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目 第5章

作者 ︰ 滿城瘋語

第二天早晨醒來,岑曉察覺自己發燒了。她想應該是昨天飛機上的冷氣太足,而她穿太少又沒休息好,抵抗力下降,才導致了生病。

滿滿一天的計劃就這麼輕易告吹,岑曉心有不甘。她像只毛毛蟲一樣在床上蠕動,很想起床,但腰身怎麼都直不起來,最後人蜷成一團,臉掛在床邊沿上,竟又眯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卻不怎麼踏實,她翻來覆去的做了一截又一截的夢,情凌亂。直到下午三點多鐘,岑曉醒過來,肚子咕嚕嚕叫喚得厲害。她只能病怏怏地打電話到前台,叫昨晚吃的海鮮粥和三明治吃。但她沒想到得到結果卻是——被告知旅館根本不向客人供應這兩樣食物!

岑曉燒得暈暈乎乎的腦袋,頓覺有一股涼氣鑽了進來。

難不成昨天自己從昨晚就燒糊涂了?

三明治、海鮮粥,還有英文超爛的泰國男人都是她的一場華麗麗的錯覺?

但還算清晰的記憶,還有地板上的三明治渣滓告訴她,實情絕不是她想的這樣。

打了個寒顫,岑曉托著病體穿戴完。睡過一覺,身體也不那麼難受了,她打算利用她在泰國這最後小半天外加一晚上時間逛一逛曼谷,順便問問昨晚到底是怎麼回事。

之前她是在上看過這家小賓館走廊中五顏六色的玻璃窗,手工編織的風鈴,以及憨態可掬的陶塑女圭女圭的照片,才在上訂下來這里。昨晚她到店時間太晚了,窗戶的美麗已經無從鑒賞。

今天她出來的剛剛好,時間過了中午,不算特別強烈的光線透過斑斕多彩的窗戶打在地面上,既綺麗又夢幻。

縱然她身體熱得就像剛從烤架上拿下來的熟肉,抬腿行走都微感吃力,不過為了留住美好一刻,她還是費力得用三腳架支好相機,借助快門線,親擔模特,連續抓拍下一組人像照片。

檢驗成果時,岑曉對照片效果相當滿意。m檔模式下,光線分布沒能把控得分毫不差,但仍舊帶給了她很大驚喜,另外她下樓的背影呈現虛化狀態,不著痕跡的美感極具動態感。

來到一樓,岑曉看到賓館前台的泰國老太太正在看電視。那是一部女主角在前景痛哭流涕,男主角則在遠處滿臉苦大仇深張望女主的狗血泰劇……

岑曉向老太太詢問昨晚海鮮粥和三明治的事,老太太過了好大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得從電視劇里拔出視線,用泰式英文告訴岑曉——昨天給她送餐的肯定是他兒子。因為那個點都是她兒子在值班。至于店里不提供的海鮮粥、三明治極可能是其他客人的外賣。

唔,原來是送錯了。

岑曉掏出錢包,補了些錢給老太太,走出了賓館。

——

考山路隨處可見咖啡店、711便利店,和atm取款機。岑曉一路走下來,見得多為樓層不高的多層建築,感覺曼谷總體風格沒有清邁清新,始終給人一種灰色的壓抑感。

在某家小餐店吃過東西出來,天就黑了,趁著自己精神頭不錯,岑曉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她要去的是暹羅廣場。

那部叫作《暹羅之戀》,以同□□情為題材的電影,曾給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故事的表達方式委婉含蓄,但感情確真切動人。岑曉可以容許自己因發燒錯過大皇宮等旅游景點,可卻不想錯過傳說中的電影取景地暹羅廣場。

——

時間,倒退回下午兩點。

ben等人一直陪著顧惟野,坐在停在賓館門口的轎車中。

整個上午,他也不是時時刻刻都盯著酒店門口,不過總會不時瞅那麼一眼。可時間過了中午,仍然不見岑曉出來的時候,顧惟野的神情開始變得復雜。

「顧先生,要不我上去敲門直接和岑小姐說吧。」昨天陪同顧惟野一同趕到曼谷的王想說道。

上次在記者招待會的休息室里,王想和岑曉打過照面。岑曉在他印象中是個和氣又得體的女孩。所以他不認為直接捅破這層窗戶紙,岑曉除了感激他家老板的真誠實意外,還會產生其他不好的感受。

