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弦返回曾家的時候,已經敲定了一樁長期古董生意。因為南街黑巷子判斷不出金幣的來路,已經和蕭弦約好來日請行當大拿來再看一次。蕭弦估模著他們可能還得商議一下價錢,順便利用這一晚上的時間探听自己的底細,又或者準備些什麼不太能見光的手段。不過蕭弦怡然不懼。
蕭弦在返回路上很兜了幾個圈子,又用反跟蹤的器械查探過。他記憶不夠完整,不過這些本就是他最擅長做的事情,重新學習毫無負擔。南集市派來跟蹤他的,如果沒有星際那邊的最先進器^材和一流水準,估計是別指望了。蕭弦進門的時候隨手摘了偽裝,這不是他防著曾家,而是徹底的職業習慣。
蕭弦的職業習慣根深蒂固到簡直可以稱為職業病的程度了。這卻說不上好還是不好。比如路上曾家遇險,大家都贊揚他目光敏銳見識不凡怎麼居然能夠一針見血的看破壞人布局。不過這件事情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呢?這件事情從另外一個角度看,蕭弦其實還是隨時都處于那種懷疑一切的態度中的,他就是時時刻刻都潛意識覺著有人害他,時時刻刻防範著。偶爾會猜對,大多數的時候這個判斷不準確,也就不在提起了。特工是個把人變得特別神經質的行當,還是一天二十四小時不休息的神經質。
這就說的遠了。
蕭弦回來的時候,曾家人正在坐在曾大屋里聊天,聊的是前朝著名的帝王將相。七八個人分成兩派,曾三曾四哥倆爭的是秦始皇漢武帝誰更老糊涂。曾二曾五曾六曾九曾十一議論的是長孫皇後和武則天,誰命更好。曾大沒說話,正在桌子上寫著點什麼。曾十也沒說話,偏著腦袋左右看。
曾大見蕭弦進來抬頭招呼一聲︰「賢弟回來了?」又想起什麼,對蕭弦說︰「你還是起個字比較好,便于日常稱呼。」
曾三曾四他們覺得蕭弦找曾大必然是有正事談的,大家就都散了。曾二出門又返回,她想听听這倆人說什麼。
曾大和蕭弦也果然沒趕曾二走。
蕭弦道︰「我想好做什麼行業了,想請大哥幫著參詳一下?」
曾大放下筆看他︰「願聞其詳?」
蕭弦說︰「古董商人。」
曾大眉頭一動。本地商人是賤業,不過和文化相關的產業的商人,卻不一樣。自古以來的筆匠紙工地位低些,可是墨商可以和文人酬和,可以寫進士林筆記流傳千古。前朝還有被皇家賜姓的。這一點代表著整個社會的承認。跟賣大米的商人又不一樣。
這是一條曾大他自己一時之間都沒想到巧路。先弄一個「古玩商人」的名義,以後伺機就可以再向文化行當轉。沒想到蕭弦居然考慮了這個。曾大雖然還覺得讀書才是正路,可也不得不贊一句這心思夠靈活。于是他回答道︰「可以。」又提筆準備接著寫,隨口提醒︰「只怕得略準備幾件拿得出手的好貨物才能打響名聲。」
蕭弦早料到了曾大這個反應,他只點了點頭,面上幾乎沒有露出什麼自得的神色。應道︰「這是自然……」
那邊的曾二就不一樣了。曾二姑娘連忙清嗓子發言表示自己也是個活物。曾二說︰「古玩!我知道啊!人點燭鬼吹燈!倒斗的模金侍衛祖師爺是曹操!」
曾大驚怒,一時之間居然沒拿穩筆,那筆摔下來在紙上滾出一道墨跡。曾大拿筆少說也有二十年了,足以看出他氣得厲害。曾大沒管筆,先拍桌子問曾二︰「你說什麼?這麼喪陰損德的東西你是從哪兒听來的?人之有心如己有,忠恕之道,不欲勿施于人,听到了也最好當成沒听見,不去洗耳朵就算了,居然還津津樂道?」
曾大罵的是曾二,目光卻掃了下蕭弦。這估計是天下許多做哥哥的心理了︰我家妹妹從前是最好的,如果不好,一定是遇到了壞朋友勾^引壞了。曾二的壞朋友就蕭弦一個了,而且蕭弦真不是什麼好鳥,這是坦坦蕩蕩的投機分子。不過這件事兒上他的確冤枉。
蕭弦對人心敏^感的很,一下子就看出曾大什麼想法了。礙著這一點,就不好給曾二求情。
曾大那邊也勉強克制自己別讓曾二在蕭弦面前太沒面子,再不好的妹妹也是自己的妹妹,總不能讓旁人看低了去。只是他心中又有了想法,準備一會兒就去找朱夫人商議。
曾二垂頭喪氣的從曾大書屋里出來,十分可憐的看蕭弦。蕭弦拉著曾二回前院他的屋子里,才放軟了聲音解釋給她听。蕭弦其實對曾二說的特別感興趣,蕭弦就悄悄問曾二︰「你這是從前听說的?還知道什麼?」
曾二說︰「是啊!那會兒有一陣子特別風行的。什麼王侯大陵,上古長生的秘密,什麼海里的沉船寶藏……」
蕭弦眼楮一下亮了︰「沉船寶藏是怎麼回事兒,你細說說?」
曾二說︰「……你怎麼這麼激動,這個有用麼?」
蕭弦刮她鼻子︰「還不是你不管不顧從別的位面搬來那麼多東西。你家又有許多弟^弟妹妹很快就會成親,這個神仙的事情又不能說,不知道你家長輩都犯愁呢?這個任務他們交給我了,估計等我解決好了,就可以把你娶走了。我和你大哥這兩天不是在忙這個麼,他在寫信找人問工匠的事兒,然後我覺得這個見效慢些……」
