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相所居的茅草屋外,憐惜正手持一張黃卷宣讀聖旨。
下方所跪的除了雲相及夫人,雲小優,還有上官熔和月王。
只听憐惜清澈柔和的嗓音念道︰
茲有昔日相府嫡女雲小優,膽大妄為,行事莽撞,犯下當斬之罪。
念朕曾賜下免死金牌,特免斬刑。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特賜婚熔王為妃,一念乃父昔時之功,二令熔王約束管教。責令禮部操辦,本月十六日完婚。欽此!
憐惜收回黃卷,含著暖柔的笑意望向雲小優。
這個雲小優,兜兜轉轉,最後還是成了自己的嫂子。
依她看,她和變了性子後的三皇兄,倒是真的天造地設的一對。
月王冰封的眸子愈了寒意凜然,望著憐惜手中那道聖旨,唇角勾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上官熔,你的計,可真是妙極!
「臣等謝主隆恩!」不等雲小優反應過來,雲夫人已經拉著雲相磕下頭去了。
這一磕不要緊,雲小優這輩子就注定賣給皇家了。
「兒臣接旨!」上官熔更是樂意為之,這一個磕得更是喜笑言開。
「三皇嫂,請接旨吧。從今後,你不但可以隨意出入皇宮,還能為雲相的早日平反出一份力呢。」
憐惜見雲小優沒什麼動作,特地提醒道,這聲「三皇嫂」,她叫起來可真舒服。
雲小優跪在地上,卻仍是一副渾渾噩噩的狀態。
小臉上一派茫然,抬眸看著憐惜,驚奇道︰「你跟大師兄冒險進了一趟皇宮,就是為了這個?」
憐惜俏臉一紅,垂下臻首不敢再看她。
雲夫人則從一邊抓住了她一只胳膊,笑道︰「傻孩子,這樣不是挺好,你不但自由了,還給孩子找了個名正言順的爹,而且以後說不定還能幫上我幫你爹的忙,這樣一舉多得,哪里去找這麼好的事?」
雲小優不知所措地望著她娘,臉上掛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她慢慢轉眸,問號漸漸拉長,直到變成了感嘆號。
一張怒氣漸生的小臉,直面著上官熔,眼中怒火大有要把某人當場火化的嫌疑。
她一點點伸出小手,指向他的鼻尖,喘息都帶著粗氣︰「上官熔,都是你!都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雲夫人稍稍冷汗了一下,她這個女兒,竟敢這樣對待她的未婚夫……呃,嫁過去以後絕對受不了氣。
眼底帶了些笑意,當然也不敢大笑,好事,好事……
憐惜則是驚愕地輕輕掩住了唇,微微垂眸小心翼翼地望著她。
至于當事人上官熔,雲小優的惡言相向,怒意沖沖的動作,絲毫沒有影響他收到賜婚後的大好心情。
只見他伸出一只玉白的大手,輕輕握住雲小優點在他鼻尖的小手,眼底笑意更是濃了幾分。
把那只小手輕輕移動一下,放到他的唇邊,便是一個淺吻下去。
「啊!?」同樣的驚呼,出自不同人之口。不同的人,卻是同樣目瞪口呆的表情。
唯有月王那一張冰山容顏,襲上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陰戾之氣。
眼見月王那座冰山就要變成火山,雲相及時出聲救場︰「這件事,既然聖旨已下,便是皇上我我雲家的肯定。自古兒女婚事乃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此事,就這樣定了。從今日起,咱們就開始為優兒準備嫁妝。」
雲相話一出口,便是板上定釘之意。
以雲小優父親的身份,可壓住所有人的反對。
但是,他錯漏算了,所有人都不可以反對。他自己的女兒,卻開始跳腳了。
「我不嫁!我就不嫁他!誰說都不管用!」雲小優憤憤一哼,直接甩著袖子往院外跑去。
「你這個不肖女!出去就別回來!」雖然她的反應,早在雲相的意料之中。但是,礙于熔王的顏面,他不得不做出一副盛怒的樣子,大手顫抖著遙遙指著那個氣呼呼斷然離去的身影。
「老爺,您消消氣,這件事,咱慢慢跟她說,啊?」雲夫人擔憂看著父女二人一個比一個更火大的樣子,眉心不由得糾結成了麻花。
皇上賜婚,本是天大的喜事,怎麼卻變成了這樣?
