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內,成隊的衛士在四處搜尋捉拿賊人。
翼天遙在用翼風加速甩開仲陵之後,終于壓制不住傷勢,慢了下來,他一路上避過了好幾撥巡察的衛兵,心想︰現在府內巡邏的人很多,自己受了傷,身手大不如前,這樣躲躲閃閃反而更容易被發現,還不如找個僻靜的地兒先藏著。曲九拖住了郡守,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奚洛水他們能不能帶著綁來的那個諸葛先生順利月兌身呢。
他這樣想著,忽然听到前面又傳來一陣腳步聲,趕緊目光四下一掃。附近沒什麼好隱藏的地方,翼天遙只好攀牆翻進一個院子里。
這是城主府內西廂的院子,甚是幽靜,里面種著各種花卉,香氣撲鼻。翼天遙進了院子,偷偷向窗欞靠去,想看看里面有沒有人,但他先後兩次受傷,又爆發全力逃月兌,傷勢加劇,在此刻忽然發作,只覺得頭昏腦漲,腳下一沉,就听到屋內有人問道︰「誰在外面?」屋門被打了開來。
翼天遙心頭一凜,強自壓下涌上喉頭的鮮血,猛然發力,撲了進去,雙手箕張。
屋內那人只見外面有人影一閃,正要發出驚呼,卻立馬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對方的另外一只手手指緊緊地扣在自己咽喉上。耳邊傳來一聲低沉的警告︰「不許出聲!」
翼天遙制住了對方,才有余暇打量,屋內這人,竟然是個秀麗的少女,受到驚嚇的臉上有些煞白,一雙如燦燦星辰的眸子里滿是驚慌之色。翼天遙登時放下心來,把扣緊的雙手略略放松,聲音也柔和了些,問道︰「你是什麼人?」
少女听到眼前男子柔聲相問,心情放松了下來,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答道︰「我是郡守的女兒西門幽淵。」
翼天遙聞言一驚,這少女竟然是郡守西門青鋒的女兒,想到之前西門青鋒攔路的威勢,翼天遙的臉上有些陰晴不定。
這時,院外傳來一個平靜的聲音︰「幽淵小姐,你還好麼?」翼天遙瞳孔一縮,雙手下意識地緊了緊,這個聲音,他已經很熟悉了,是不久前才交過手的劍仙城守將仲陵。他盯著少女的眼楮,示意她小心回答。
少女西門幽淵很明顯讀懂了翼天遙的意思,她微微頷首,開口道︰「是仲陵哥哥麼?我正準備睡會呢,有什麼事嗎?」
院門外沉默了下,仲陵的聲音又響起︰「哦,沒什麼事,只是有些賊人混進城主府來搗亂,怕驚著了小姐您!」
「啊?還有賊人敢來這搗亂!」西門幽淵語氣中的驚訝十分逼真,無可挑剔。
院門外仲陵輕輕笑道︰「是啊,有些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既然幽淵小姐這沒什麼事,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他听到西門幽淵「嗯」了一聲,便轉身離開,走出數步,他忽然回過頭來深深望了一眼西廂的小院,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傾慕憐愛之色。
仲家三代輔佐西門家,仲陵從小看著西門幽淵長大,看著她從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娃兒,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可有誰知道,當初那個穩重沉默的少年,而今威嚴平靜的青年,他的心里深藏著一份對那個少女的愛慕,還君青梅竹馬,換取執手天涯。然而,他沒有說出口,他只是默默地擔起仲家守護劍仙城的職責,默默地感受著西門幽淵對他如兄如父的那種依戀,而不是愛慕,然後他默默地把一種無法言喻的心疼埋在心底更深處,不在人前流露。
仲陵對著院門笑了笑,轉身離去。
屋內,隔了良久,翼天遙才確定仲陵已經離去,松了口氣。他剛才處于神經高度繃緊的狀態,這下一放松,頭上淌下了淋灕大汗,同時再也壓制不住體內的傷勢,一口血從嘴角流出,身子一歪,倒地昏了過去。
西門幽淵訝異地看著昏倒的這個賊子,有些不知所措。她伸出一只腳,輕輕踫了踫倒地的翼天遙,發現他沒有一點動靜,這才大著膽子湊近前去看。
