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秦宮暗斗——城郊狩獵
安國君府,侍女輕叩嬴政的房門,請示他是否傳膳,但是房內卻只傳出一個「滾!」字。嬴政這幾天一直一門不出二門不邁,也沒什麼胃口。
「子政怎麼了,還沒吃飯嗎?」一個溫婉可人的聲音在門外詢問侍女。
「啟稟太子妃,公子這幾天心情似乎不好,沒怎麼進膳,而且也不肯去學館。」侍女稟報道,太子妃?在安國君府,只有一個人能被人這麼稱呼——華陽夫人。
華陽夫人淡淡一笑,原來如此,難怪這幾天嬴政都沒去花園找她談心,原來心情不好。
華陽夫人推門進ru,輕聲道,「是誰敢惹我們子政不開心啊,告訴姐姐我,姐姐幫你收拾她。」
華陽夫人見周遭無人,便自稱嬴政姐姐。嬴政實在心煩意亂不願見人,但是看到來者是華陽夫人又不能沖她生氣。
「子政失禮了。還望祖母恕罪。」嬴政作揖行禮道。
「四下無人,叫我華陽姐姐即可。」華陽夫人特別愛听嬴政叫自己姐姐,雖然亂了輩分,但是兩人年紀相仿,而且又很聊得來,名為祖孫,更似姐弟。
「姐姐,嬴政這幾天不舒服。沒有去給您問安,實在恕罪。」嬴政有些有氣無力的樣子,他已經懶得帶著面具了。
「子政生龍活虎,恐怕不是身體不適,是心里不適吧。」華陽夫人自由在王庭出入,對于揣度人心亦有一定經驗。
「初來咸陽,有些不太適應罷了。」嬴政雖然和華陽夫人親近,但是卻也不想向她透露太多,特別是那晚上知道的事情,如果傳出去半個字,所有關系到的人都會死無葬生之地。
「你應該是在邯鄲也慣了,突然到了咸陽收到這麼多規矩約束心中不快吧。哎~都是這樣的,王室中人身不由己啊。」華陽夫人似乎在感嘆著什麼。
又是身不由己,嬴政听到這個詞格外刺耳,因為那晚呂不韋也跟他說,他們當初那麼做是身不由己。嬴政似乎在喃喃自語,「有什麼身不由己?」
「身在王室,就沒有了自由。如果只是出身低微的庶出還好,倘若是長子嫡孫,那就要肩負起一個家族的興衰;假若是女子,那同樣要為了家族的興衰而去嫁給一個自己憎惡的人,甚至要陪著笑臉去逢迎自己覺得惡心的人。」華陽夫人似乎也在自言自語了,眼神迷離,似乎在訴說自己的悲哀。
華陽夫人年芳23,而安國君已然52歲,年紀幾乎可以做她的祖父。但是自宣太後死後,楚國羋氏外戚在秦國地位日漸衰落,眼看家族就要就此衰敗,若不抱緊安國君這個未來國君,羋氏就要被邊緣化了。但是可憐華陽夫人花樣年華卻要陪一個垂暮老人,天天強顏歡笑,供其yin樂,天天對著那張讓他作嘔的老臉同床共枕。太子正妃,未來王後,看上去名號很風光,但是背後的心酸是一般人難以理解的。
「王室女子都會這樣嗎?」嬴政心里咯 了一下,他想到了姬冰,姬冰也是燕國王室之女,難道她也會落得華陽夫人一樣的下場嗎?