這邊,上官熔和月王卻是同時邁開步子,直追某女而去。
雖然皇上聖旨已下,皇榜也在上官熔的布置下張貼出來,太子再想處置她已是無力回天。
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更何況面對陰險至極的太子。
雲小優一臉陰暗地走到了最近的河沿上。
河邊零星地長著幾株枯黃的小草,被霜打過,一副馬上要死掉的樣子。
上官熔和月王並肩走到她身後。
她蹲子,覺得不舒服,一**坐到了那些枯草上。
「優兒,為了我們的孩子,也為了雲相和夫人,嫁給我好嗎?」上官熔面色淡淡,循循善誘。
雲小優沒有作聲,只是臉色更加難看,從身邊捏起一枚小石子,大力地往河水中投去。
深秋的河水泛著淡淡的冷意,仿若有輕霧籠罩著。
一枚石子下去,水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優兒,再考慮一下,好嗎?想想,你到底為什麼那樣地據絕我。」上官熔又道,一雙桃花水眸泛著柔軟的波光,全神定格在那一層層的水花上。
這個小女子,究竟為何這樣反感他,其實他也弄不清確切的原因。只是,她會告訴他嗎?
月王面色沉沉,只冷然看了上官熔一眼,便在雲小優身邊坐下了,冰冽的眸子也望向那層層漣漪。
雲小優的臉色,更是陰沉得厲害,她明明都這樣煩躁了,居然還有人在她耳邊喋喋不休地說話,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某女的眼神一凜,一個快速的回身,猛然間將全身的力氣都灌注到一雙小手之上。
雙手快速抱住上官熔的雙腿,大力一扯……
眨眼之間,正站在她身側,衣袂翩翩,風華卓然的男子,已然落入水中,成了落湯雞一枚。
「哈哈哈!」雲小優站起身,看著某人在水中一陣瞎撲騰,得意洋洋地站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某人「狗刨式」游水。
那一張小臉終于轉陰為晴,眸子也彎了起來,一雙小臉掛滿了詭計得逞後的壞笑。
見她笑得高興,月王那冰冷的眸子里終于也漏出一絲難得的笑意。
「大師兄,你看他!」雲小優邊彎著腰大笑,邊指著水里的上官熔,只望了月王一眼之後,便不見了上官熔的蹤影。
「他會游水嗎?」月王冷眸微閃,問向雲小優。
雲小優心里有片刻的慌亂,看了看平靜的水面,又看了月王,沖他搖動搖頭。
「他不會游泳?」月王冰寒的聲音雖無波,卻有些急迫。
「我不知道啊。」雲小優見岑晟月那般的神色,語氣已有些弱弱。
又向水面望了一眼,那里早沒了人影,就連波紋都不見一絲。
雲小優的小臉漸漸變白了。
「上官熔,上官熔!」她扯開嗓子朝水里大叫,眼看著就要跳下水去。
月王正月兌靴子,準備下水去救人。
只听水面上傳來「嘩啦」一陣水聲,二人同時望去,只見上官熔已然露出了水面。
他雙手抹了把臉上的水,水眸含笑地望向雲小優,出口的話中有著淺淺的戲謔︰「才這樣一會兒,優兒便想我了嗎?」
雲小優剛剛被嚇了半死,這會兒見完好無損地出現,又這樣笑她,又是喜又是氣,一張小臉上儼然是哭笑不得,喜怒各半的復雜神色。
猛翻白眼地看著他,撇著小嘴罵道︰「呸!你死了才好,世上少個禍害。」
某王在水中仰躺著游了一圈,游到水邊,近距離地對著雲小優,雙眸含笑,脈脈含情地悄聲道︰「剛剛不是還很擔心我嗎?這會兒,又口是心非了?」
見她如此,雲小優又朝他狠狠踢了一腳,怒道︰「哼!就算是阿貓阿狗被我丟下河去了,我也會怕它們淹死,一定要把它們救上來的。」
與阿貓阿狗同等待遇的某王又被某女狠狠踢了一腳後,在水中懸浮著,做西子捧心,眉心緊擰著,悲傷地望著她︰「心髒碎了,美人能救救在下嗎?」
雲小優見他如此,更來了戲弄某人興致,蹲去滿地找了一大把的碎石子,一枚一枚朝著水中的某人投去。
上官熔見石子襲來,便是副驚慌失措的樣子,胡亂扒拉著水面往水底鑽去。
但還是被突來的石子砸中了,發出一聲接一聲的慘叫。
雲小優笑得更歡了,手中的石子一枚接一枚拋去,有如雨下。
月王穿好靴子,冰寒無波的眸子靜默地望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玩得不亦樂乎的兩人。
心中忽然重重地痛了一下,懵懂之間,仿佛就那樣錯失了什麼。
那個笑得仿若春日陽光般的女子,何時因自己這樣笑過。
哪怕當初認她做師妹之時,也是因為冒了某人的身份。
說到底,那一笑,也是因為水中那個人而生。
仿佛,她與那人的姻緣,早有定數。即便錯認了他人,也攔不住他們走到一起的步伐。
眼底,冰山微融,透著些許天青欲雨的霧氣。
他不想承認,他已經失去了她的心。
可是,她臉上的笑,那人眼底無邊的龐溺,此刻竟是那般的刺眼。
從沒發覺他的心也會痛,而且是被一抹笑意刺痛。
他轉身,往那間小院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