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姓土司 二九、偽蠻真寇

作者 ︰ 江葦

二九、偽蠻真寇

孫文才的徒弟們本是匆匆逃出來,隨身所帶除了衣物便多是細軟,口糧少之又少。不過三天,眾人便已斷糧。雖然帶著銀兩,但在這荒郊野外,卻是毫無用處。洞穴外,漫山遍野白生生的石頭,連只麻雀也沒有,更無從獵到其他野物。青岡坡倒是種滿莊稼,不過這時節,苞谷才開始抽芯,連一粒苞谷籽的影子都沒有。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如何弄到糧食,孫家德說︰「等天黑,去兩三個人模到槽坊去,挑幾挑回來,就夠吃上兩三個月了。」大家也想不出其他辦法,就選腳力好的三徒弟孫家宏、氣力大的五徒弟孫家楊、拳腳耍得開的六徒弟孫家正跟孫家德一起準備趁黑回落卜收挑糧。

天黑下來,四人為防萬一,各自拿桿標槍,連火把也不要,就著白石頭反射的隱隱弱光,穿過青岡坡亂石,直奔槽坊而去。他們不敢走大路,擔心踫到人,就專挑田坎小路走。好在四人自小在落卜收長大,哪里有塊石頭、哪里有條水溝都一清二楚,即使專走小路,也絲毫不減速度。

夜晚的落卜收安靜得驚人,除了偶爾一兩聲狗吠,人們早早地進入了夢鄉。人家的房屋,也似屋里的人一般,在微弱的星光下,只顯露出屋脊、牆角的線條,與黑夜和諧地融為一體。幾家大戶還亮著燈,不過那如豆粒般大小的燈火僅僅在黑暗中劃一團碗大的黃暈,照不出大門已自被黑暗吞噬。

槽坊里竟然亮著燈,這讓孫家明四人吃驚不少。他們不敢冒然走進去,就躲到後陽溝的檐坎上,豎起耳朵傾听屋內的動靜。屋里果然傳出人說話的聲音,好像是父子對話。

「春娃子,這槽坊以後就是你來整了。」

「不!我還是在熊家干長年。」

「嘿!我說你這娃子咋個不曉得好歹?東家不干,倒是干長年干起癮了?」

「人家工錢都拿了,咋個說不干就不干了?」

「工錢好大點事嘛。我算上利息一起還回去。」

「還工錢也不行!反正我就要在熊家。」

「……」

孫家德四人這才听明白,說話的原來是任玉明兩爺子。但是,任玉明怎會在孫家槽坊?任玉明又憑啥子說這槽坊以後就讓任春來干?這些問題一時想不清楚,但也似乎用不著去想,反正此時最要緊的只是從槽坊里挑幾挑糧食出來。任玉明父子的對話卻又大聲起來。

「春娃子,你要清楚。我們買下孫家槽坊和李家田地了,現在是九姓最大的東家。你去給熊家做長年,我們一家人面子往哪里擺?」

「面子面子?當初你答應人家黃——熊大嬸的時候咋個沒想過?人家一個婦道人家,就任憑我們這樣耍弄?」

「哈哈哈。你小子還懂得起這些哇。放心,六月初三落卜收開市趕場,指揮使游擊將軍已經答應讓我當場長,等這頭場一趕過,我馬上把易芹給你去進來。那姑娘才是我們落卜收的一朵花。」

「你當你的場長,娶你的一朵花。我還是去當我的長年。」

「你個宰腦殼的,咋個這般 頭拗拐的呢?」

四人進一步明白了這樣一個事實,敢情是任玉明將槽坊從誰手中買了去。可是,這是孫家的祖產,孫文才沒點頭,誰能賣?不過這也不是四人一定需要弄明白的事。孫家德估計任玉明兩爺子不會離開槽坊,實在不甘心就這樣空手而回,再說,洞里還有幾十張嘴在等著吃飯。他咬著三個師哥的耳朵小聲地說︰「屋里只有任玉明兩爺子,我們等會兒模到灶上,抓把鍋煙抹在臉上,裝成蠻子進屋挑糧食。反正這些糧食本來就是我們的。」其他三人驚得張大嘴巴,久久不說話。孫家德就拍他們腦袋一巴掌,說︰「怕啥子怕?不干,洞頭的老老小小就等著餓死!」三人這才點點頭,跟在孫家德後面往灶上模去。

四人從灶上的鍋底上抹一把鍋煙,又改散頭發披在肩上,躡手躡腳地走到堂屋的大門前,孫家德作一個手勢,四人一起推大門,兩扇大門邊「轟」地倒落在地。這讓在堂屋里忙著量糧食的任玉明父子嚇了一跳,兩人嘴巴張得老大,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音來。等他們反應過來,已讓孫家德等人改下籮索捆在竹椅上,嘴巴里被死死塞進一塊布條。父子倆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四個臉抹鍋煙、披頭散發的「蠻子」挑上四挑五斗籮兜的糧食揚長而去。

第二天,整個九姓便似地震了一般,人人相互傳誦著︰「蠻子又下山了!蠻子又下山了!」而孫家德四兄弟挑回糧食,孫文才見他們一身奇怪裝束,問起緣由,四兄弟便將任玉明的一番話對師傅說。孫文才忍不住仰天嘆息︰「任玉明啊任玉明,我無心得罪你一次,原來你竟記恨得如此之深!置我于死地,還要奪我祖業!」眾徒弟听不明白師傅的話,紛紛問起因由。孫文才便將與任玉明結仇及自己懷疑的事告訴徒弟們,說完,一口熱血噴射而出,從此口不能言、手不能動,臥床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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