「都是身不由己的,能找到稱心如意夫君的王室宗族有幾人啊。今日我和你說得,你可不能在外面說哦。」華陽夫人回過神來了,好像一不小心對嬴政說得有些多了,這些話傳到安國君耳朵里那可不妙,但是她對嬴政還是很放心的,不然也不會隨口說出這些話了。
「姐姐相信子政,子政又怎麼會害姐姐呢。」現在呂不韋、子楚還有自己都和華陽夫人同坐在一條船上,嬴政連呂不韋的秘密都隱瞞了,又怎麼會出賣華陽夫人呢。
「那就好,不過你不是女子,你擔心什麼啊?」華陽夫人微微皺眉。
「那我們男子是不是可以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呢?」嬴政問道。
「這也不一定想要隨心所欲,除非你做了一國之君」華陽夫人笑了笑,安國君確實喜歡自己,但是對自己如此寵愛難道也不是出于,希望得到自己身後的羋氏宗族的支持,來鞏固自己的太子地位嗎?如果按照他**成性、喜新厭舊的風格,府中比自己美貌年輕的侍妾多得是,她早就把自己這個太子正妃的頭餃拿掉了,正是因為有羋氏家族撐腰,她才不得不寵著自己。
「一國之君」嬴政咬了咬干澀的嘴唇,只有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的一國之君,才能不被人控制,才能隨心所欲!
「你呀,都沒滿十歲就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想法,別這樣悶在房里悶悶不樂了。乖乖听話,用膳之後出去走走散散心吧。據說今天秦王召集王世子弟,要去城郊狩獵,很熱鬧,很多秦國王孫都去了,你父親和你祖父,就連你弟弟成蛟也去了,你不去湊湊熱鬧?你如果快點的話,興許還能趕上你父親和他同去。」華陽夫人似乎也很喜歡狩獵,小時候她爺爺偷偷帶著她去過一次,不過後來長大了,礙于宮廷禮儀,女子就不能拋頭露面了。
「好吧!」嬴政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腦海里一直想著華陽夫人的那句——想要隨心所欲,除非你做了一國之君。
秦昭襄王已經年逾古稀,年輕時極喜歡狩獵,基本上沒隔幾天都帶王公大臣一起狩獵。但是近幾年由于年紀越來越大了,身體日漸變差,已經極少組織狩獵了。這次他偶來興致,說要狩獵。這不,大清早整個咸陽城的王孫貴冑都在為這事忙活。
嬴政在隨行的一大群王室子弟中並不扎眼,9歲騎馬在秦國這個尚武的國家並不少見,而且嬴政身材高大,看上去似乎有十三四歲的樣子了。倒是他的胯下坐騎黑劍很引人矚目。
突然一個身著軟甲,胸口甲冑上紋著一只凶神惡煞的黑虎,花白胡子的將軍策馬走到嬴政身旁,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嬴政的坐騎,「你是誰家公子,這匹馬我看著怎麼這麼眼熟呢?」
這人不認識自己?嬴政第一天就在朝堂上見過幾乎所有秦國的重要文臣武將了,這人的穿著似乎爵位不低,但是當天嬴政也沒在朝堂上見到他。
「稟將軍,此馬名為黑劍。」嬴政恭敬回答道。
「黑劍?好古怪的名字。」不遠處幾個王室公子听到嬴政的話,都在暗暗嘲笑。
「真的是黑劍啊!難怪如此眼熟!」那個將軍听到黑劍的名字,竟然驚訝的幾乎喊出來。周圍的武將也紛紛側目,「真是黑劍啊!」「不錯是黑劍,上次我還被這神駒,踢斷肋骨呢!」
所有武將都嘖嘖稱贊嬴政的坐騎,那個花白胡子的黑虎將軍問道,「黑劍不是趙國廉頗的坐騎嗎?怎麼會在你胯下?」
「廉頗伯伯送我的!他教我騎術,我嫌棄他給我的馬太差,他讓我自己挑,挑中那匹就送我,結果我就一眼選中了黑劍。本來離開趙國時想還給他,但是他說送我了就是我的了,所以子政就把黑劍帶到咸陽了。」嬴政把其中曲折全都告訴了那位將軍。
「廉頗親自教你騎術?!」那將軍眼楮瞪得如同銅鈴一般,不可思議地看著嬴政,「莫非你就是那個剛回來的在邯鄲為質的子政?」
