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草蒼野,狂風黑雲!
蘇雲隱伏在這里已經超過三個小時,蒼勁的北風卷起漫天沙塵,野草也都彎軀,緊緊貼在地表,這一望無垠的草原,卻孤零零地有棵枯樹,duli于風中,恍若異世。
這是一個叫《天極》的游戲,他的任務是守在這里,等一個叫「何處是憂傷」的玩家,並伺機偷襲,不問手段,只務求要將對方送回復活點。為了任務,蘇雲毫不介意在這里再等上三個小時。
作為這個游戲中的一個刺客玩家,蘇雲並不怎麼有名,甚至在前一次好事之人編撰十大殺手刺客名單的時候,蘇雲的名字連候選名單都沒有上。但,這並不代表他不厲害,只是因為,在此之前,還沒有誰重要到需要他出手刺殺。
不過,這個例外不會再持續多久了。
這個任務接的十分奇怪,除了高得離譜的懸賞外,一個月前蘇雲便知道了任務的內容︰殺人。甚至也知道了時間和地點,以及需要使用的武器︰金主轉交過來的一柄在游戲中能排在前三的仙品寶劍----魚腸劍。但,只有目標的名字,是在他潛伏好後才得知的。
蘇雲收匿氣息,將大師級偵察術發揮到極致,靜心感知著百米以內每一分有著生命氣息的存在,他從不曾質疑這個情報的來源,他只是耐心等待,等待目標出現的那一刻。
南邊那兩只打著架的野兔,東側那只蜷在地洞里顫抖的野鼠,蘇雲的神識幾次掠過它們這些無意識的存在,反復打量後再繼續著自己的搜索。這片荒莽草原,還沒有另外一個人的身影。
猛然間,大地激烈地顫抖了起來,雜亂的馬蹄聲如夏夜的雷雨般從遠處奔襲而來。听音辨形,這些至少是中級以上戰馬才能踏出的勁蹄,竟有百匹之多,其中又有數十點整齊劃一如響鼓的奔踏,儼然是經過嚴密訓練的高級戰馬領頭奔來。
蘇雲的眼神更趨寒峻,這百騎梟騎,莫非是憂傷的護衛或僅是前哨?
蘇雲並不自大,他力求完成任務,但不代表著他有逆天之力,能完成所有的委托後再飄然隱去。這支情報外的勁騎,已經足以作為他放棄的理由,不過,他的身形卻沒有任何一絲的閃動,而只是繼續靜伏。
馬蹄聲由遠而近,如大ch o般先是在天地交界間抹起一道黑影,其後被馬蹄踏翻的黑土宛如沙暴,滾滾卷來。
在大師級偵察術的凝視下,蘇雲掃視過這百多人的騎隊,目標並不在其中,這或許昭示著其後還有更多的人馬簇擁而來。
馬隊轉瞬便與蘇雲插肩而過,一個掌握著大師級偵察術的刺客,並不是這些專長騎sh 攻戰的騎手們所能查探出來的。馬蹄在草原中踏出了一條大道,隱隱間也給後面的隊伍傳遞出安全的消息。
僅僅在馬隊過去後的幾個呼吸之間,蘇雲便看到了自己苦等三個小時的正主,一人白衣白馬,顯于目力可及之處。
「白衣勝新雪,何處染憂傷!」蘇雲並不怎麼在意自己的目標究竟是這個游戲世界中怎樣的人物,只是早早就流傳在眾多玩家口中的習語,已經將憂傷的實力和地位渲染殆盡,雖然此時他只是一個人,但蘇雲並不認為任務會因此而容易上一分。
雖然兩人的距離還不足以讓蘇雲探查出對方的姓名,但他的右手已悄然貼上了腰間的短劍,如正待捕食的獵豹,壓低了些身影,將氣息收縮到極弱,就像將一只彈簧擠壓到極致以換取那最後的爆發。
這時,蘇雲好友欄里那唯一的名字卻不合時宜地閃動了起來,信息很短,只有三個字︰取消,撤。
風瞬間停息了下來,四野里一片寂靜,野鼠好奇地從它的地庫里探出頭來,想看看天氣是否好轉到能出去覓食的地步。
白衣勝雪的憂傷依然不疾不徐,任由著馬兒緩緩行來。仿佛這狂風本不曾存在,消失了也絲毫不礙他的眼。若說這蒼莽的草野還有什麼能引起他留心的,便只有那棵不知枯了幾時的老樹,憂傷不經意地看了看那枯槁無力伸向天空的枝丫,僅存的幾篇枯葉顯然不曾輸給剛才的狂風,還是有氣無力地低掛在樹梢上。他再無心耽擱,目光橫掃了草原一眼,便縱馬奔去。
待得那孤單的馬蹄聲遙不可聞的時候,蘇雲緩緩從枯樹中顯形而出,適才憂傷凝望了老樹一眼,兩人的眼神交錯而過,那是一種無邊無際的荒涼,是一種實現了一切心願後的孤寂,但卻讓人瞬間感受到了如海浪般的無限,或許只有人心最深的空虛才是無限的。而蘇雲僅僅是和那眼神相錯而過,也感覺到瞬息間便被無盡的海漩抓住了雙腳,不斷地在往下拖。
三個小時的靜伏讓蘇雲感到十分地疲憊,無論是jing神還是身體。但這不是他放棄出手的理由。作為一個職業的游戲刺客,已然沒有什麼外在的理由能影響他行動的決心。他現在只想著下線去問一問,為何在最後的瞬間,居然等來的是任務取消的消息。他從來不在游戲中主動和對方聯系,沒有經過那個人自己加密的數據流,是無法得到對方信任的。
