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的聖地萬化城,在夜色里顯得靜謐安詳。
自從妖族鄰水鎮失守而獸王虎天丈卻宣布中立以來,妖族中沒少出現不滿的聲音,獸人們大多熱血慷慨,對于本族被羽人打得大敗蒙受的慘痛損失耿耿于懷,然而獸王的威望在妖族強盛無雙,哪怕是各分支種族的長老們也不能抗衡,所以許多獸人雖然想要打仗報仇,但又不敢明著反對獸王的命令,只能私下里嘀咕抱怨幾句。
族內醞釀的不滿情緒,獸王虎天丈是看在眼里的,但他沒有采取什麼措施去調和,他也不屑解釋什麼,在他的心中,妖族的利益才是最大的。
既然發生了傷麒血案,那人族和羽族必定要爆發大戰,妖族雖然和羽族有仇,但為什麼不置身事外,隔岸觀火呢。人族和羽族打得兩敗俱傷,保存了實力的妖族不說趁火打劫,至少勢力相對而言顯得大了許多,在完美大陸也會擁有更多的話語權,這才是最符合妖族利益的做法。
是以得知傷麒血案的發生,獸王虎天丈在第一時間下令約束兵力,不可尋釁,宣布中立,冷眼旁觀人族和羽族拼個你死我活。
事實證明獸王的決斷是多麼英明正確,妖族在完美大陸戰火紛飛的這兩年,反而獲得了難得的安寧。而人族和羽族的大戰,愈演愈烈,雙方各顯神通,你來我往,迸發出的戰力也讓妖族的人們感到後怕,慶幸不已,倘若妖族真的卷入這場曠世戰爭,就沒眼下的好日子過咯。于是妖族對于獸王虎天丈的先見之明也愈加敬畏。
而此刻萬化城獸王所在的議事大殿內,各族的宗主長老們正齊聚一堂,他們神色復雜地望著王座上那個獸人,他長著一個凶猛威嚴的虎頭,身上是一套寬大的衣袍,他便是獸王虎天丈。
虎天丈原本是虎族的宗主,二十年前在與人族爆發的沖突中,他率本族勇士夜襲敵營,擊潰原本大佔上風的人族軍隊,力挽狂瀾,維護了妖族的榮譽,被當時的各族長老共推為妖族獸王。二十年來,他在妖族人心中累積了無上的威望。然而他剛剛發布了一項命令,還是讓各族宗主長老們難以消化,一時無法接受。
一人越眾而出,躬身行禮道︰「大王,萬萬不可呀!我族和羽族本有深仇,不插手戰爭已是我們克制忍讓的結果了,怎麼可以反過來出兵幫他們去打擊人族呢?」殿上眾人看去,原來是獸王同族的一位虎族長老。
見有人出頭,眾人也紛紛應和,出列懇請獸王收回成命。
「大王,咱們獸人有仇報仇,要打也應該是打羽人啊!」這是憨直獸人樸素的思維。
「大王,我們貿然出兵攻打人族,師出無名,還請三思!」這是考慮周全的長老的擔憂。
「大王,要我們幫助仇人作戰,這叫背負血仇的族人們作何感想?這叫那些戰死勇士的妻兒們如何接受?這叫死難族人的英靈如何安息?」這是聰明的妖族在打煽情牌。
「大王你這命令無法服眾,恕難從命!」這是脾氣火爆、性子耿直的獸人直截了當地拒絕。
…………
王座上的虎天丈支著下巴,看著下面眾人的紛紛反對,沒有作聲,等眾人的話一一說完,漸漸安靜下來,他才看著其中一名身披重甲的獅頭獸人,問道︰「破山,你也反對麼?」
那名獅頭獸人是妖族極富盛名的破山將軍,他不但果敢善戰,而且擅于打造兵刃鎧甲,他設計打造的一種重甲被妖族命名為破山鎧,妖族將領以得到一套破山鎧以為榮。
破山將軍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虎天丈不再看他,把目光轉向沒有出列的一個披著輕甲的俊逸人面青年身上,那是虎天丈極為欣賞的狐族青年將領陶遙。虎天丈淡淡問道︰「陶遙,你呢?」
陶遙看了看出列的諸位宗主長老們,面現不豫之色,他沉吟道︰「大王你做出這等出人意表的決定,想必自有原因,為何不攤開來明說呢?只要有道理,各位宗主長老們也定然會接受的。」听了陶遙的話,眾人把目光齊齊投向虎天丈。
虎天丈也陷入了沉思,他忽然坐直了身子,拍了拍手道︰「既然如此,讓羽族的使者給你們解釋吧!」說著他向偏殿望去。
眾人也循著虎天丈的目光看去,偏殿轉出了一名羽人,著一襲綠色長袍,身材頎長,面容俊雅,嘴角勾掛迷人笑意,他進殿來右手撫胸向眾人行了一禮,道︰「羽族使者公子明,見過各位妖族俊杰!」
然而殿中妖族眾人可不會給這使者什麼好臉色,羽族跟妖族有仇,在場的妖族大多數默不作聲,少部分人發出一聲冷哼。
