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程錦,我悵然地倚在路邊一根燈柱上,不想再動。
許久,一只手從身後探出來,輕輕搭上了我的肩膀︰「小姐?」我疑惑地抬起頭,入眼的卻是張陌生男人的臉。
那男人見我抬了頭,臉上忽然爆出一陣紅光,緊接著反手就擰住了我的胳膊。我嚇得大叫,心想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劫色?
「別喊別喊,我是個好人,真的!」男人說,伸手指了指我靠過的燈柱,咧嘴一笑,「你看,你爸媽正找你呢。你也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我保證完好無損地把你送回家。」
我心里「咯 」一下,順著他手指的地方看了看,果不其然看見了一張碩大的尋人啟事。
我干笑,不斷聳動著肩膀試圖掙月兌鉗制︰「大哥,你認錯人了,我不是畫上那個,真的。就這麼一天我已經被認錯七次了,你要再送我去警察局,估計警察叔叔要給我扣個騷擾警務的罪名,留我在局里吃夜宵呢!」
「你不要騙我,你一定是畫里這人!」
「真的,大哥,我真不是。這要怎麼跟你說呢?有些人她就是長得像你知道吧。想我從小到大可都是良民啊,幼兒園時小紅花,上了小學是a+,初中高中人人夸,進了大學那還是一枝花啊!大哥,你要再送我局里,拾掇拾掇都可以拼成兩張麻將桌打馬吊了,我一世英名毀于一旦啊。」
「你真不是?」
「真當不是啊。」我假號了兩聲,「不然你再仔細看看畫里的姑娘,她眼角下面有顆痣你看見沒?你再觀察觀察我的,是不是光的跟蛋似的?」
男人狐疑地在我臉上瞄了兩眼,沒看見痣,于是微微松手去看畫上的,我旋即一個轉身猛踹了他一腳,掉頭就跑。
我沿著大馬路狂奔,恰好遇上一輛公車,于是追著車子使勁拍門。司機大哥估計還沒見過這架勢,車子沒停車門倒開了。我腦子一熱沒多想直接一躍而上,而後在眾多乘客「蜘蛛俠啊」的呼聲中抱拳一禮︰「承讓承讓。」
投了幣後我爛癱在座位上直喘氣——好家伙,邊暮城書房里那本《忽悠大王是怎麼煉成的》果真不是蓋的,回去之後我一定要再好好研習研習。所以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人倒霉起來豈止喝水塞牙縫啊,吸口空氣都只剩二氧化碳!
車子沒開多久,我就找了個站點下了車,入眼的全是陌生的風景,心里忽然升起一種「天大地大竟沒有林某一處容身之地」的悵惘。
思及此,我悲憤地朝天哀嚎了一聲。估計是我這一聲哀嚎嚎得太過驚天動地了,身邊一位倚著車子在講電話的男人立刻回頭瞪了我一眼。我不好意思地沖他揮揮手,正準備走,就听見他說︰「什麼?你說郁嘉她怎麼了?」
忽然听到熟悉的名字讓我猛地一怔,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男人恰好抬起眼來看我。
「哦,好的好的!你先幫我照看一下她,我馬上就趕到!方晟我會聯系的,對,對,謝謝你了……」男人掛了電話,猶疑地看了我一眼,轉身拉開車門走了,原本夾在他腋下的一個牛皮紙袋隨著他的動作「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車子從我身邊呼嘯而過,我抬手想叫他,卻只模糊看見一張緊抿的唇。嘆了口氣,我小跑著上前拾起那男人遺落下的牛皮紙袋。
紙袋正掉在車子邊上,所以車子開過的時候被車輪壓了一下,黑乎乎的一圈。我用手拍了拍,撐開了紙袋,里面一堆讓人眼花繚亂的設計圖紙,仔細一看,竟然是些服裝設計的手稿。再往里,是一本三宅一生的作品集。我也拿出來看了看,撲哧撲哧翻過兩頁,從里面滑出一張借書卡來。
我彎腰撿起,對著路燈看了看,最近的一欄寫著「滕濱大學平面美術系學生裴紀青借」,再上面是「藤濱大學平面美術系郁嘉借」,卡片已經有些泛黃。
我捧著紙袋,正糾結著要怎麼還回去,一輛銀灰色小跑車一個神龍擺尾停在了我面前。
車門打開,剛才講電話的男人從車里鑽出來,指了指我懷里的東西說︰「不好意思啊,這個袋子是我掉的。」
「哦,我知道,我知道,我正想著怎麼找你呢!」我沖他一笑,「你叫裴紀青吧?」
裴紀青一怔,點頭答應,接過我手里的設計圖塞回紙袋,目光落在我兩手拿著的借書卡還有三宅一生作品集上。
我趕忙又把借書卡夾回去遞還給他,接著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我剛才听到你在講電話,你有說到郁嘉吧,她怎麼了嗎?」
裴紀青吃驚地望了我一眼︰「你認識郁嘉?」
「前幾天我們還聊天來著,不過是在醫院里,那時候沒問,她是身體不舒服嗎?」
裴紀青上下打量了我一會,沒回話,卻舉了舉他手里的三宅一生作品︰「你知道他嗎?」
「知道啊,三宅一生嘛,我小時候很喜歡他的設計,覺得,哇,好神奇。」
「你是學設計的嗎?」
「或許可以那麼說。」
「或許?」他挑起眉,「這要怎麼理解?」
我笑了笑︰「上帝在教我。」
裴紀青來回看了看他手里的冊子,忽然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我是映色.江南設計部的總監裴紀青,這是我的名片。我們設計部正缺了一個助手,如果你有意願的話,可以設計一個原創作品,主題不限,為期七天。七天後帶著作品來滕濱部映色工作室來參加面試,或是打電話給我。」
我捏著名片,有些驚喜︰「謝謝!」
裴紀青只是笑了笑︰「期待你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