「正是子政,敢問老將軍如何稱呼?」
「末將蒙鶩!」蒙鶩饒有興致地看著嬴政,「既然是廉頗高徒,待會兒和我一同狩獵,讓末將看看你的騎射功力,如何?」
「子政沒學過弓箭,不敢獻丑。」嬴政沒學弓箭不是不想學,但是嬴政想學的太多了,這想學,那也想學,廉頗教導他學東西要專心,先教他兵法,後劍術,最後騎術,三個都沒學完,嬴政想學射箭,但是廉頗還沒來得及教,嬴政就回秦國了。
蒙鶩顯然很喜歡黑劍,那讓六國士兵膽寒的虎目,直勾勾盯著黑劍。圍獵已經開始了,樹林深處噪聲大動,鳥飛獸驚,各種飛禽走獸狂奔而出。狩獵大隊隨即在秦昭襄王的一聲令下後,傾巢而出,前去獵野獸了。
秦昭襄王由于身體老邁,已經騎不得快馬了,所以還留在沒有出去的隊伍中;隊伍中還有安國君嬴柱,他的體形那匹馬都要被他壓死了,更別說狂奔了,再說他身體那麼虛也拉不動弓。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年幼的王孫貴族,和一些平日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他們根本就只是來湊熱鬧。
這些人還不如74歲的秦昭襄王呢,秦昭襄王雖然騎不得快馬,但是卻搭弓引箭,連射三只飛禽了。
「子政,你不會狩獵?」秦昭襄王問。
「子政不會。」秦王的用意應該是提醒嬴政狩獵只是玩玩沒必要低調,但是嬴政確實不會射箭,嬴政的話音剛落就听到身後一陣王孫貴族的嘲笑。
突然前方靜謐的叢林里,奔出一頭野鹿,那頭野鹿甚是健壯,而且非常靈活,難怪入林的狩獵人馬都沒有截殺住他。秦昭襄王來了興致,「問身後的兒孫,誰能獵殺此鹿?」
眾人都搖搖頭,能打獵的都出去了,剩下來的都是酒囊飯袋,哪有人能獵殺那頭鹿啊。
突然子楚說道,「看此鹿,毛色雜亂,必是野種,不獵也罷。」
子楚願意應該是為不會打獵的眾王孫打圓場,挽回點面子。但是「雜種」兩個字深深刺痛了嬴政耳膜,他的指關節發白,雙拳緊握。子楚身邊的呂不韋看嬴政臉色鐵青,知道事情不妙,干淨干咳幾聲讓嬴政克制。
誰曾想到,嬴政突然馬鞭狠狠一揮,黑劍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沖向那頭健壯靈活的野鹿,眾人驚駭嬴政想干什麼,他不是不會用弓箭嗎?而且他也沒帶弓箭啊!
黑劍是聞名天下的名駒,速度快如閃電,很快就追上了狂奔的鹿。嬴政眼神冰冷,倏爾,飛快地抽出腰間佩劍,出劍極快!
黑劍停下來了,嬴政的青銅佩劍上幾滴鮮血緩緩流下,身後那頭狂奔的野鹿早已倒下,而且身首異處,那沒有頭顱的脖子里可以看見噴泉一般用處的鮮血!目睹這一幕的人,全都震驚了,他們之中雖然除了秦昭襄王都不會什麼狩獵,但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啊,第一次看見有人用如此方法獵殺野鹿。
這是何等凶殘的手法,若非心狠手辣之人,怎麼能使出這樣的方法。這根本不像打獵,更像是趙國的胡服騎兵略殺敵軍人頭的風格,殺氣十足。
秦昭襄王也有些呆了,許久才打破眾人的沉默,說了句,「漂亮!」
嬴政提著鹿頭歸來,跪在秦王面前,「子政不懂射箭,但不願讓大王失望,驚擾王駕還望恕罪,取下此鹿頭,獻予王上。」
嬴政剛剛的殺氣讓眾人膽寒,這次回過神來交口稱贊,但其中不乏陰冷的目光。秦王沒想到這個曾孫有如此魄力,內心稱贊的同時也在替他擔心,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是未置可否的說了句退下。
嬴政不再逃避,他充滿凶光目光掃過所有人,包括呂不韋!眼神中秦王似乎讀到了什麼,秦王沒想到,當日還念及骨肉之情的嬴政,竟然這麼快就學會了宮廷斗爭中必備的素養——冷血!他不知道該欣喜,還是該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