曾二說︰「先等等……‘就可以把我娶走了’那一段……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這是說的我們家?我咋一點都不知道呢?!」
蕭弦笑,說︰「你難道不願意?」
倆人的距離不知不覺靠得有點近,這話又有些曖^昧了。
曾二很迷茫,曾二先伸爪子把蕭弦推遠。曾二說︰「你得讓我想想……」
蕭弦心說你有什麼好想的,上輩子的事兒都告訴我了,早就說喜歡了,然後在細枝末節上又糾糾纏纏的,女人這個物種真奇特啊。蕭弦才不打算讓曾二胡思亂想呢。蕭弦就繼續說他的。蕭弦道︰「……你大哥寫信去找工匠了,我覺得這個見效慢些,今兒出去看能不能給自己找個比較看著體面的身份,也看看有沒有別的機會……」
曾二果然不糾結了,曾二轉移了注意力听蕭弦說。听到這里突然驚嘆一聲︰「然後你想說,我們家的那些東西都是沉船里撈出來的?你真有辦法!」
蕭弦又刮了一下她鼻子︰「接近了,但不是。沉船的話,東西都是比現在更古舊的,或者有一兩件更好些,但不可能件件都好。我想說沉船,是從虛無縹緲的海外,解釋一下你們家發了大財的緣故。然後我的來歷也順便解釋了,到時候就可以直接提親……
蕭弦暢想了一下,又繼續道︰「反正你哥哥真去過南海做生意對不對?就說我們是那里認識的。一步一步來,先合理解釋你們家有錢,有很多錢的緣故,然後解釋有一些用具特別精美也是可能的,有錢人麼!這樣可能關注的疑心就能減去大半了,加上你哥哥那里找能工巧匠我們提供辦法讓他們改進比如紡織冶金礦產什麼的手藝……有朝一日,呃,有生之年,可能能把你從科技位面搬來的東西解釋清楚了……」
蕭弦開始還興致勃勃,後面有些苦惱了。這法子雖然通了,可是見效很慢。這不能算是很好的辦法啊!顯不出他蕭弦的本領啊!
曾二卻驚嘆了︰「哎呀!果然了不起。一個是長久的提升這邊生產力的辦法,一個是解釋暴發讓大家都注意反而忽略某些問題的聲東擊西的辦法……你真是了不起啊!」
蕭弦享受了一會兒曾二的驚嘆,感覺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之前,暫時先不和她說這里的弊端了。的確,除了見效慢些,這個法子幾乎已經完備了。只是蕭弦他求完美,不能令自己滿意而已。
蕭弦放下這個,又趁機挑撥曾二和她哥哥。蕭弦說︰「你前世那些事兒,好多是和現在的觀念不一樣的。你哥哥接受不了也是對的。以後你就別當著他說了,就都只和我說,怎麼樣?」
曾二說︰「大哥才不是真生氣呢!他是怕我學壞了而已,大哥就是罵我,那也是為了我好……」單純小白曾二還怕蕭弦因此對曾大產生看法,安慰蕭弦說︰「你別想錯了哦,大哥很好的……」
蕭弦抱著曾二,在曾二看不見的地方呲了一下牙。蕭弦想︰「有朝一日……」
這天也是倆人比較隨心所欲摟摟抱抱的難得機會了。這天之後,曾二就被朱夫人抓走了。朱夫人說︰「嫁人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麼?你會做衣服不?你能獨立做幾道菜?你照顧弟^弟妹妹手忙腳亂了……這可怎麼辦!」
這個問題是曾大提醒朱夫人的,目的是拘了曾二進行出廠前的最後改造。曾大考慮到妹妹最近展現出某些近墨者黑的跡象,還特意布置了抄書任務給她。曾二從卯時起床開始抄書,然後照著菜譜一道接一道的學著做,休息的時候做衣服,看得曾五曾六幾個都有點怵了。曾二還可以,假公濟私每天給蕭弦做蘑菇湯。
蕭弦自己也忙起來了。海船的事情須得安排的就更多了。他同曾大忙了幾日,時常是早上出門,天氣擦黑才返回。忙得神采奕奕的。他又收了幾個小弟,目前先對這些人進行訓練,汴府有條河,這些人就每日開船到河上,然後在河中心訓練。蕭弦最初去過幾次,後來就只提供器^材讓他們自己訓練,提拔那個叫做高遠的年輕人做總負責。
曾大寫了兩封信,一封給杜太守的,這里面談的是海船買賣。南縣雖然不靠海,可是距離不遠,杜太守消息靈通一些。另一封是給南宮先生的,曾大預計到以後這個為洗白做掩護的工藝創造和海船生意估計會很大,就寫信問問老師又沒有意願入股,也是找個大靠山的意思。
南宮先生欣然同意了。這一位的風格不在乎錢財,可能都沒看清楚曾大具體準備做什麼,只看著學生的名頭就參加了。杜太守回信也很快,海船生意的事兒他只用了兩行字就交待清楚了,接下來兩頁紙,都是一個內容︰《西游》的劇本呢劇本呢?趕緊給我拿過來!
等到趙王的賞花會終于召開的時候,京城里的頂尖權貴,有不少已經影影綽綽的听說,有人在海外發現了寶藏。寶藏里盛產做工極其精美的器具,比如某位大長公主駙馬重金購買的一對勺子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