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冰雪,狂風肆虐,草原無遮無攔被抹沒了方向,只余一片混沌。(無彈窗閱讀)
單身匹馬一路奔來,身上的厚皮袍早已汗濕浸透、凝成冰砣,老五那欽一雙眼楮血絲密布,茫茫雪霧中努力辨著前路……
草原地廣,豐美富足,養出馬背族人猛壯彪悍的身體,也滋出勇敢好斗、蠻強霸道的性子。部落紛爭、挑釁中原,年年月月戰火不斷。幾年前他兄弟六人趁亂起家,戰至今日,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統一草原,平出一方天地。
「虎狼六兄弟」,這是敵人和朋友送給他兄弟們的綽號,贊與恨,不言而喻。如今三哥已穩坐瓦剌汗國太師之位,其余兄弟也都各掌要職,汗庭上下,重權在握。
兄弟們多年苦心經營,有如今之勢,實屬不易。正是要強兵富邦,謀途大業,可大汗卻時刻想著強人之利、進犯中原!中原之國雖則那皇帝昏庸無能,邊疆軍隊又豈是等閑之輩?扯鋸戰,勞民傷財。
時機未到,不得輕舉妄動,三哥只能從中小心斡旋,拖延戰事。更私下與中原暗中協議,尋求支持。兩邊走,月復背皆敵,如履薄冰。可誰曾想這般艱難所得卻因兩個月前一場大變故險些斷送!
一切都在未知之中,幾方力量微妙牽制,戰事一觸即發。一個月前三哥就令老六的探馬赤軍偃旗息鼓、駐地休息,他卻悄悄掐斷聯絡,鋌而走險。待到幾個小部落的汗印都堆積在金帳案頭,才知道風雪中他的肆意妄為!
……
黑暗與白霧劈頭蓋臉,冰冷僵硬中距離早就模糊。手中馬鞭急催,直往前奔,此刻只憑那忽地加惡的風聲方覺出地型有變。
依著白天行程路線的估計,那欽約模著是快到了。喀勒部位于草原最北邊,這不足幾千人的小部落外臨一片丘嶺之地,此時的風惡可能正是山勢相逼所至。果然,又往前走了不足半個時辰,影影綽綽已是看到散布的氈帳。
一路風塵,目的地就在眼前,可那欽的心卻越揪越緊。風明明是北面逆他而來,卻怎的除了放肆的呼嘯一點人聲都不曾送過來?老六狠,刀箭不留人。撕殺後的營地這般安靜真讓人毛骨悚然!
「啊~~嘔……啊~~嘔!」
風中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嘶嚎,那欽猛一驚,死死勒住韁繩。再辨,稚女敕、狠蠻,那看見獵物饑餓到眼楮發綠的瘋狂清晰入耳!如此風雪天,哪來覓食的幼狼??不必細尋思,這定是老六私藏的那一群狼崽!只是夜半時分,怎會在這個時候喂食?!
掏出懷中的金箭高舉過頭,那欽掉過馬不往汗帳,尋著狼聲而去。
不及營地,身旁已是悄無聲息多出兩騎人馬。這是探馬赤軍的流哨,那欽雖是一襲黑衣暗夜不辨,可手中那枚大汗金令卻看得清楚,因此哨兵並不阻攔,卻也沒有放任而去,緊緊隨在了身邊。
狼聲來自營地背靠山林之處,快馬而至,一路上除了銀白的雪地依然少有人跡,兩旁的氈帳難得見燈,鬼火一般零星燃著幾處火把,一個個墳包似的陰森。
不是頭一次進老六收拾過的地方,此刻的那欽根本顧不得細察其中的詭異,心里的火已是隨著那一聲狂似一聲的狼嚎騰了起來,只道萬不可再見那血肉嘶咬的情景,否則,老六,你萬死難辭!!
「五將軍!五將軍!!」
這一聲撕心裂肺,呼號著仿佛從地獄里爬了出來,驚得那欽猛勒韁繩,馬蹄直立高揚險是連人打翻。定楮尋去,才見不遠處一人赤//luo著上身被摁在地上,此刻奮力掙扎著抬頭,一張臉在火光中猙獰扭曲。
「吉達?!這,這是怎麼回事??」
「五將軍!五……」一句未完,嘴已被人強勒上了絞帶。
「住手!!」
那欽跳下馬大步上前,端起吉達下巴一把扯掉了口中的絞帶。旁邊扭綁的人雖都不曾松手,可也絕不敢攔。這麼近,都認出眼前這是何人。此人頭上雖只頂了左翼大將軍麾下一個千戶那顏的頭餃,卻是這虎狼六兄弟最關鍵的聯絡之人,也是與自家主帥最親近、親近到常拳腳相加的五哥。
「說!怎麼回事??」
「五將軍!末將犯下大罪,萬死不惜!只求將軍救下那狼群中的女子,她是托瓦從中原搶來的,是個清白女子!五將軍!!藏匿之事皆是末將做主,與她無干!孩子,還有孩子!那不足月的嬰孩,何罪之有?!」
吉達這一番瘋癲般的嘶喊,听得那欽一頭霧水。且不說老六身邊這最親信之人是如何犯了死罪,就當這罪屬實,按著老六的性子定是一刻不停將他剁碎了,此刻怎的留人在雪地里瘋嚎?還有那什麼女子和嬰孩,他又何時狠毒到開始屠殺婦孺??
