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寒冷的內室中,一口暗黑的血夜從面色昏黃的女子口中噴出。
身邊睡熟的嬰孩臉上都被濺上了血滴,讓那幼小的孩子看起來分外駭人。
女子顧不得抹掉唇邊的血跡,努力睜大一雙原本盛氣凌的眼眸,怨憤的望向立于榻邊,嫣然含笑的白衣女子。
她勉力牽動唇角,用虛弱無力的聲音朝她罵道︰「賀香塵!你這賤人,是你,一直都是你在害我!若是被太子知道,定叫你不得好死!」
一襲白衣,風華絕世的柔弱女子笑意更加濃郁︰「太子妃呀,枉你還是陸候之女,世家千金,卻不想竟是如此的幼稚愚蠢!」
靠坐在榻上,搖搖欲墜的女子已然迷離暈眩的雙眸中閃過一抹異樣︰「你說什麼?」
眸光揚起,更加貼近地望著她,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上是打從心里的不可置信。
賀香塵忽然高高揚起了唇角,連肩膀都跟著顫動了幾下︰「可笑!死到臨頭都還蒙著,不知你這太子妃是怎麼當的?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那番笑得不可自抑,仿佛在听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陸華濃鼻尖哼出一聲怒氣,呼吸開始急促起來,微揚起頭看向賀香塵︰「賤人!你敢取笑我!」
話出口,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她的身體更加虛軟了一些,索性直接將背倚在了引枕上。
一雙眸子幾乎睜不開,卻仍舊極力地讓自己瞪向那笑得恣意囂張的女子︰「你,你究竟想說什麼?」
眼眸深處,已有暗暗的心酸涌出,潛意識里卻是不願承認自己的猜測。
她不信,她不信她最嫁之人,她孩子的父親竟會那般對待她。
可是白衣女子的一句話卻將她最後的一點期望也給生生打碎。
賀香塵妙目微斜,含著一抹輕鄙的笑意凝視著她那張幾乎快要隨風而去的臉,輕聲地,似乎是怕被第三個人听見般地說道︰「你沒有猜測出來?果真是笨得可以啊。難怪會有今日的下場。」不過,看在你是將死之人的份上,我就讓你做個明白鬼,行行好告訴你。從你進入別院的第一天起,你的藥就已經是慢性的毒藥。
「你那樣努力地讓自己喝藥,喝進去的卻全都是毒藥。」不過你不可以怪我,我也只是幫凶而已——
「真正的主謀,就是你的夫君,你的太子殿下!」
賀香塵的話,在陸華濃听來,一句比一句鑽心,一句比一句刺耳。
那些細針一樣刺入她心口的話,就像一貼貼的符咒,貼在她的身上,卻讓她的大腦都跟著陣陣眩暈,心都著陣陣撕裂的疼痛。
極力支撐的身體終于被抽盡了最後的氣力,又是一口濃血噴出,便直接頹然一邊倒去。
那一雙極力想要睜開的眼中只有一片模模糊糊的影子,她想要最後看自己的孩子一眼,卻是做不到了。
借著眼前最後一點微弱的光,她將手朝向那一襲白影伸去。
暗色的雙唇用盡最後一點力氣開口,卻已是氣若游絲︰「孩子,我的孩子就當你的孩子……」
做為一個母親,這是她最後的一點願望。
從此,她再也不能為孩子做什麼了,所能做的,不最是乞求面前的女子,將她的孩子收做自己的孩子。
哪怕只是讓他能夠平安活下去。
她,還能怎樣呢?
眼角,一滴清淚滑落,順著臉頰,緩緩流向臉邊的孩子臉上。
那嬰孩似有所覺秀,睡夢中竟哇哇大哭起來,極力地撲騰著四肢想要掙月兌些什麼,卻是那般的無能為力。
氣息越來越弱的女子眉心始終緊皺著,在依稀听到孩子哭聲之後更是越皺越緊。
然而全身的毒性卻讓她再也控件不住自己體內生命力一點點的流逝,直到落下最後兩行淚後便氣息斷絕。
那蒼白的朝孩子一歪,便再也無法移動。
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的生離死別,白衣女子眼中卻無半分的悲憫,反而笑意淺淺。
微勾著唇角輕輕將那啼哭不止的孩子抱起,望著那摻雜了血液與淚水的孩子的臉幽幽道︰「你怎麼那麼快就走了,我還有話沒說完呢。等到太子登基,若是找不到更合適的太子人選也就罷了。若是能尋到更適合的,你這孩子,太子定會讓他去九泉之下找你的。到時候你們母子團聚,不是更好?」
眼角又朝榻上瞥了一眼,唇角又漫上一層笑意︰太子妃,怎麼會姓陸?
