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謚中透著詭異,仿佛一只蓄力的猛獸,只須時機,便會張開血盤大口將人吞噬入月復。
齊宮,迎暉殿中,朱紅宮燈沿廊高懸,照著殿中寬廣的空曠之地。
如此巨大的面積之上,沿兩側整齊有序地擺著著飲宴的雕花朱漆矮幾。
陸續有宮女內侍往這些矮幾上擺放一應餐具、酒具、糕點、果盤。
大殿正中,一名身著珠光錦緋裙的妙齡女子格外惹人注目。
皓齒明眸,弱柳身姿,即便不是天女下凡,也當得傾國傾城之譽了。
只見貼著女子的華服男子一手攬了她的縴腰,一手指身絡繹不絕往來的宮女,帶著幾分邪肆朝她邀功道︰「怎樣,香兒對本太子的布置還滿意吧?」
說著,嘴唇便貼上女子臉頰,偷了一吻。
賀香塵淺淺嬌嗔︰「殿下越來越壞了。」
被她一罵,太子上官煜非但不怒,反而大笑起來︰「本太子即便是來個烽火戲諸候,只要能搏香兒一笑,也值了。」
她淡淡望了他一眼,更添了幾分淺淡的笑意,嗔道︰「香兒此舉也是為殿下除些隱患,怎的就能與妖女褒姒相比呢?」
笑意漸隱,便有幾分委屈之意浮出,輕垂臻首,淺淺嘆息。
太子終于正了色,帶著幾分誠摯之意輕勾起她的下頜,認真道︰「香兒不是褒姒,是本太子的心肝寶貝。」
說著,便擁著女子,向兩排矮幾正中的主位上而去。
女子低頭淺笑,將眸底暗涌的陰戾之色巧妙隱去。
「傳旨,開宴!」太子袍袖一揮,帶著幾分寒意的笑聲在大殿上空響起。
賀香塵轉眸往大殿入口處看去,正看見幾名內監領著一眾皇族親眷往殿內而來。
走在最前的,正是太子宴請的主角,上官熔和雲小優。
只見新婚的雲小優著了套桃花抹胸散花百褶羅裙,外罩月白暗紋窄袖斜襟輕羅衫。長及腰間的烏發一部分輕垂著,其余的則挽成了七巧玲瓏髻,發間綴以翡翠星月連環釵。
耳邊垂以些許碎發,倒顯得整張小臉更加鮮艷俏麗。
玉石般的眼眸低垂,端正正同各家女子一同行了禮。
起身,靈眸微動,眼光有意無意地落在賀香塵身上。
坐在太子身邊的只有賀香塵,居然不見太子妃。
她不解地望向上官熔,只見他卻只垂著頭,秀微輕蹙,粉唇微抿,儼然又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淚美人之態。
雲小優不禁滿頭黑線落下,原來這位爺在人多時候都要戴上淚美人標記的。
微笑抿唇,隨著眾人一道落座。
二人被安排在離太子主位最近的位置上。
太子攬著賀香塵含笑望著眾人,朗聲道︰「這次宮宴乃是本太子代表父皇為三皇弟安排的歡慶宴。三皇弟如今年過雙十,終于成了家,父皇極是欣慰,所以本太子做主,請了諸位皇弟及家眷,還有我皇族宗親,一起替三皇弟慶賀。既是喜宴,大家不必拘泥,開宴吧!」
雲小優掃一眼幾上的吃食,輕輕嘆息,這麼多好吃的,不知能沒有機會吃到了。
看看太子身邊的人,不管是對方是陸華濃,還是賀香塵,怕是都不會讓她好過吧。
早就知道今晚宴無好宴,還是不得不來,誰讓太子如今代的是皇上的位子呢。
見她又開始神游天外,上官熔放在案下的手輕輕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小手。
那只小手微微冰涼,不知是衣物穿少了,還是被這場面嚇的。
「喲,看熔王跟王妃這樣恩愛,可真叫人羨慕呢!」陸華濃依在太子懷里,望著兩人揚唇而笑,就連眉眼中都是笑意,讓雲小優差點都以為那是真心的。
太子擱下酒杯垂下眸子望她一眼,也大笑起來︰「可不是!原以為雲小優在父皇面前想方設法地拒絕三弟,他們成不了婚呢。誰知到最後,父皇竟用了熔王妃之位來懲罰她,當真是有趣的緊!」
話畢,引來一片哄笑。
上官熔眼底閃一片怒意,想要發作,卻被雲小優搶了先。
只見桃紅衣裙的熔王妃一手握著一只香瓜,一手拈著一塊水晶芙蓉馬蹄糕。向主位的方向望了一眼,明眸一瞪,語氣涼涼地嘆道︰「皇上因為我代嫁罰了我。我以為回了齊國就見不到趙國的人了呢,誰知道我在月王府中的好姐妹,現在竟成了我的大皇嫂。」
她轉了眸子,望向自己右手中的香瓜,大大咬了一口,才道︰「唉,這事真正比這香瓜還有味道。」
听她話中的意思,自然是暗指賀香塵曾為月王姬妾的舊事。
殿中所坐的皇子宗親中,有知悉此事的,皆是垂首暗笑。
那些多不知情的,便是一副茫然的模樣,環顧著左右,想知答案。
自然也有七皇子上官燦這種置身局外,只顧悶頭喝酒的。
雲小優的話落在賀香塵臉上,足令她當眾黑了臉,委屈地別著臉,再不看太子一眼。
