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薩凡重生
大薩凡的葬禮不亞于僰侯的葬禮，除凌霄寨全體僰人均戴孝三天，其余僰寨各由本寨薩凡領人前來吊唁。僰侯殿外的四面銅鼓整整敲了三天，陣陣金石之聲穿透雲霄，激蕩在凌霄山的山嶺之間，久久散不去。
如何安葬已故大薩凡，哈大同新大薩凡起了分歧。哈大堅持認為要依照大薩凡的遺願，在麻塘壩尋一處高岩，「尸骸掛岩，遺昭後朝」。而新大薩凡則認為那句話不過是大薩凡臨死前的一個預示，其具體含義暫不明了，還是應該按照僰人傳統，予以土葬的好。二人爭執不休，誰也說服不了誰。不過，如果依照哈大所言，要在麻塘壩尋一處高岩，並將尸骨掛上去，非一天兩天可以辦到。如此，二人就各自推讓一步，先將大薩凡一體收斂，裝入上好的楠木棺材，存放于凌霄山山嶺的洞穴之中，派人日夜守護，以免遭野獸侵襲。
暫時處置好大薩凡的後事，哈大忙于召集寨人趕因大薩凡的喪事而耽擱的農活。新任的大薩凡也接替了他父親的職守，駐守在凌霄中嶺上。大薩凡在凌霄中嶺催雲掩山完畢，試著駕馭充斥全身的無邊法力。這法力雖已進駐大薩凡體內，但尚未與他的意念融為一體，因此，還不具備通神、驅鬼等法效。大薩凡盤腿坐下，吐納著凌霄山的靈氣，慢慢念起咒語，進入一種虛無平靜的狀態，靈台漸漸空明，人的意念便與僰人千年的智慧絲絲融合。大薩凡自我的血肉軀體在不斷地削減，削減中伴隨一種拋卻一切污穢的暢快，最後全身所有的血肉完全褪去，剩下前人智慧集成的月兌胎換骨的半仙之體。至此，大薩凡才真正地重生。重生的大薩凡，法力也更上了一層。
僰人的歷史、僰人的智慧、僰人的驍勇，如一部部厚厚的書籍，而大薩凡就是存放這些書籍的圖書館。山川的靈氣、英雄的睿智，齊齊集聚在大薩凡的法力之中。這樣的承傳直接而全面，沒有復雜的形式、沒有曲解的融沉。大薩凡已不再是之前那個光著腳桿上山下田的莊稼漢，也不再是有著七情六欲的血肉之軀，而是融會貫通了現實與歷史的智者和聖哲。他的頭腦無比的清晰，父親臨死前通神的一幕也歷歷浮現在眼前。「尸骸掛岩，遺昭後朝」，這或許是僰人在面臨滅種亡族之前，能夠向後世證明他們曾在這個世界存在過的唯一辦法。
洞悉了天機的大薩凡心情無比沉重，他來回走動，腦子里想著如何向哈大王說這件事。哈大王畢竟是凡人，這件事的因由不能對他說，但又要說動他遷祖墳，確是一件兩難的事。僰人對祖墳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妄動祖墳會遭到族人群起而攻。幸好已故大薩凡的遺言未讓哈大參透，或許，遷墳就應該由安葬已故大薩凡開始。
大薩凡下得嶺來，在田間找到正忙著栽秧的哈大，說︰「哈大王，經我一番吐納，已然將大薩凡法力承襲過來。我阿爹‘尸骸掛岩，遺昭後朝’的遺言確如你所說，應該是在麻塘壩一線尋一處懸崖絕壁，將他安葬其上。」哈大爽朗地笑起來，拍著大薩凡的肩膀說︰「我說嘛，阿公他老人家的話我們怎麼能夠不听呢？哈哈哈，不過，現在你是大薩凡了，你的話我們也是必須要听的。」大薩凡神色凝重起來，幾次欲言又止。哈大發現大薩凡的表情有異，奇怪地問道︰「阿叔，你心里有什麼話就說出來嘛，不要這樣吞吞吐吐的。」
大薩凡眼光望向嶺上梯田里黃黃綠綠的秧苗和田里彎腰栽秧的人們，若有所思但又似毫無邊際地問道︰「我且問你，韭菜割了還長不長？」
「還長。」哈大回答著，臉上滿是疑惑不解。
「那腦殼割了還長不長？」
「不長。」哈大益發迷惘起來，不明白大薩凡問這些問題是何意思。
「既然腦殼割了就不再長，你如何向後人證明你在世上來過一遭？」大薩凡接著追問道。
「這……這實在沒有想過。」哈大搔搔頭說道。
「尸骸掛岩，遺昭後朝。」在田里栽秧的哈二听到二人的對話，不自禁地用已故大薩凡的遺言作了回答。大薩凡和哈大吃驚地看著哈二，哈二一手捏著根須正滴著水的秧苗，一手在揩著濺到臉上的泥漿，憨憨地朝二人笑。
「對。正是哈二王所說，尸骸掛岩，遺昭後朝！」大薩凡堅定的目光掃視整個凌霄山，口中終于吐出想要說的話。哈大心里「咯登」一下，但仍然不明白大薩凡此話所指，半張著嘴巴問道︰「阿叔，你究竟想要我做什麼，不妨明示。」大薩凡略一點頭，指著中嶺上的祖墳說︰「遷墳，遷到懸岩上去。」
沒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別的吧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