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往器魂宗的路上,嚴清默不停地催著蕭壁玉御使飛行法器快一點、再快一點。
可是當器魂宗的山門在一片山嵐霧氣中顯出時,嚴清默卻請求蕭壁玉停下飛舟。
近鄉情怯。
明明不是歸鄉……
心卻有種落了地的歸屬感。
輾轉反側。
不知梅少卿轉世後,是何種模樣?亦不知他是否願意收容她?畢竟,他現在似乎是自身難保……
山路崎嶇。嚴清默卻執意最後的一段路,要走上去。
寧修遠和蕭壁玉見她固執,只好應允。
說是山間小道,其實還算平坦。青石板鋪就的步道,在霧氣的氤氳下有些潮濕易滑。
參天古樹林立在小道旁。甚至有十幾人都無法合抱住的古樹。
樹木上長滿了青苔。蕨類植物在濕氣中伸展著自己的綠葉,顯得生機勃勃。
嚴清默走在這條山間小道,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初見梅少卿的時候。
那時,她還是個凡人。自小父母雙亡,被族親認為不祥,養在道觀之中。
並不是每家道觀都香火豐盛,不愁吃穿的。她所在的道觀,常年衣食成憂。好在觀主有一門制墨的技藝,傳授給她們。制成的墨條供奉過後再半賣半贈,倒也有些銷路。
她是其中制墨最好的一個童子。
觀主常夸她制出的墨,不僅墨色鮮亮而且柔滑易書,更是具有一種靈性。
彼時,她並不懂什麼叫做靈性。
但並不妨礙,被偶爾游歷經過的梅少卿看中。
她還記得那一天,她隨下山采購的師姐回山上。
大概也是這樣的山路。路邊的樹木青翠得似乎要滴出水來。
她走得慢。一抬頭,竟然不見了師姐。
只見一位穿著白衣的男子。束發峨冠,身姿挺拔,面若朗星,眉宇如劍。仿佛天上的仙人一般。
他問她,「你願意當我的侍墨童子嗎?」
她當時怎麼回答來著?
對了,她當時愣住了,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恍惚間,那白衣男子竟然不見。
師姐的身影又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她以為不過是一場夢。
沒想到,上山之後,就听見觀主對她說,「既然那位仙長看中了你,你便跟著那位仙長吧。那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好機緣。」
千百年過去,好多記憶早已湮滅。何況她已轉世重修,能記得大半前世之事已是極為幸運了。
而有些記憶,似乎歷經千年萬年,也無法輕易褪色……
「器魂宗到了。回神了,清默。」蕭壁玉輕輕地推了推嚴清默的肩膀。
嚴清默似從夢中驚醒般,有些恍惚。
修仙之人訪友,自然不如凡人般繁瑣。
傳音給梅少卿確認他們這些訪客的身份後,便有一個金丹期的修士帶路,去見那梅少卿。
嚴清默便在那里翻來覆去地想,「確認身份?仙君是不是還記得我,所以一經傳音,便讓守門之人放我們進來了?」
「也不知道仙君如今是什麼模樣?」
「胖了還是瘦了?」
「經脈受損想必很是虛弱吧?」
一個人在那里嘀嘀咕咕。
蕭壁玉看不下去,直接傳音給她,「抬頭!」
嚴清默下意識地抬頭張望。
白色長衫,束發峨冠……
這不是梅少卿又是誰?
嚴清默覺得自己的視線有些模糊。
水汽氤氳了她的眼。
隨後,她終于听到了轉世後梅少卿的聲音,「侍墨。」
嚴清默幾乎要喜極而泣。原來他真的還記得她。
她就說嘛,她這樣跟隨著重修轉世總是有意義的。
梅少卿還記得她。
真好。
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修煉。
梅少卿現在身子受了暗傷,她一定要好好幫他調養。
以一個隊友的身份並肩站立……
「侍墨,你昨日制的紫電青霜墨條,似乎不如上次的好用?」梅少卿的聲音打斷了嚴清默的暢想。
「?」嚴清默愣住了。什麼墨條?這不是這一世來第一次見面嗎?
紫電青霜墨條,將雷電之力與木系之力融合在一只墨條中,確實難制。但是絕對是畫驚雷刺木符的利器。
「主上批評的是。待侍墨重新制與主人可好?」一個嬌嬌柔柔的女聲響起。
嚴清默呆住了。
主上……侍墨……制墨……
她看著那位出聲應和的女子。鵝蛋臉,柳葉眉彎彎,櫻桃紅唇,肌膚賽雪。捧著一匣子墨條在向梅少卿報告著什麼。
嚴清默覺得自己突然像不受自己控制似的,一下子打翻那匣子墨條。
墨條散落在地。有幾條質地較脆的,一下子斷裂成幾塊。
「我才是侍墨啊!」嚴清默蹲地大哭,「仙君,你不記得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