ben對他老氣橫秋地搖搖頭,說︰「王想,先生有自己的決定,你不要妄自替先生決定。」

王想吃癟略有點不爽,可顧忌著ben才是老板的首席助理,所以他沒有繼續後話,只能選擇沉默。

另二人頗為意外的是,顧惟野這時竟發話說︰「王想你上去敲敲她的門,看她到底怎麼樣了。」

王想怔了一下後,有些痛快又有些得意的下車去了。ben卻是一副表情凝重的神情。他倒不至于為王想說中老板心思而嫉妒,他是想不到老板竟然會為岑曉改變自己的原則。

顧惟野認為岑曉在清邁會隱瞞來曼谷的實情,是對他起了戒備心使然。所以讓王想上樓一探究竟的行為,就是選擇暴露他們,非常不理智。

按照顧惟野以往的處事方式,ben認為老板不可能會做這個選擇。故他這下在感到詫異的同時,更對岑曉在老板心中的位置有了新的估量。

王想上樓速度很快,走到岑曉房門前,他定了定神,才輕輕敲了兩下門。

沒人應答。

王想又敲。

還是沒人應。

王想不由急了,敲門的速度和力度都變得不溫柔了。他正想著岑曉該不會是出什麼事了的時候,門里突然傳來一聲昏昏沉沉、有氣無力的聲音,「好困……睡覺……別吵了……」

站在門外的王想長出一口氣,在門口躑躅片刻後,笑著轉身下樓。

岑曉可不記得在她睡覺時,有誰來敲過門,哦,或許也不算完全不記得,只是記憶朦朦朧朧的,她還以為那是個夢呢。

——

趕來暹羅廣場的途中,司機趁著等燈的時候,偷偷看了岑曉好幾眼,好像她是什麼怪人似的。

岑曉不明所以,低頭檢視了遍自己的上衣和短褲,確定萬無一失後,就懶得再理司機探尋的目光。

到了地方結車費,司機多找了岑曉十泰銖硬幣,她本來想還給他,可司機根本不理會她的好意,雙手松開方向盤,一個勁兒的比著趕岑曉下車的手勢。

岑曉氣不打一處來,剛想用英語指責兩句司機待客不周的話,但她還沒張嘴,司機卻又對她做雙手合十的動作,同時嘴里嘰里咕嚕說了很短一句泰文,看神態有些像祝願。她抱怨的心思這才退了回去。

下車沒走幾步,岑曉就傻眼了。

熙熙攘攘的廣場上和想象相去甚遠。哪里有什麼夜晚的小清新廣場?除了人還是人,場面瘋狂而狼藉!

在她視線所能及的遠處,有很多人席地睡在廣場上。而在她近處的人們,手里大多拿著一面泰國小國旗,邊搖邊喊著岑曉听不懂的口號。洶涌人流如翻卷的浪潮,而她卻如一尾飄零的小舟,很快被從人流邊緣一點點向中央地帶擠過去。

這時,人群中突然爆發出的一聲高亢的吶喊,如一道閃電般劃破曼谷夜空!群眾的情緒被這聲音迅速帶得更家高漲起來,整齊而又激憤地,跟著帶領者一聲又一聲喊著口號。

因為被夾裹在人群中,岑曉的t恤很快就被汗浸透。她背著好幾公斤相機包的一側肩膀麻掉,而她用來保護自己的雙臂則在微微發抖。

狠狠咬住下唇,她勉強維持著意識的清醒。可不斷鑽進她耳朵里聲聲呼喊,卻像是有意和她作對似的,簡直好像一整支嗡嗡鳴叫的蜂群,逼迫她體力和精神越不堪負荷……

岑曉用腳趾頭也想得出自己是遇到游行示威了。

這個時候,她一個異國人在不熟悉的陌生街頭,面對著這些幾乎失去理智的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無措。

眼淚混同汗水一同躺過臉龐,恐懼像一把繩索狠狠攫住岑曉的心。她的腦海里甚至浮現出——明天國家電視台上,衣冠楚楚的播音員向全國觀眾播放她遭遇不測新聞的情景……

事情或許往往就是這樣子吧……

在你不足以依靠自己的當下,你曾經最在乎、最依賴、最期盼能夠出現的那個人,卻永遠不可能出現。

而往往這時,你只有自己,最無助的自己。

……

仿佛有股冷熱難辨的水流,從四肢百骸直往腦袋沖的時候,岑曉覺得自己可能是快要暈倒。她告訴自己堅持,可偏偏連從大腦發出一道咬唇的指令的力氣都不具備了。

而她周圍的一切,漸漸變得像電影里的慢鏡頭,嘈雜人聲一點點減弱,搖晃的畫面也逐漸黯淡下去。

她的身體像一灘流沙,順著人與人之間逼仄縫隙,一點點滑落,一點點迷失。

——

感覺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間以後的事,岑曉最先听見的是一陣急促而沉悶的喘氣聲。接著她感到自己臉上落下一只干燥舒適的手掌,她被輕輕地拍了兩下。

一半是因為生病,一半是因為最近接二連三出現的狀況,她覺得自己疲倦到了極點,醒來,對這時的她來說,變成一件很困難很奢侈的事。

可這時候,她卻听見了顧惟野的聲音,那麼急迫、違和,竟跟他一向留給大眾的閑適、清貴的形象一點也不符合。

顧惟野抱著軟綿綿、**的岑曉,在王想和ben的開道下,一路往外沖。

他不停在她耳邊說話,開始岑曉听不太清,但他說得那麼大聲,說得那麼久,到後來聲音都啞掉了,她模模糊糊听得都不耐煩了,也就醒了。

一睜開眼楮,男人下巴上的一滴汗落進了她眼里。

她被得輕「嘶」了聲,顧惟野听到,望著她,終于如嘆如舒得長長呼出一口氣。

「還好你沒事。」他說。

她根本沒精力想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可是卻忽視不了他聲音中透出的異乎尋常的欣喜和安心。

「顧惟野……」

「嗯,我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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