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畫卷小心地放于妝台之上,在茹妃那脈脈雙眸的注視之下,雲小優輕輕將畫卷一寸寸展現在茹妃的面前。
那一雙美麗的眸子里,最先透露出的是驚然到極致的神色。
分別多年,腦海中還只有五六歲的兒子已然長成了少年兒郎。
叫她怎能不驚,怎能不喜。
但是驚喜過後,細看卻見畫听中的少年是隱隱含愁,一幅痛苦的模樣。
她心中酸楚之下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夜兒為何如此悲傷?他幼時不是這樣的!」
只這輕輕一句,猶如石破天驚一般,非但雲小優和丹螢終于在心里暗笑出來,便是門外的芾游都高高揚起了唇角。
這位裝瘋幾載的皇妃終于開了口。
輕輕一句話不要緊,已然是向他們證明了她真實的境況。
向他們說明,她並沒有瘋。
雲小優心底出一陣接一陣的張狂大笑,只是表面上卻不能笑出來。
于是就忍了再忍,雖然忍得很難受,但是為了大局,她也只能委屈著自己那張怒力緊繃著的小臉了。
她怒力讓自己的情緒鎮定下來,望著那幅悲傷的畫像道︰「二師兄的親娘遠在他國,自己又在認賊作父,怎麼能高興得起來?」
慢慢進入狀態,她一張小臉上開始現出悲傷之色。
「為了您,為了替您消了氣頭之恨,他不得不認賊作父,您不知道那是多痛苦的事。他在趙國勸說趙國皇帝和大臣們進攻齊國時,就已經花了幾年的功夫。可是如今他私自和秦國合作,回到趙國,還不知道要受什麼樣的兩難呢!」
她娓娓而談,卻是頭頭是道。
話語雖輕,卻是直打茹妃痛處。
一個母親,最難過的無外乎明知孩子受苦受罪,自己卻不能代他承受。
听到此處,茹妃一直淚花閃閃的眼中終于垂下兩行清淚來。
雲小優看得有些不忍,輕輕勸道︰「茹妃娘娘,您也不必傷心。事情到現在還沒有到最壞的地步,還是有挽救的可能的!」
聞言,茹妃怔然抬起頭來︰「還有什麼辦法?」
雲小優一雙清可見底的眸子朝她安慰地緩緩一笑︰「我跟父皇,也就是齊國皇帝說好了。他要把您送回到二師兄身邊,讓你們母子團聚。從此以後,二師兄到哪,您就可以跟著到哪,再也不必母子分離。」
「真的嗎?」茹妃即喜且驚地大睜了雙眸,不敢置信地望著雲小優,激動之下甚至握住了她的一雙手。
「你說的是真的?皇上他願意放了我,準許我回趙國去?」
雲小優鄭重地點頭,眼中含笑地望著她。
「當然是真的。君無戲言,您若不信我這就可以將父皇叫來讓他親口給您說。」
茹妃終是喜極而泣,瘦削的雙肩也跟著顫抖起來。
可是那一張蒼白得幾無血色的臉上卻因著這份狂喜而變得有了幾分紅暈。
「熔王妃,謝謝你,謝謝你!」茹妃一邊輕拭著腮邊的淚,一邊含著笑意朝雲小優道。
雲小優無所謂地擺了擺手,又道︰「只是您知道現在二師兄在哪里嗎?他正在趙齊邊境和秦國一起同齊軍對戰呢!」
茹妃面色笑容淡去,輕輕抬起了頭來,聲音里已是十分的平靜︰「他真的和秦國聯合了嗎?若是那樣,我定要去找他,問問他知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敵人是誰!」
言語淡淡,卻是透著堅定。
目光幽幽,她凝眸沉思著,微微泛出血色的唇齒輕動︰「曾經,在得知我要來齊國和親的時候,我有多麼的恨秦國人。若非他們,我也不必背井離鄉,不必離了年邁的母親,至死不能盡孝。更不必懷著他的骨肉和他分開。」
言辭間冷意愈濃。
「其實我從未恨過上官清瑞。來齊之前我早打定了主意,若是有了他的孩子,我一定會把他生出來,齊國皇帝讓我死也好,讓我活也罷,只要他能放我的孩子一條生路,我這輩子就再無遺憾了。曾幾何時我以為他將夜兒趕出去,會暗暗把他殺了,誰知今天看見夜兒的畫像,我才知道,他上官清瑞果然是磊落的君子。對這樣一個人,我怎能恨他?
可是如今,我的兒子卻在和秦人合作,和秦人一起攻打趙國的恩人。他就是是非不分,恩怨不明!
