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華濃的到來並不熱鬧,因怕走露消息,天還未亮,就被抬出了宮。因為她身體太過虛弱,只能用一副軟架抬著。懷中,還抱著出生不過三天的孩子。
即便她連逃跑的能力都沒有,還是有為數不多的幾名御林軍一路押送。
到熔王府時,天才剛蒙蒙亮。
雲小優難得地起了一次早的,她把她母子二人安置在北苑,那里事先無人居住,只有幾名丫環婆子負責打掃。
地方不是很大,但是難得清靜,適合休養之用。
而且離她和上官熔所居的院落也近些,方便照顧。
十幾名御林軍將她母子二人留在北苑後,便依著雲小優事先所求,撤離了熔王府。
朝廷欽犯本應由御林軍看守,但雲小優對上官清瑞說,人都在王府了,還能被逃了或者被劫了不成?整天有御林軍環繞的感覺實在不好。
于是乎,上官清瑞又一次答應了她的請求。
「你就安心留在這里養身體吧,這里都是王府的人,沒人會對你們母子不好。」雲小優微微笑著對陸華濃說道。
陸華濃正側躺在臥榻上給孩子喂女乃,听雲小優如是說,便微抬了眸子朝她淡然一笑︰「謝謝。」
雲小優這還是第一次見她對自己這麼客氣,稍有些不適,微微紅了臉一笑︰「沒關系的。舉手之勞嘛。」
誰知她這不經意的一句話,落入對方耳中卻完全變了意思。
陸華濃的臉色陡然一沉,看著孩子的雙眸中閃過一絲陰戾。將她這階下之囚收入府中,于她不過是舉手之勞麼?
這是在向她示威麼?
即便如是想,面上卻未露神色,裝作若無其事般繼續喂著孩子。
此時還不是她逞強的時候,她母子的生活,還要全憑那個無腦的女人。
「熔王他不在府中嗎?我還想當面給他道聲謝呢。」她聲音難得的有些軟度,似不經意間淡笑說道。
「他出去了,大概晚上才回來。」雲小優也隨口說道,絲毫沒有注意對方有什麼用意。
「哦?那等他回來,你就代我向他表達謝意吧。」陸華濃輕輕說著,眼中算計之色快速流過。
「你先歇著吧。我去廚房看看,讓他們給你做些好吃的。」在這個女人面前,她還是找不到想要溝通的感覺,雲小優對她說了一聲,便退了出來。
其實廚房的烏雞湯她早就讓人炖上了,這會怕是都熟了大半了。只是,她跟陸華濃太沒有共同語言了。
「跟那人在一起,怎麼就會那麼悶呢?」雲小優邊低頭走路邊小聲地嘀咕,絲毫沒有注意對面走來的憐惜。
因為岑晟月並沒有回趙國,憐惜這個「王妃」更不能出現在趙國了。
而且為了保護她,上官熔特別把她安排在了熔王府,與岑晟月同住西廂。
說是兩人本是夫妻名份,為掩人耳目,還是住得近些好。
眼看雲小優越走越近,眼看她就要朝自己撞上來,憐惜勾唇而笑,輕輕地喚了聲︰「皇嫂!」
雲小優猛地抬頭,便看到憐惜正一臉好笑地看著她。
「陸華濃不是已經住進來了嗎,可是出了什麼問題?」憐惜關切地問道。
「沒有沒有!」雲小優朝她搖了搖頭,只嘆道,「我只是發現,我跟那個陸華濃時間再長,也沒話說。真是悶得緊啊。」
憐惜不由一笑︰「原來是這樣。這不是很正常嗎?你們性格偏差太了,沒有話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憐惜說著,便走到她身旁,挽了她的手肘道︰「你還是跟我去看看月王吧。」
雲小優一愣,睜了睜眸子問道︰「他怎麼了?」
憐惜臉上閃過一片慘淡,淡淡道︰「誰也管不了他。連林師父的話都不管用了。你還是親自去看看吧。」
雲小優側著腦袋想了半天,也沒弄明白憐惜那話究竟在暗示什麼。
北苑,月王的居所里,還未進門便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
雖說酒原本是香的,可太多了,太濃了,又與其他氣味混合,便成了一股怪異的刺鼻的味道。
雲小優的孕吐還沒有徹底結束,聞到那股酒味,便是一陣惡心感襲來。
她邊嘔著邊往後退了足有三丈遠,扶著庭院中的樹干,便是一陣干嘔。憐惜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弄得手足無措,她一邊輕撫著雲小優的背,一邊朝屋子里面喊道︰「林師你,你快出來呀!皇嫂又吐了!」
林有道正極度鄙視地望著那一直猛灌酒的岑晟月,雖是坐著,卻沒有半點坐相,整個身子歪在了椅背上。
听到憐惜的呼喊,他驟然坐直了身子,幾乎是同時地朝岑晟月頭上拿手用力一點,氣急敗壞道︰「你听到沒有?我的小優優都被你的酒味給燻得惡心了!」
被訓了許久,麻木得像只死物的岑晟月,正橫坐地上,背倚著一只盛放衣物的木櫃,一陣接一陣地往嘴里灌酒。那張寫滿痛色的臉上早就沒了冰山的原型,余下的只有落寞孤單的岑晟月。
此刻,听到雲小優的名字,倒是難得地翻翻眼皮。醉意朦朧的雙眼斜睨了林有道一眼,唇角卻扯出一抹僵硬得比哭還要難看的笑。
林有道開口又罵道︰「你這倒霉孩子!」可是只罵了一半,卻得了某醉鬼一記不屑的冷眼。
岑晟月無所謂的晃了晃酒壇,听到里面液體流動的聲音,便繼續仰頭往嘴里倒酒。
從喝酒,變成往嘴里倒酒,以最直接的動作來宣示對于某老頭的抗議。
好吧,林有道沒招了,甩了他一記冷冷的白眼,便跑去看雲小優了。
這小優優,可是他的愛徒啊!