翼天遙來城主府之前原本用葉苜蓿的藥物簡單的易了容,使得一張臉看起來極為平凡。但在連番劇斗,傷勢發作過程中,出了滿頭大汗,汗水沾在臉上,讓他臉上的易容藥膏變得黏乎乎的,有些地方甚至給沖掉了。
西門幽淵看著那張有些花的臉,訝異之下也明白過來對方肯定是易過容,她一時間好奇心大盛,掏出一方手帕,替翼天遙擦去了汗水,也抹去了他臉上的藥膏。易容藥膏擦除之後,露出了一張英俊至極的臉,劍眉如飛,鼻梁挺直,雖然緊緊閉著雙眼,然而還是透出了一股英銳之氣。
西門幽淵痴痴地看著眼前判若兩人的翼天遙,腮邊飛起了兩朵紅雲。真好看,她在心里悄悄說道,然後又可愛地皺起眉頭,嘀咕道︰「他是父親的對頭麼?哼哼,我偏要把他藏起來。」小臉上流露出一股叛逆的倔強。
從小到大,父親都對她管得太嚴了,什麼事情都不能違逆父親的意志,什麼事情都不讓她自主,上次她提出想出去遠游,看一看劍仙城外的風景人物,卻被父親狠狠罵了一頓,斷然拒絕。這一次,面對眼前這個好看的男子,跟父親作對的人,她涌起了一股同仇敵愾的心情,打定主意絕不把他交出去。
想到這,西門幽淵咬了咬牙,用她羸弱的雙臂,將昏迷的翼天遙拖到閨閣中去。
在翼天遙被西門幽淵藏匿的時候,奚洛水匯合了舊屋小隊的其他成員,帶著綁來的中年文士,沖出了劍仙城,開始了他們的逃亡之旅。
荒野上,秋草倒伏,白霜滿地。一陣急促的腳步踏破了原野的空曠,一行人從遠處奔來,那急匆匆的樣子,仿佛被什麼洪荒猛獸追趕似的。
翼飛天扛著再次被手刀砍到昏迷的中年文士在前面一馬當先。奚洛水緊緊跟在他身後,醫師葉苜蓿呼吸顯得很是急促,經過長久的奔跑,她有些吃不消了,只能靠身旁冷緣的提攜才能保持住速度。冰刃冰鋒兩兄弟和風南、雲歌落在隊尾斷後。整個舊屋小隊,目前只有他們八個了。
冰刃邊跑邊回頭張望,焦躁道︰「他又追上來了!」
奚洛水沉聲喝道︰「別管了,先使勁跑,追到我們身邊了再說。」眾人腳下猛地加勁,速度又快上了幾分。
追趕著他們的不是猛獸,是比猛獸更可怕的東西。一道身影劃破了原野上的薄霧,向舊屋小隊追去,那是一個身披鎧甲的年輕男子,他腰間挎著一個劍鞘,鞘中並無長劍。霧氣打濕了他的眉頭,他卻眼楮都不曾眨下,只是盯著前面的那群人,雙腳不停地交錯,一點一點的將距離拉近。他便是劍仙城守將仲陵。
仲陵從城主府出來後,原本想讓衛兵封閉劍仙城,大肆搜索,卻遲了一步,給那些賊人沖出城去。于是,他顧不上其他,一路餃尾追來,甚至在城主府掉落的長劍都不曾去尋,只將前面這群人咬得緊緊的。
奚洛水一看到仲陵的出現,心里就沉了下去,在逃離城主府之前,他見過了仲陵出手,也險些喪生在仲陵擲出的長劍之下,是翼天遙替他攔下了仲陵。現在仲陵全須全尾的跟在自己身後,那翼天遙的命運就有些不妙了,而以翼天遙那在舊屋小隊里無人能及的實力,也沒能傷到仲陵,那自己等人的處境也極為堪憂。
于是雙方默默地展開了一次腳力的比拼,在數天的追逐中,舊屋小隊曾停下來布置了一次反殺,那次反殺中,眾人設了幾個陷阱,然後布置好戰陣等待仲陵。結果八人費盡全力,也沒能傷到仲陵,哪怕對方手中只有一個劍鞘,反而有三人被對方的劍鞘刺中,掛了彩。最後勉強靠陷阱拖住仲陵一些時間,倉皇逃開。
從那以後,舊屋小隊不再考慮反殺之事,全力悶頭逃命。令他們感到不安的是,仲陵在擺月兌了陷阱之後,又漸漸地追了上來,好像速度比以前還快了些。他們不知道的是,仲陵在與翼天遙的對決中也負了輕傷,但為了追拿他們,仲陵壓住傷勢趕來,在被陷阱困住後,反而得空調養好了傷,月兌困之後,速度就提快了些許。
仲陵提快了的些許優勢,在幾天的漸漸積累中,轉變成了雙方距離的不斷縮短。一連幾天狂奔,眾人的體力都消耗極大,以奚洛水元嬰境的修為也大感吃不消,然而大敵就在背後,他們又不能停下腳步。經過長時間的逃亡,他們已經跨過元江,穿過疾風草原,只要躲入莽莽群山,進入妖族領地,仲陵未必敢再追來了。所以大伙兒都在咬牙苦撐,只要還沒被追及,就不能放棄希望。
舊屋小隊的心思,仲陵也猜知一二,他看著數百丈外的那群人,深吸了口氣,溢出體外的薄薄一層護體靈氣被他吸入體內。仲陵雙眼一睜,心法流轉,靈氣在體內壓縮後猛然炸開。仲陵平靜的臉上一陣抖動,有了一絲痛楚之色。履霜境的內外交融,給予了他肌肉爆發性的力量,仲陵的速度陡增倍余,身形如同一道閃電,向前方的人群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