熔王妃,請你讓皇上帶我去邊疆吧,我一定把我那糊涂的孩兒給勸回來。若是勸不下,便是死,我也要死在他面前。」
听到此處,雲小優終于放心地綻放出笑意。
一雙驚喜的眸子大睜著,含著巨大的興奮望著茹妃,話語中,透著濃濃的狂喜︰「茹妃娘娘,您真的願意去勸兒二師兄?」
茹妃見她如此,不覺對這坦白直爽的女子產生了些許的好感。
望著她,她含起一抹淺笑,輕輕地點頭。
「喂!芾游!茹妃娘娘答應啦!茹妃娘娘答應啦!」興奮地朝著門外叫了兩聲,雲小優難掩興奮地朝著門外跑了去。
丹螢無奈地看著她家一高興就忘了肚子的主子,朝茹妃歉意地行了個禮,便急急地追著她而去了。
茹妃看著那一抹瞬間就消失無蹤的女子,眼中更多了一抹興味。
朝著門口搖頭一笑,又轉過眸子,朝妝台上那幅畫像看去。
縴長白細的指節輕輕撫上畫中人的眼目,唇角,眼底難抑興奮難耐的慈愛神情。
她的夜兒,居然真的還活著。
曾幾何時,在那暗無天日的冷宮之中,她只能在無數個暗夜里,默默地朝天祝禱。
祈求老天爺讓上官清瑞不要言而無信,明著說將夜兒逐出宮去,背地里卻又暗下殺手。
如今看這畫中的男子,臉龐鼻翼全是岑楚雄的影子,眉眼之間卻又透著她昔日的樣子。
這樣一名少年,她一看就知道是她的兒子,她日思夜想,牽腸掛肚的夜兒。
又是兩行清淚無聲滾落,她輕輕將那畫卷抱起,輕輕捧進懷中,閉眼,全是想象中母子團聚時那讓人心神顫的畫面。
微泛血色的唇角微微牽動,終于低喃出兩個在心中輕喚了十年的名字。
「夜兒……」
听到雲小優大喊大叫的芾游早在第一時間躲出了很遠去。
他可不想被茹妃知道他一直都躲在外面偷听。
雖然他一直都是在光明正大的听,可是為了避嫌,他還是要躲一下的不是?
負手立于院落之外,他一雙眼眸含笑望著朝他飛身而來的女子。
那女子跑得飛快,眼看就要撞到他的身上。
還好她及時的躲過了。
女子出芾游時已距他僅有些微的距離,于是快速地收力止步,還是多跑出了很遠的距離。
她轉回身,遙遙指著芾游,破口道︰「你為什麼不早些吱一聲,害我多跑出那麼遠的路!」
女子小臉不滿,喋喋不休地朝他道。
好在將正事放于第一位的雲小優馬上就想起了茹妃之事,她一張小臉又綻放出驚喜的笑意來︰「芾游你知道嗎?我的計劃成功了!茹妃娘娘她答應我們,要跟我們一起去勸服二師兄了!」
然而某神醫卻只是朝她微微地笑著,絲毫沒有驚喜的表情。
雲小優臉臉上的笑終于越來越淡,轉而奇怪地睨著他問道︰「莫非你是高興得傻了?」
芾游的唇角無聲地抽了抽,這位小王妃的思路就不能正常一些麼?
他沒有驚喜之色就不能是因為已經知道結果了麼?
「你快去告訴墨童吧!咱們明天一早就動身去邊塞!上官熔知道了一定會更加高興的!」
雲小優越想越興奮,那一張小臉上寫滿了幸福得意之色。
芾游神醫想得到,她一定是在想象著她家熔王爺會怎麼夸她了。
雖然她確是值得好好夸贊一番的。
「芾游多謝王妃為大齊百姓解決了一大禍事!」芾游終于拱手朝雲小優深深一揖。而這一揖確是自肺腑的。
而且人家熔王妃都興奮成這樣了,他也不能一直掃她的興不是?
雲小優終于完全地眉開眼笑起來,朝著正朝她跑來的丹螢遠遠就招呼道︰「快來啊!咱們去看看月哥哥把憐惜救回來沒有,也好早些叫他們知道這個好消息!」
丹螢終于氣喘吁吁地趕到了她的身邊,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就被雲小優拉了就要跑。
「王妃請留步!」二人身後,芾游的聲音很不應景地響了起來。
雲小優乍然停了步子,轉回頭朝他望來。
芾游神色一正,緩緩道︰「王妃可以將這個消息告訴所有人。只是明日萬萬不能動身!」
「為什麼?」雲小優和丹螢同時問出口,事情都已經解決了,為什麼不能馬上走?
芾游神色鄭重,語重心長道︰「邊關情勢是很緊急,只是也是一朝一夕就能定勝負的。而且茹妃娘娘乍瘋一事還是不要傳到皇上耳中的好。既可免了茹妃娘娘的欺君之罪,也可免了我迫不得已之下的欺君之罪!」
雲小優一怔,一張小臉上的笑意終于散去。
想了許久,才木然地點了點頭。
「好吧。為了你們,也只能拖上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