。
「兄長不必多言了,此事就這麼定了,我們咸陽再見,後會有期了。你好自珍重吧。」嬴政嘆了一口氣,轉身走上了馬車。
「政兒,馬上就能看到你父親了,你開不開心?」馬車上的趙姬問道。
「還行吧。」別過趙王和趙國權貴後馬車緩緩從郭府出發往城門移動,路過燕國驛館時,嬴政忍不住往那里張望,姬冰此刻應該就在里面吧,說不定和昨天一樣坐在竹林小溪之間恬靜地撥弄著琴弦呢。
「你這孩子,從小就是這樣,回咸陽後要和你父親多多親近,你知道嗎?你已經有個弟弟了,他叫成蛟。听說你父親很喜歡他,你如果不討你父親歡心,雖然你是長子,但是未來世子之位也未必是你的,你知道嗎?」趙姬在嬴政耳邊不停地聒噪著,嬴政卻一句沒有听進去,呆呆地望著燕國驛館,恨不得自己有一雙透視眼,可以看到內府的姬冰,他恍惚間仿佛听到了姬冰那如天籟般的琴音,不由地伸手撫模腰間的那塊姬冰送給自己的龍形玉佩。
趙姬看嬴政心不在焉,很是擔心,這孩子平日里活奔亂跳,今日怎麼跟丟了魂一樣,「你東張西望什麼,難不成你還舍不得離開這里。」
趙姬可天天都盼著有朝一日能從邯鄲到秦國去,眼下自己的夫君是安國君世子,風頭正勁,回到秦國榮華富貴唾手可得。總好過在趙國寄人籬下,天天還要謹言慎行,動輒就有性命之危。
嬴政苦笑,自己在哪都不是一樣,他固然好奇咸陽風光,對邯鄲亦無眷戀。自己如此失落只因為自己在這里留下了不能割舍之人。
「母親,如果你想要一件東西,你會怎麼做?」嬴政沒有看向趙姬,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趙姬以為嬴政在說將來的世子,乃至太子之位,這孩子終于開竅了,她欣喜道,「自然無所不用其極,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孩子記住,王室之中沒有朋友,只有敵人,到了咸陽一定要謹言慎行,好好討好你父親,祖父,和你太祖父。特別是你太祖父,只要討得他的歡心,你想要什麼就能擁有什麼。」
嬴政已經听出趙姬所說的和自己所想的根本不是一件事情了,他不由苦笑。嬴政從小隨性,心腸耿直,認為自己周遭的人都是好人,沒必要防備什麼。但是燕丹給了還未滿10歲的嬴政重重一巴掌,讓他認識了這個充滿謊言、利用的殘酷現實世界。
離開邯鄲了,嬴政有種天真的童年就此結束的感覺,他已經聞到自己前面路上的血腥味道了,他不能在天真下去了。自己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很好,冰兒,你等著吧,我們不久之後還會見面的。
邯鄲,陪伴我嬴政九年的城市,我嬴政要走了。不過相信不久,自己還會來這里的,但是絕對不會是以任人宰割的質子身份。邯鄲,後會有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