蘇雲從游戲中登出,疲憊地摘下游戲頭盔,打開了一款極為老式的平面視頻通信設備。雖然通過游戲頭盔也能聯系到對方,但,他們都不怎麼信任這些過于先進的設備,而只有那些最老舊的實時通話系統,才能避免被有些多事的人在半路截留數據。
「怎麼突然取消了任務?他已經近到我足以出手的範圍了。」通過電子變聲的蘇雲,選擇了一個憨厚可愛的熊頭作為自己的視頻形象,他們這些職業玩家和業余的黑客,最不喜歡的就是真實身份被人家查出來,無論是他還是對方。
「嘿嘿,這也是金主的要求,不過,這一次他們會全額付款。」一只黝黑的狐狸出現在畫面上,用一種十分妖嬈的女聲回復著,面s 有著一絲得意。
全額?蘇雲有點驚訝。以往金主主動取消任務,一般就只需支付酬金的三成到五成,而且這一次刺殺憂傷的酬勞高的離譜,已經遠超出一個刺殺任務所能出現的金額。在任務取消而非完成的前提下,金主仍然主動支付了全額酬勞,這說明任務本身的成敗已經不是對方在意的事了。
事情顯得撲朔迷離,也確實撩動了蘇雲的好奇。不過,沉默了十幾秒後,他並沒有多問關于這件事的任何一個字,因為那不是他需要在意的事情。
「好吧,那還是老規矩,八成,幫打到我建行的那個賬戶上。」蘇雲說完,已經有收線的打算,現在的他,只希望能好好睡一覺,然後再去吃點東西,剛才雖然他最後並沒有出手,但無論是長時間的靜候,還是那與憂傷相視的一瞬,都極大地消耗了他的jing力。已經超過三十歲的人,永遠沒法在jing力和體力上和那些剛踏入社會,沖入職業玩家這個行當的小年輕們去比拼了。
「等等」,黑狐難得地將蘇雲喊住,「這次酬金全是你的,我那份不要了。」
「哦,哈哈。」蘇雲雖然十分困頓,但還是少有地笑出了聲來。「一向以親兄弟明算賬為信條的黑狐,怎麼今天突然這麼大方,莫非你要轉行了?」
「咳咳,不開玩笑,問你啊,我們進這個游戲多久了?」黑狐不怎麼在意蘇雲的調侃,反而是罕見地擺出一副想聊聊天的架勢。
「九個多月了。剛開服的時候我們一起來的。你會記不清麼?」蘇雲微微眯起了雙眼,今晚黑狐有點奇怪,以他的頭腦和心思,肯定不會記不得這麼簡單的事情。
「唉,都九個多月了,正是大好時節,可以摘果子的時候啊。」黑狐仍舊沒有切入主題,反而看似感慨了起來。
像蘇雲他們這種職業游戲玩家有兩種運作的方式,一種是賺快錢,在每一個游戲運營之初,便大舉進入,以團隊作戰為優勢,小到資源金幣,大到首殺極品,什麼來錢賣什麼,什麼搶手就做什麼。不過,隨著游戲的逐步穩定,生產型玩家的增加,游戲中的資源、金幣、特別是極品裝備將進入一個急劇縮水的貶值階段,這種賺快錢的團隊就將要準備退出,開始籌劃下一個有市場潛力的游戲。
這個階段視不同的游戲長短不同,大多數在半年左右。當一個游戲穩定運營超過了半年以上而沒有倒閉的話,那麼它就會進入穩定期,擁有自己固定成形的玩家群,並逐漸形成網絡社區,做的更加jing良的游戲,還會引發相關產業的進一步開發,比如影視動漫,或者手辦特典甚至大規模的線下cosplay聯誼。所以,一個真正賺錢的游戲,是在它能穩定運營之後,但能做到這一點的游戲,卻少之又少,在這個全民娛樂化的年代,新游戲層出不窮,十個中,半年後能活下來的大概也就一兩個而已,所以,多數依靠游戲謀生的玩家,選擇了在游戲中賺快錢,而見游戲稍有頹勢,便大舉轉戰的做法。
而蘇雲他們這個群體,卻選擇的是另外一條道路。那些預期能運營到半年以上的游戲,才會進入到他們的視野中。他們將會在這些有著更多玩家基礎的游戲中,養成出一只各方都無法忽視的力量,影響甚至左右游戲的後期走勢,完成絕大多數玩家做夢也無法完成的任務,包括刺殺排行榜上的頂級玩家,搞垮或創建排名前十的公會等。當然,前提是這個所選的游戲要能挺到後期。
黑狐就是此中好手。他對于什麼游戲有潛力,能吸引人,有著最為準確的分析和判斷,這也是他敢做這群各自桀驁不馴的職業玩家的牽頭人和分貨商的原因,此外,他手上還掌握著許多肯為游戲一擲千金的公子小姐們,甚至很多人會根據他黑狐的推薦,在一個新游戲中幾萬幾十萬地砸下去,這也是蘇雲他們甘願花酬金的兩成來換取黑狐牽線的原因。
九個月,蘇雲已經是這個游戲世界中最為頂級的幾個刺客之一了,雖然他並沒有真正出手過幾次,但黑狐的眼光和評價就是最好的衡量標準。「如果是偷襲,能在你手下不從復活點爬起來的人,這游戲里已經不超過三個了。」這是一個月前,黑狐轉交憂傷任務的時候說過的原話。
正是這樣一個將要收獲的時節,黑狐卻反常地問道,「願不願意去一個新的游戲,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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