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眾徒救師
「蠻子來了！蠻子下山來了！」敞壩外，響起一聲比一聲更尖利的叫喊，那聲音透出一股白日見鬼一般的恐慌。（無彈窗閱讀）正要上前結果孫文才性命的人們，也被這聲叫喊驚嚇住，他們停下腳步，回頭望敞壩外。只見任玉明慌慌張張地跑向人群，大聲地喊著︰「快！快進屋里躲一躲！蠻子下山往這邊來了……」說著，任玉明一路狂奔到李德貴家的堂屋，躲進一張桌子底下。人們回過神來，顧不得上前結果孫文才，也顧不上停在敞壩里的親屬尸體，一溜煙往屋里涌去。大家推搡著、擁擠著，好不容易才各自進屋里找好躲藏的地方，然後又搬來桌子，擋住下了門板的大門。
敞壩里，只剩下捆在磨子上的孫文才動彈不得，他看著停放在敞壩里的一排尸體，心里並沒有對蠻子的恐懼，反而涌起想要蠻子早些給自己來個痛快的。他用力繃著捆住自己雙手的繩子，並不是想逃走，而是想挪到孫家富的尸身旁最後看一眼自己的大徒弟。但是，王舉人也捆得實在死心，饒是孫文才有牛一般的氣力，那繩子也是紋絲不動，只不斷地勒進肉里。
任玉明看到的蠻子不多會兒便殺到李家敞壩，有十幾號人，他們都用布蒙著面，個個手持標槍或馬刀，殺氣騰騰。來到敞壩，也不顧一地的尸體和一地雜亂的鞋子、菜葉，看到磨子上捆著的孫文才就直奔他而去。一個蒙面人高高舉起標槍，似要扎向孫文才的樣子。孫文才仰頭閉眼，心里想著︰來吧，這就了結了。可是等了一陣，身上卻沒有傳來被標槍扎進的疼痛，倒是捆自己的繩索似被割斷，雙手不再有繩子勒進肉里的那種灼痛。孫文才睜開眼，疑惑地看著身旁的蒙面人。那蒙面人撩起蒙面布，卻是孫文才的二徒弟孫家明。孫家明撤掉孫文才身上已割斷的繩子，抖著孫文才衣衫上的菜葉，說︰「師傅，徒弟們來救你了。我們走！」
孫文才反手給孫家明一耳光，漲紅了臉罵道︰「你們這不是救我！是在害我！」說完，一指孫家富的尸首，命令徒弟們道︰「帶上你們大師哥走，把他安葬好！不要管我！」孫家明捂著被打了耳管的臉頰，怔在原地，囁嚅著說︰「師傅，他們是想整死你呢。還是跟我們……」話沒說完，孫文才轉過頭，拿一雙血紅的眼楮瞪著孫家明，咆哮道︰「我的話你們也不听了嗎？」孫家明還待要分辯，卻看見ど師弟孫家德躡手躡腳地走到師傅背後，舉起一根木棒，朝師傅的後腦勺擊去。孫家明來不及阻止，孫文才就被打暈在地。孫家德扔掉木棒，彎腰背起暈倒的孫文才，對呆若木雞的孫家明說︰「二哥，快帶上大哥走？」孫家明才醒悟過來，與一干師弟一起抬上孫家富的尸首急急離開李家。
躲在屋里的眾人噤聲屏氣地躲過一陣，只模糊听到敞壩里的幾聲對話，過一陣又悄無聲息了。大家都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誰也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各自只听到自己的心髒「砰砰砰」地跳動。這無聲之中，恐懼更增添幾分，婦女們緊緊抱住自己的女圭女圭，唯恐稍不留聲就會讓蠻子將女圭女圭搶走。終于有人熬不住了，先是一個孩子哭出聲來，接著孩子的母親小聲地罵孩子，但是，那孩子不僅沒有止住哭聲，反而哭得更加響亮。孩子的母親再也忍不住，隨著孩子一起哭出聲來。這下，仿佛是決了堤的洪水，婦女兒童們紛紛高一聲低一聲地哭泣起來。
女人的哭聲總能撩起男人的豪情，也能平添男人的膽量。幾個膽大的男人在一片女人的哭聲中，再也顧不得害怕傳說中蠻子的野蠻，幾下拉開堵住大門的桌子，嚎叫著沖出堂屋。本以為屋外滿是蠻子鋒利的標槍，但是，屋外的情形無疑給豪情高漲的男人們當頭澆下一桶冷水。敞壩里，只有原先那一排死人尸體和停尸的門板下忽閃忽閃的長明燈。料想中的血肉相搏沒能實現，男人們多少有些惆悵，但隨即就為自己率先沖出門的驕傲所替代。他們高聲地沖屋里喊道︰「出來！蠻子已經跑了！」
人們如先前涌進堂屋一般涌出堂屋，少數婦女兒童被生生地擠在人群最後。王舉人幾乎是在男人們招呼過後第一個從屋里出來，他最關心的是綁在磨子上的孫文才是否已經被蠻子殺死，一出門便直奔磨子。不見了孫文才，他兀自不信，還在磨子四周找了一番，及至撿起地上本割斷的繩子，才不得不相信孫文才已逃走的事實。眼光掃向敞壩，他又發現少了一具尸體，心中頓時明白過來。他扔掉手中捏著的繩子，一下爬上磨子，面向在敞壩中議論紛紛的人們高聲說道︰「九姓的團鄰鄉親，大家都已經親眼所見了，蠻子下山居然只為就走孫文才和搶走孫家富的尸體。我不說，大家也都應該明白，孫文才勾結蠻子，先放蠱毒害我九姓，事發後蠻子又下山搶走了他。這個事情，必須馬上稟報戎州知縣大人和游擊將軍，否則，我九姓恐怕永無安寧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