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興閣四周平曠,夜已沉,只聞清風吹著白紗出的「簌簌」的聲響。『**言*情**』
蕭玨背對著從容,滿天星辰在其頭頂,他微微仰望,沈從容亦望著他。
「蕭煜找過你?」
沈從容心中一驚,慌忙離席叩拜道︰「陛下,臣……」
蕭玨伸手制止了她,沈從容不敢抬頭,他緩緩收回手道,「別怕,朕不會難為你。放眼朝野,你選的,不錯。」她詫異的抬頭,卻見蕭玨已然又坐下了,他半眯著眼執著酒杯,「六弟本有才華,奈何卻被淹沒,朕亦苦于其一直被烈親王打壓不得時機提拔于他。本打算待得止境提拔一些寒門士子之後再交由六弟監管,不想時間也太久了些。」
沈從容心中暗嘆一口氣,蕭玨緩緩睜眼笑道︰「從容,你很好。」
這句毫無任何修飾的贊美卻讓沈從容覺得很開心,這比听慣了那些言過其實的溢美或是冷嘲熱諷的貶斥要好太多了。她也咧咧嘴笑道︰「陛下寬宥。」
蕭玨看她如同孩子般的笑了也笑道︰「我視子詹為友,亦願將你當做朋友。」
沈從容心里撇撇嘴,他怎麼不說將韓止境也當朋友呢。笑話,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這樣明目張膽的示好,當她是傻子麼。她笑了笑,「陛下乃九五之尊,小侯爺亦是金貴之軀,嘿嘿,豈是我等凡胎所能相提並論的。」
蕭玨笑著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說道︰「白日可沒見你這樣尊敬子詹呵。他瞧見了只怕又要大驚小怪了。」
沈從容大窘,干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嘿嘿,嘿嘿。」
蕭玨眉梢微抬只是瞧著她笑,半晌才說道︰「說說吧,你的設想。」
沈從容滿眼笑意,此時雙方都相談融洽,起初的不自在也淡去了。她想起來蕭肅笑眯眯的告訴她「我三哥呀,那是頂好的。」不由得她似乎更開心了,一種揮斥方遒的豪邁感幾欲從胸膛噴薄而出。此間談話于分秒間便描繪出了大魏新的朝政格局,新帝羸弱的局面從這一夜的設定中漸漸打破,沈從容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寒門學子也因此奠定了她不容置疑的政治地位。而更深遠的,大魏日後的格局也因此而奠定下基礎。
「陛下,恕臣斗膽,敢問蕭傲為何如此張狂?」
蕭玨看著這明知卻反問于他的人,本是大逆不道,然而他依舊配合著回答。「烈親王于先皇在時便黨羽豐滿,臣武將皆有其朋黨,根基之深甚難撼動。」
沈從容點點頭,繼續恍若無人的說道︰「陛下培植韓止境,司馬祁之流,臣中已然有聚成新勢力的兆頭。然而武將中,蘇萬頃將軍年老稱病,不理朝事,奈何其手中所握的兵權卻不容讓人忽視,顧長青將軍雖忠心不二,然而卻從未與烈親王翻過臉。這二位掌管了大魏主要軍師力量,奈何卻如分界線既不偏左又不偏右。陛下可知為何?」
沈從容不由得問如同學究般的看向蕭玨,只見那人眼中含笑卻溫如春風的看著自己,沈從容心中一驚呼吸幾乎都要頓了。卻听那人緩緩開口竟如听話的學生般虛心詢問道︰「為何?」
沈從容暗惱這人的假意詢問卻似乎又心滿意足的繼續說道︰「恕臣直言,陛下魅力不夠。」她眼皮跳了跳,又補充道︰「或者說,實力不夠。」
「你倒是大膽。」蕭玨忍俊不禁竟笑著說了起來。
沈從容在說這話之前心中其實並沒有底氣,當說出之後又覺得語氣太過輕挑復又在補充了句。可看見蕭玨如此不介意的笑容卻也直呼胸中暢快的笑了起來,「陛下不怪罪才好。」這樣的插曲似乎將氣氛變得更加融洽了,她繼續道︰「微臣本就信奉強者生存的道理,所以對于這樣的做法也不能生出太多的抵觸情緒。這或許有些大逆不道,不過,陛下既然決定廣開言路以明聖听,這些言語微臣覺得還是有必要挑明的好。」
「君王歷來是世上最孤獨之人,連同先帝,即便有肅王那樣的知己好友也終因上天妒忌而使其早夭。朕今日听聞此言,覺之甚幸。」
雖然對于那段陳年歷史沈從容也有過研究,對于蕭玨這樣官方的說法有些不大認同,不過這也絲毫不影響她對他後面那半句話的理解。他不怪罪,那就好。她又「嘿嘿」笑了兩聲,「良禽擇木而棲,微臣何德何能竟有幸至廝。」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沈從容是深諳其道。
蕭玨卻啞然失笑了起來,「你這話討好的意味如此之濃,實在不同于子詹傳遞的神色。」
沈從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也同司馬祁說過類似言論,不想那人竟然也告知了皇上。是該說蕭玨的人格魅力大到讓一介臣子對其毫無保留的全盤托出呢還是該說,司馬祁這廝腦子就是有毛病。「朝中手握兵權之人既然仍分不清實力懸殊,陛下何不略微動手指引方向呢?如今這樣的平衡其實正需要一個合適的人來打破。六郡王出身不差,才能亦好,更重要的是他與烈親王素來不和。這樣的人選,放眼朝堂微臣實在想不出第二個更好的人選了。」
蕭玨淡淡的垂下眼瞼,「你說了這麼多無非是想證明你選擇蕭煜于朕是大有裨益的。」他頓了頓,抬頭看著沈從容,沈從容頓時說不出一句話了。難道是因為她因為太想幫助那人月兌離困境而太過激進從而惹得了皇帝的懷疑了?畢竟身在曹營心在漢這種事放到哪個曹營,都會惹來腦的不快的。正在她思索著如何將這話說得更加圓潤時,蕭玨卻淡笑著說得︰「可是,你還是沒告訴朕,該如何啟用。」
沈從容差點就要激動的過去抱著他歡呼萬歲了。然而現實身份的差距以及,她瞅了瞅,那單薄的身子,還是明智的放下了這樣的念頭。然而喜悅之情還是言于面容,「陛下可以烈親王擅自征集地方兵力,擾亂地方秩序為由勒令烈親王整頓益州兵馬,卻于京郊訓練一只騎兵名曰南下戰役時調集了自己軍隊損失過半急需補充京中戒備。如此一來擺正態度,朝臣也知風向變了,烈親王即使想繼續整兵卻也鞭長莫及,更遑論恭王還困于宮中而有所顧忌了。烈親王辛苦征戰,卻私自整兵,恭王擅自離京,如此功過相抵,于情于理都能站住腳跟。更啟用六郡王訓練新兵,朝中諸如顧長青之輩明確了陛下的態度,做起事來便順手得多了,嘿嘿,畢竟陛下的智慧不是人人都能揣摩得到的。」
蕭玨看她一眼,笑道︰「就你鬼點子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