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畫眉
大師兄听見斕玉兒叫自己的名字，卻沒有半點驚慌的樣子。他仍舊是半低著頭，雙手接過，口中低聲應著︰「謝格格。」
「你不是說過叫我玉兒麼……」斕玉兒憂傷的抬起頭，聲音小的只有最近的幾個人才能听見，「謝謝你的禮物……」
大師兄微微抬起頭，語氣帶著幾分憐惜︰「對不起……」
斕玉兒苦笑著，一伸手摘下了脖頸上她一直視若珍寶的古玉，遞給大師兄︰「我就要出嫁了，這個給你，算是一個念想吧……」
她的手白白女敕女敕的，上面還有細細的汗珠，那枚古玉靜靜的躺在其中。大師兄想要接過，誰料斕玉兒手一閃，將古玉拿起，示意大師兄低頭，大師兄遲疑一下，照做。斕玉兒緩緩將那玉石戴在大師兄的脖子上，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
「你會記得我吧……」斕玉兒望著大師兄的眼楮，那訣別般的眼神，萬千柔情，化為一句小心翼翼的詢問。
「會。」大師兄斬釘截鐵的回答，眼神中不知不覺也摻了一絲溫柔。
我在一旁默默的看著，頭一次沒有吃醋，心中竟然多了感動，這樣不可能的愛戀，就算大師兄是與斕玉兒同一個時代的人，就算玄燁是個開明的哥哥，大清朝的格格與宮廷侍衛的注定是無法在一起的。
斕玉兒又看向我，突然湊近我的耳朵，笑著低語。
玄燁看向我們這邊，見斕玉兒對著大師兄說話，眉頭皺了一下，隨即笑道︰「玉兒在說什麼呢，說來與朕也听听。」
斕玉兒站起來，低著頭，沒有一絲語氣︰「玉兒在與皇嫂道別。」
玄燁愣了愣，不再說話。
是日，夜。
朝堂之上歌舞一片，徹夜歡愉。
沒有看見，本應該作為主角的人，對著著這滿目的繁華，悲涼的笑著。烈酒下，入愁腸，飲罷了，浮生由他去！
那低語在我耳邊久久回蕩，伴著微笑的淚珠沾到我的臉上，溫熱而灼人。
小晴，你知道我許下的心願是什麼嗎？
一願大清國泰民安。
二願皇兄家人福壽安康。
三願小晴和馳哥哥白頭偕老情深不變。
小晴，我知道，你喜歡的仍是馳哥哥呢，我也預感，你總有一天會離開燁哥哥呢。
那麼，就祝你們能夠永遠在一起，記得，替我愛他……
半月後，大清長公主斕玉兒晉封和碩公主，下嫁蒙古阿拉扎爾大王子。
玄燁親自千里送妹出嫁。
當日，日麗風和，萬里無雲。
雖然過程很復雜，但還是拿到了目標物品。我們也在計劃著離開了。
這一日，我正在跟大師兄和anglo商量著回家的事，突然有宮女慌張的跑來，見到我十分驚喜，又看見旁邊的兩人，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不過還是照例行禮道︰「娘娘，奴婢給您請安，皇上要你過去呢。」
我點頭站起，跟著宮女過去。
進了養心殿，見到玄燁站在窗前，手中拿著一本書。雕著精美花紋的木窗微微敞開著，陽光傾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鳳目微挑，靜謐美好，就像《情書》里安靜看書的少年。
「你來了？」他側頭，看著我，沒有原本慣有的微笑。
「嗯。」我察覺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氣息，奇怪的問他，「你怎麼了？」
他走過來，放下書，目光定定，像是看進了我的心︰「你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我一陣慌亂，原本早就排練好的說辭在他的注視下土崩瓦解，我看著他吞吞吐吐︰「我……我……」
「你到底從哪里來？你跟顧馳還有朕身邊的那個洋人到底是怎麼認識的？」他靠近我，強大的壓迫感讓我不得不低下頭。
我心中一片雜亂，他早就有所察覺，不是麼？他身為一朝天子本身就是多疑的，況且我們平時破綻頗多，他怎麼會沒有反應？我相信他一定有派人查過我們幾個的底細，當他派的人一無所獲的時候，就算是再怎麼相信的人，也會有所懷疑吧……
「你會殺了我嗎？」我知道，有anglo在，誰都不可能殺了我們，但是我還是問出了這一句，「你會因為我對你有所隱瞞，殺了我嗎？」
玄燁看著我︰「不會，我永遠都不會殺你，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點，我不希望你騙我……」他沒有用尊稱，語氣像是平常人家的少年。
「那好，我告訴你。」我抬起頭，努力對上他的目光，「顧馳是我的大師兄，anglo，也就是你說的那個洋人，是我們的朋友，我們自幾百年之後而來，到這里尋找一樣東西。」隱瞞了這麼久，說出來了，心中反而舒服多了。
「幾百年？」他皺起眉頭，驚訝的又問了一遍。
「是的。」我點頭。
「那麼，你們要找的東西找到了嗎？」
他沒有問我們要找的是什麼，這一點讓我松了一口氣︰「找到了。」
「所以……」他拉過我的手，死死的握著，「你是要離開朕了是麼？」
「皇上！」我不忍，「我們一直都會是朋友的，不是嗎？」
玄燁的眼中閃過一絲光彩︰「朋友麼……」
「听我說，你會是一個非常好的皇帝，在你的治理下，大清朝會越來越強大，你會是留名青史的千古一帝，你知道嗎？你可是我的偶像吶……哦，偶像就是極為尊敬喜愛的人……」
「是嗎？」玄燁終于泛起了淡淡的笑意，漂亮的鳳眼泛起一江春水，「在你離開朕之前，你能答應朕一件事嗎？」
「嗯。」我點頭，最後一件事，自是不能拒絕的。
「朕想替你畫眉。」
我驚訝的看著他要我坐下，輕輕捧起我的臉，他的眼楮中透著的悲傷與斕玉兒奇跡般的一致。他拿起桌子上的眉筆，輕輕勾畫。我們近在咫尺，我甚至都能听見他輕輕的鼻息，吹在我的臉上。
幾個月的相處，患難與共。我不敢說，這位偉大的少年君王對我產生了感情，但至少，我們相互依靠過，相互相信過。
「玉兒已經離開朕了，如今你也要離開了，再見了，我的……愛……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