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是南方的遠方 第四章 哪知近黃昏3

作者 ︰ 淺千言

除那次墜崖帶來的後續事件,我從沒有過住院超過一星期的案例。然而就在我因傷入院的第二天,邊暮城興匆匆地跑來告訴我︰他將去參加一個暖愛系列的攝影大賽,需離家一星期,為了讓我在這一個星期里得到更好的照顧,決定,將我投放醫院一星期。

我看了看全副武裝的他,覺得,反抗已經起不了作用了,于是十分大度地批了一個星期的假給他。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我平白無故住了一個星期的院,身心皆遭到了莫大的摧殘。更為重要的是,作為藤濱市唯一一個被邀請出席總賽季的,而且還不是個正兒八經的攝影師——邊暮城,他實在是太過興奮,以至于忘了給我續繳住院費,我甚至懷疑他連把我寄放在醫院這一事實都給忘了。因此我在住滿一星期之後,因無力支付龐大的住院費用,被正式請出了醫院大門。

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我眼含熱淚地對著鍍了金的醫院大門行了個注目禮,隨後拖著還沒好利索的腿十分歡喜地往邊暮城的公寓跑。

不得不承認,相較于陰冷森涼的醫院,邊暮城的公寓對我來說,無疑有著更為強烈的吸引力,我也因此激動非常,甚至有種「歸家心切」的感覺。然而此刻,我頂著如此狼狽的一身行頭,被焦躁的人群推擠到電梯的角落,卻看見了在電梯門前攜著女伴、又談笑風生的邊暮城,這場景,不得不再次承認,十分慘淡。

我看了看還未現我的邊暮城,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自動隱進鬧哄哄的人群里。

邊暮城所住的這幢公寓哪都好,就是硬件設施差了一點。一個單元,三十多層樓的用戶,只有兩部電梯可供上下樓。因此每到上下班的時間,這幢傳說中只有高干子弟及高素質人才才能入住的大樓,其用戶搶電梯的勢頭足以媲美這幾年里人民幣本幣匯率的增長速度。著實叫人望塵莫及,望洋興嘆。

照理說,呆在這麼一個令人望塵莫及並望洋興嘆的鐵匣子里,我應是渾身燥熱,欲火難才對。可我貼著電梯後方的鐵皮,隔著眾多攢動著的人頭,透過電梯里昏暗的燈光,看著邊暮城規矩的後腦勺的時候,竟覺得背後陰風陣陣的……

電梯上去又下來,我不幸地從公寓門口又回到了公寓門口。

看著遠處邊暮城拖著一面容不清的女子飛奔而去的身影,我為難地想︰我是該找他興師問罪呢,還是興師問罪呢,還是興師問罪?回過神,我繼續投身于電梯搭乘資格爭奪賽之中。

說實在的,如果邊暮城把我丟在醫院不聞不問是為了展異性往來的話,那麼,我完全可以諒解。畢竟邊暮城或許可能大概還沒過青春萌動期。可是,當異性間萌動地太過于激烈乃至要殃及無辜的話,我想,這就天理難容了。

我痛苦地望著被丟在玄關處的沙軟墊,客廳地板上慘遭分尸的玻璃杯,以及碎玻璃邊一灘不知是酷兒還是芬達還是匯源鮮橙汁的東西,出了史上最憤怒的半聲嚎叫。剩下的那半聲,在我看見陳尸在垃圾桶里的一組照片後,被成功地咽了回去。

邊暮城除了是個業余攝影師外,還是攝影藝術的狂烈愛好者。前者只是將攝影當作一種興趣,而後者則是把攝影視為生命。這兩者的區別顯而可見︰一個要命,一個不要命。

由此可見,邊暮城必定十分愛護他的作品,這點從他不準我踫他的相機相冊,乃至不準我進他的房間上也可以得到證實。

我撐著下巴坐在沙上,面前是我從垃圾桶里撿出來的那幾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女孩,眉目間還有些稚氣,大眼方臉,長得並不漂亮,也沒怎麼打扮,只穿了一件黃衫子,胸前還搭著兩條相當土氣的大麻花,只是眉眼彎彎的,襯著暮色倒還好看。而這照片也拍得很隨意,沒有特地取過景,像是一同出游時隨手拍下的。

這組照片統共六張,照片里的姑娘也多是側面,只有兩張露了正臉,不過也是朦朦朧朧的。我隱約覺得這上面的人有點眼熟,但始終沒想起來在哪見過,也就作罷。之後又拿起照片仔細地翻了翻,現其中一張照片的背面寫了一行小字,字體工整,用筆看來使了些勁,筆痕有些深,內容是這樣的︰

十月,與馨馨同游藤濱外郊。夕陽無限好,哪知近黃昏。

落款是在十年前。

我恍惚想了想,沒想起邊暮城多少歲數,也不知道十年前的他多少歲數。但能把「只是近黃昏」記成「哪知近黃昏」,想來也是個半吊子,估模著只有中學程度的化水平。

我對著照片了一會呆,一不留神就呆到了天黑。冷風從沒關實的窗子里鑽進來,把我吹得一個激靈。

我攏了攏思緒,動手把屋子收拾了。掙扎了一會,又把照片原模原樣丟回了垃圾桶。

一切整理完畢,時針也差不多指到了七點。我偏頭一想,覺得邊暮城極有可能殺回來吃晚飯,于是自覺地走進廚房準備煮面。

我跟著林宜然這麼多年,會煮的面的種類,少說不下一只手。只是邊暮城這一輩子認定了只吃一種面,而這種面恰恰是我聞所未聞的,于是我十分虛心地去向他討教,但他始終覺得我資歷尚淺,不屑于告訴我。終于有一天,我半夜起來找水喝,現他一個人在廚房里悶頭灌著二鍋頭,之後暈暈乎乎地打開櫥櫃取出面餅給自己弄了碗速食面,我才知道他口中「天下第一面」的做法。

我打開櫥櫃,拿出一個面餅放進碗里,倒上溫開水後塞進了微波爐。兩分鐘後我取出碗,把水瀝干,一口氣把醬油黑醋白糖味精辣椒醬全加了進去,完了之後又切了大半根黃瓜,照樣扔了進去,拿筷子粗略地攪了攪。

我停下手,撐著廚房潔白的台面往外看。夜色里,對面公寓樓頂上的小花園在園里燈光的映射下顯得有些迷幻,整個畫面都是昏黃的,角落里的瓜藤架卻看得分明。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玄關處忽然傳來稀里嘩啦一陣掏鑰匙的聲音。沒過多久,腳踩兩只熊貓款毛拖的邊暮城就出現在了廚房門前︰「是你啊,你怎麼自己一個人就回來了?」

我回神,想了想,說︰「那是因為多虧了您的蔭庇。」

他微皺了下眉︰「什麼意思?說句明白點的。」

我于是換了種說法︰「那麼就是承蒙您的關照。」

他嘆了口氣,伸手點開微蹙著的眉頭︰「听你這麼一說,我忽然不想再蔭庇或是關照你了。」

我立刻振奮起精神,雙手捧著先前拌好的面遞上︰「請您忘了剛才的對話吧,來碗面拌黃瓜怎麼樣?」

邊暮城看清我手里的東西時微不可見地挑了挑眉,但還是很給面子地配合我把話說下去︰「面拌黃瓜是什麼東西?」

「哦,它的學名本叫黃瓜拌面,只是這碗黃瓜拌面,其黃瓜的數量遠超過了面的數量,基于這個事實,我給它起了個別名,叫面拌黃瓜。」

邊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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