每次看著她吐得天昏地暗、一塌糊涂,他的小心髒都會跟著疼啊。
「好些了沒有啊?」跑出房門就看到正扶樹蹲著的雲小優,他便遠遠地大叫。
雲小優躲到了這里,已經聞不到什麼異味,又呼吸了會新鮮空氣,嘔吐的癥狀已經緩解了許多。只是剛才吐得太過慘烈,這會兒還是雙眼噙淚,小臉慘白的狀態。
朝著身後轉了轉頭,便望見林有道那急乎乎的臉。
「我沒事了。」她不禁微微笑道,難得看到林老頭這麼關心她的樣子,心情一下子好了起。
林有道走到她身邊,細細看了看她,倒是沒有什麼問題了。
「師父,屋子里面是月王在喝酒嗎?怎麼這麼大的酒味啊?」往屋子里面瞧了一眼,雲小優皺著眉頭道。
林有道也無語地向屋子里面望了一眼,接著又是一陣重重的嘆氣。
「他,大白天的為什麼喝酒?雖然在熔王府里喝酒不收錢吧,可是喝醉了也不好嘛。」雲小優望了屋子一眼,瞪眼說道。
憐惜和林有道頭上同時現出三條黑線。
那個惹人家灌酒的罪魁居然還敢在這里說風涼話,這什麼人哪!二人一齊鄙視她。
但某女絲毫沒有身為罪魁的自覺,卻是在那里面獨自嘆氣︰「都不知道他為什麼事這樣喝酒,怎麼勸呀?」
「皇嫂,其實他……」憐惜開口,想要提醒她一下,畢竟解鈴還須系鈴人。奈何想到即便她想出面,那樣濃重的酒氣擋著,她也無法進去。
「林師父,不如您把月王背出來,咱們跟他好好聊聊,您看行嗎?」終于,她想到了最折中的法子。
雲小優進不去,那就讓岑晟月出來好了。
「你讓師父把他背出來?他喝得爛醉了嗎?」雲小優听到憐惜說到背,忽然很想笑。實在想像不出,以岑晟月那冰山一般的性子,被林老頭背到肩上會是什麼樣的場面。
如是想著,也便笑了出來。而且,還是那種越想越不可自抑的大笑。
她這一笑,兩人又是一頭黑線。
人家為了她,都喝成那樣了,她居然還能笑得出來。而且,還笑得那麼燦爛無比的。
「好,我去背。」林有道看著自家愛徒那一副凡事不知的模樣,在憐惜面前實在有種想要跟她月兌離師徒關系的沖動。
說著,便凝著老臉朝屋里走去。那背影,那身姿,頗有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壯烈之感。
雲小優看著她師父那般態度,笑得更歡了。
徒留下可憐的憐惜,獨自一人在那一波接一波的笑聲里,風中凌亂了。
話說林有道進得屋內,只見岑晟月已然甩掉了酒壇,目無焦點地靜坐在地上。
這樣的情形之下,他更像雕塑了,只是不再像冰雕,而是像泥雕一樣。
「喂!優兒叫你出去呢。」他違心地朝他說道,聲音冷淡,那是地道的恨鐵不成鋼的語氣。
听得那是雲小優的意思,岑晟月的雙眼終于動了一下,向林有道身上一瞥,但也僅僅是一瞥,又垂下頭去,再無動靜。
林有道氣乎乎地瞧了他一眼,他這副樣子,實在叫他想揍他一頓。若是不幾年沒有切搓過,不知這小子功力增進多少,怕打不過他,他早就動手了。
哪像現在這樣,只能氣勢洶洶地走上去,一把摟住他,想要將他往肩上一丟。
岑晟月哪由他這樣強來,一拳揮掉了林有道湊過來的雙手。自己仍穩穩地坐在地上。
「雲小優讓我背你出去,你出不出去!」林有道急了,瞬間暴跳如雷,一副潑皮無賴狀地沖著他吼道。
話說冰山就是冰山,遇到某老頭這般吼叫依然無動于衷。
自顧自地靠著那櫃子,依然神游天外去了。
林有道再也控制不住那暴脾氣,又是一通大吼︰「你再這樣下去,回趙國去!」
這句話終于起到了作用,那座冰山冷冷地開了口︰「看她平安地生下孩子,我就回去。」
林有道無奈望著他,又是一陣無奈嘆息。這孩子啊!可不是一般的痴啊。
唉,倒真像他林有道的佷子。
遺傳啊。
悄悄做抹淚狀,他苦著臉,聲音弱弱,可憐巴巴地又問一句︰「你出去,還是不出去。你若是實在不出去,她可要進來了。反正她一聞到這屋里的味就吐得厲害,你自己看著辦。」
岑晟月冷冽又暗帶憂傷的臉慢慢揚起,朝著門外的方向遙遙望去。
良久,才幽幽地說了一句︰「我去。」
林有道心里終于舒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雲小優能不能把這個小傻子說通,但是能盡一點力便是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