眼光朝孩子臉上掃了一眼,便抱著他離開。
孩子的哭聲繚繞著那具漸漸失了溫度的身體,仿佛有什麼在消逝。
那名啞巴丫環一直侍立在門外,見她抱著孩子出來,身體不受控制地哆嗦了兩下,一雙清明中,是隱隱約約的懼色。
她冷冷一瞥她,道︰「就當沒听見!若是讓我知道你將這事傳于他人,定然叫你不止說不出,必然叫人挖了你的雙眼,切了你的雙耳!」
小丫環身子顫抖如篩糠,連連地點了幾下頭,又撲通跪到地上連地磕頭。
賀香塵眼中閃過一陣冷笑,將孩子朝小丫環一遞道︰「起來吧。把這孩子拿去洗洗,又是淚又血的,惡心死了!」
小丫環連忙站起來,用依舊顫個不停的雙臂接過孩子,俯了俯身,逃也似的抱著孩子逃開了。
冷睨著那瘦弱的身影,她的臉上盡是不屑︰「瞧那點出息!」
「夫人!」一名侍衛從外而來,站于她面前行禮道。
她輕輕點頭︰「何事這樣高興?」
那侍衛依舊笑呵呵道︰「回夫人!太子剛剛劫下了熔王妃,這會兒正往府里趕來呢!」
賀香塵不禁莞爾一笑︰「哦?劫了熔王妃,倒真是件大喜事。這樣一來,太子殿下的皇位可就唾手可得了!」
她含笑瞥過那侍衛︰「太子還沒來,你為何來這麼早?」
侍衛狗腿一笑︰「除了熔王妃,太子還叫人帶來了熔王妃身邊的小丫環。太子爺說,熔王妃身邊的丫環也有些價值,所有叫屬下先將她帶了回來。屬下前來是要詢問夫人,這小丫環要如何安置?」
她美目婉轉,唇角淺勾︰「太子說得沒錯,熔王妃身邊的丫環就是熔王妃的自己人,有用處。且帶我過去看看那名小丫環!」
如果她猜得沒錯,一直跟著雲小優身邊的丫環一定就是丹螢。
那丫頭當初不受她的買,後來又跟她做對,她早想整治她一番。
只是那畢竟是個小角色,不值得她費什麼周張。
不過如今她自己送上門來,可就不能怪她了。
侍衛帶著她走到外院,只見那小丫環已然被他們外院的一間雜物房中。
她朝那小丫環走近,在她面前蹲子細細察看,卻現她並不是丹螢。
她眼中的狐疑之色現出了幾分,雲小優身邊丫環本就少,能跟著她入宮的必然是心月復,那會是誰呢?
她細細地看著那張臉,卻赫然現那張臉上正貼著一張做得還算精細的面具。
唇角漫上一層笑意,眼中更是閃過幾分興味。
能帶這樣面具的小丫環可定是身價不菲啊。
伸手將那面具揭去,一張俏生生的臉就映入了她的眼中。
上官憐惜!真正的上官憐惜!
現了她的真實身份後,那一雙美目中燃起一團火焰。
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上天當真是待她不薄,竟然會她這個女人送到她的手里!
她怎麼會忘了岑晟月對這女子做過的事情?
他在她面前公然吻她,視她如無物。
而這個女人也是三番兩次出現在岑晟月身邊,看她看他的眼神就能知道,這個女人定然是惦記上岑晟月了!
岑晟月是她得不到的男人,別的女人又怎麼能得到?
唇角一抹噬血的冷血劃過,她眼芒如利箭般朝那昏迷中的嬌俏女子射去。
岑晟月啊岑晟月,有朝一日,我定叫你真正的王妃在你面前演一出好戲。
到時候定叫你悔不當初!
她賀香塵苦求多年求不得的人,又怎會叫別人得到?
她心中憎恨的人,又怎會叫他逍遙快活?
如今倒好,太子得了雲小優能得天下。
她得了上官憐惜,能報這些年之仇!
一舉,兩得!
「來人!」她陰邪笑著朝外喊道,同時又將面具戴回憐惜的臉上。
幾名侍衛進得門來,听候她的吩咐。
「將這丫環帶進暗道,好好看管。沒有我的命令,不許給她吃的喝的!」
留下一句冷冷的話,便含著絲絲冷笑走出那間冰冷的屋子。
「去兩個人到府門外隨時候著,等著太子帶熔王妃歸來!」
站于門外,眼前便是空空如也的院落。
但是在這空闊明亮之中,她看到了屬于明日的輝煌。
愛上岑晟月之前,她從不知自己為什麼而活,十幾年的光陰都是渾渾渾噩噩的悲苦和勞累中度過。
自從遇到岑晟月,她便為得到岑晟月而活著。
但是天不隨人願,直到她心灰意冷帶著想要報負的心離開趙國。
攀上了上官煜這棵大樹,她才知道自己所要的也無非就如常人一樣,曾經被自己視如糞土的功名權勢,榮華富貴忽然間就有了吸引力。
她要得到權勢,她要強大。只有那樣她才能報負岑晟月,叫那個瞎了眼的男人看清自己的存在,叫他跪伏在自己的石榴裙下,痛哭流涕地承認,是他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