只是,那明澈的眼底,卻已是狠辣畢現,殺氣洶涌。
太子听雲小優提及賀香塵的舊事,本就氣惱了,如今賀香塵又是這副模樣,他更是怒氣不打一處來。
但,人家說的畢竟是實情,一時半會他也無從發作,只得暫時忍了。
于是,陰沉了臉,執了酒杯,揚手向殿中所有人道︰「來,干杯!」
太子發話,誰能不從。
于是,還沒從方才的謎團中醒來的諸位皇子宗親,也只能附和舉杯。
雲小優也跟著干了一杯,酒入月復中,才覺得回味無窮。
她低頭悄悄問上官熔︰「這是什麼酒?」
上官熔環顧四周,輕聲回道︰「官釀蘇和酒。」
蘇和酒,雲小優品著這三個字,眸光落在酒杯之上,想著,回去時定要帶上幾壇。
杯酒飲下,太子重擊三掌。
掌聲甫落,絲竹聲起。
繼而有十幾名舞姬翩然進入殿中,輕舒廣袖,扭動腰身,翩躚起舞。
雲小優無視那些身姿如蝶的舞姬,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往肚子里面灌酒。
本想回去時弄幾壇,只是既搬了就是自己的,現在喝的,可全都算在太子頭上。
能多喝一杯,就賺一杯。
見她幾杯酒下肚,上官熔連忙將她按住。
「再喝就醉了?」上官熔輕聲道。
雲小優卻是不以為然一笑︰「我酒量好得很哪,怎麼會醉?」
正夸著口,卻覺得不對勁了,眉頭微皺,無力地望了上官熔一眼。
上官熔面容一緊︰「你怎麼了?」
雲小優微微苦笑︰「喝得有點多,要上茅房。」
上官熔心里一松,接著額上劃過三條黑線。
雲小優裂嘴一笑,接著便輕捂著小月復離了席。
上官熔也跟著起身,卻被太子一聲攔住︰「三弟妹去的地方,三弟也要跟著去?」
上官熔只得俊臉一黯,復又坐下,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舞蹈。
太子滿意地看著他那乖巧的三弟,這才向身邊的人道︰「去看看太子妃到了沒有?」
說完,便向眾人道︰「太子妃身懷六甲,今天又胎動得厲害,晚了會。各位皇弟宗親莫要見怪。」
太子忽然變得如此平易近人,底下的人哪敢怠慢,紛紛揖道︰「豈敢,豈敢。」
上官熔抬眸瞧著眼前的場面,桃花眼底卻現在出一抹詭譎的笑意,一閃即逝,沒入手中酒杯里。
雲小優出了主廳,隨手便拉了個宮女問茅房的位置。
這宮女倒也好心,直接便領著她去了。
本以為茅房會很近,誰料那宮女竟領她走了將近一柱香的時間才到。
進去之時,她已是小臉憋得發黑,馬上就要尿褲子的節奏。
「呼!好舒服!」出了茅房,雲小優這才放松地大吐長舒一口氣。
轉而往四周看去,卻發覺不見了那宮女的蹤影。
「這讓我怎麼回去?」看了看前後左右,雲小優急得跳腳。
來時尿急得只想著茅房,絲毫沒有記路,本就是路痴,現在又對來時路絲毫沒有印象,這下可怎麼辦?
而且四周一抹黑,連個路過的人都沒有,向誰去問路。
罷了,只有一個方向有亮光,姑且試試運氣吧。
做了決定,便循著亮光而去。
誰知,亮光的源頭竟是一處闊大的湖面,湖上一座十彎曲橋,通向一座小亭。
小亭四角竟也掛著幾只朱紅的宮燈
小亭四周,被大紅薄紗覆著,若隱若現一個立著的人影。
她正立在橋頭,向那人看去,奇異的是,那人竟像有感知般,渺渺的笛聲竟在這時倏然響起。
湖風掠過,掀起紅紗一角,微露出一角白衣,幾縷墨發。
雲小優睜著眸子細看兩眼,竟像是個男子。
而那一抹白衣,獨立的身影,竟讓她想起當年獨立崖邊的大師兄。
她止不住好奇,抬腳便往橋上踏去。
大理石的橋身,在遠處的紅光照耀下透出模糊的光影,偶爾一點亮光,便是如星子般閃亮。
幾杯蘇和酒下肚,雲小優竟發覺腳下有些輕飄,倒像是醉了一般。
難道那酒後勁很大嗎?
轉過石橋一道又一道的曲折,雲小優終于走到了亭外。
只面再上幾級台階,便能走到吹笛人的身邊。
她卻停了腳步。
亭外燈火已是分外明亮,她睜大眸子往亭里望去,只見那人正面水立著,留給她一個模糊的背影。
白衣翩然,紅紗漫舞,竟是說不出的綺麗妖嬈。
然而,听到笛聲卻是如泣如訴,似在訴說什麼難解的心事。
雲小優最終輕輕踏上了台階,都走到這了,若不進去,那還有她雲小優嗎?
听得她的腳步,吹笛人驟然停了吹奏。
卻仍是背對她立著。
雲小優一怔,再次邁開了步子。
剛剛踏進亭中,那白衣人卻快速轉回了身,只听風聲過耳,一道凌厲的掌風便朝她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