「五將軍,五將軍!她是個漢人,她是個漢人!十六歲的姑娘,就算是天大的罪過,也不能就這麼喂了狼!求將軍,求將軍好歹給她留個全尸!將軍……」
襯著雪地看到吉達嘴角邊掙出的血跡,聲嘶力竭仿佛要把自己的心肺都喊出來。那血肉撕扯的一幕又拖到了眼前,那欽推開吉達飛快上馬,哪還顧得什麼因由,當務之急是狼口奪人!
不過是百尺之距,群狼嘶嚎卻似越近越急也越多起來。那欽邊努力在好容易出現的光亮中尋找人跡,邊仔細辨著狼聲,還好,這是餓到極點還不是分食的聲音!
來到近前,正見幾個人圍攏著一個長袍女子在搶奪一個包裹。老六手下的人向來只有動作無有聲音,此時這混亂的場面只听得那女子淒慘尖利的叫聲。火把下,凍得青紫的面孔,白袍亂發,風雪中女鬼一般!
「住手!都給我住手!!」
這一聲喝投在風中顯得很是微薄,人群片刻不曾停頓倒似更狠了力道。那女人死死摟在胸前的包裹被扯開了一角,露出一只小小luo白的手臂。落在眼中那欽似被針扎了一般,馬鞭用力甩過去,「誰敢再動,我揭他的皮!!」
人們一愣,不待反應,不遠處已是又追來一騎人馬,「五將軍在此,都即刻听令!」
聞听是軍師木仁,撕扯的人都頓時住手、俯身單膝跪地,被松解的人趁機背過身拔拉開圍阻逃進黑暗里。
「姑娘!!」
見那欽緊追而去,木仁也趕緊策馬跟了,「五將軍!」
不知是這逃命的力氣本就不比尋常,還是這一身灰白的袍子過于寬大,那女子迎著風瘋了似的奔命,甩出飄起的衣襟竟是飛一般。那欽騎馬追趕,到了她身邊想俯身拽竟是拖她不住。
眼看著要往林子深處跑去,黑漆漆什麼都不見,那欽不敢再耽擱,從腰間扯下套馬的繩鎖輕輕甩出去將她拖住。鎖一緊,人即刻滾倒在地,重重的一聲!
擔心那襁褓中的嬰孩被壓傷,那欽趕緊下馬蹲在身邊,「姑娘!姑娘!」
一手剛剛觸及那身體,忽見地上鎖著的人猛地抬身回頭一口咬住他的手腕!
「啊!!」
她拼了命,那欽那已經凍得沒什麼知覺的手依然鑽心地疼。人被繩鎖套著這是她唯一的武器,卻也只能顧及一邊。那欽騰出一只手一把掐住她的脖頸,卡住氣道不消用力,人就沒了動靜。
她軟了,那欽這才將人翻過去,把那襁褓從她懷中解下。七尺男兒多年征戰撕殺還從未抱過嬰孩,這一刻在懷,這麼輕,這麼軟,一點聲響都沒有。他略一僵,站起身遞給跟上來的人,「拿去看看還活著麼。」
低頭見手上有血跡,剛才並未及她咬那麼深,這難不成是那女子的血?回頭再看那昏迷的女人,面朝下冰在雪地上,只能看見零亂的長發和□的雙腳,那欽吩咐道,「抬回去。」
「是!」
正待牽馬往回,木仁迎了過來,「五將軍!」
其實那欽頭上並未有將軍餃,怎奈其他兄弟五人都有,如今之勢,世人虛承也好、親近也罷都以他兄弟排名尊稱那欽五將軍。
「五將軍,六將軍此番倒真不是……」
「殺了多少?」
「喀勒……整個守衛營。」
「什麼??要你何用?!他人呢??」
「在汗帳。五將軍……五將軍!」
眼見那欽大怒之下翻身上馬直沖營地而去,木仁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甚是尷尬。這一路違令征伐他知道早晚是兜不住,可畢竟也是計劃之內,又有勝仗與汗印在,于大汗來說便是足夠。卻萬沒想到竟是惹惱了向來對老六信寵有加的太師,一面派了親兄弟老五只身而來,一面又帶來了金箭,看來這一回的責罰遠不是金帳請罪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