那個叫公子明的羽族使者也不介意,臉上的笑容反而越發的溫柔誠懇了。他開口道︰「我知道諸位因為之前和我們羽族的摩擦而對我們有成見。大部分人心里是恨不得和人族聯手來攻打羽族。」
人群中傳來一聲陰陽怪氣的叫聲︰「既然知道還有臉來呀!」
公子明恍若未聞,微微一笑道︰「但你們也許不知道,人族才是我們全大陸的大敵!」
他這句話一出口,眾人都一陣騷動,由于太過危言聳听,竟然沒人開口反駁,殿中出現難得的安靜。
片刻後,狐族陶遙打破了這沉寂,開口問道︰「何以見得?」
公子明目中神光炯炯,說道︰「想必我羽族和人族的大戰,各位也有所關注吧!」他看到不少人點了點頭,于是繼續說道︰「那各位當知道人族新出了位名將顧橫行,還有人族的火符術射程提升了三分之一這些事咯!」
妖族眾人保持了沉默,以殿中這些人的身份,這些他們當然有所耳聞,甚至是如雷貫耳了。
看到眾人的默認態度,公子明道︰「人族火符術的改進倒罷了,這顧橫行是忽然冒出來的人物,他此前有什麼事跡,我們是一無所知,而之前默默無名的他一出現就被任命為一支軍隊的統帥,這是不是有些不合常理?」
妖族眾人聞言目光閃動,陷入了沉思,其實之前他們打听到的消息也讓他們有所懷疑,但是他們自己確實想不通其中道理,只好歸結于可能是人族忽然發現了一個此前被埋沒的極有天賦的人才,在戰爭時刻才做出這種大膽任命。
公子明留給眾人充分的思考時間,見越來越多目光重新投到自己身上,這才繼續說道︰「我們再來參考下另外一個地方——西陸。西陸與我們中陸隔了一大片沙漠,你們妖族少有人去那邊做生意,可能不知道西陸的局勢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原本被北蠻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西陸聯軍,現在已經佔據了上風,靠的是忽然間涌現的兩個天才——一個叫亞歷山大的指揮官和一個制造厲害武器的無名老頭。對的,你們沒有听錯,是忽然涌現的,這與人族涌現顧橫行和改進火符術的無名智者,何其的相似!難道會是巧合?」
殿內眾人聞言面面相覷,王座上的虎天丈似笑非笑。公子明這次沒讓他們想破腦袋,直截了當給出了答案︰「這不是巧合。根據我們羽族所獲得的機密情報來看,人族是在所謂神之後裔的幫助下,從人界接引精英來我們大陸,讓那些人界精英們為他們效力。」
神之後裔?人界?初次听到這等秘聞的殿內眾人一片嘩然。人界已經是完美大陸泛黃歷史中的名詞了,不是早就湮沒在滔天的洪水中,所以眾神才建立了完美世界嗎?神之後裔又是什麼?
公子明似乎知道眾人心里的疑惑,解釋道︰「人界不可思議地從滅世的洪水中幸存下來,發展出屬于他們的獨特文明。神之後裔則是一群自稱是創建完美世界眾神的血裔,據說能與沉睡的眾神溝通,留在世上遵從眾神旨意行事的人。」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嚴厲起來︰「人族與神裔勾結,引入人界中的穿越者,用以壯大自己,如果任由他們這樣做下去,長此以往,完美大陸的平衡還能維持住麼?等人族強大到駭人的地步,我們羽族和你們妖族還有立錐之地麼?我們各族都有自己信仰的神明,那些自稱是神之使者的神裔,他們代替眾神頒布旨意,我們能夠容忍、接受麼?」
他一連串的問題猶如一陣悶雷打入殿中妖族各宗主、長老、將軍們的心里,讓他們心頭掀起驚濤駭浪,大殿一時間又陷入了沉默。
一直沉默的破山將軍開口道︰「如果我們出兵,那最終的目的是什麼?」
公子明正色道︰「人族是完美大陸最大的種族,我們不是要消滅他們,我們最終是要逼迫人族言和,讓他們公布與人界的溝通之法,要禁止那些所謂神裔干涉影響我們民眾的信仰。我們三族要組建聯合議會,共同監督維護整個完美大陸的秩序和平衡,讓這個大陸真正如眾神冠名的那樣完美!」
他的這番話莊嚴、神聖、擲地有聲,在整個大殿久久回蕩,讓妖族眾人集體失聲。
良久,王座上的虎天丈才懶洋洋道︰「現在,還有誰反對出兵?」
沒有人回答,大殿里一片寂靜,各個宗主、長老、將軍們目光復雜,卻再也沒人出聲反對。羽族的使者公子明帶著微笑,驕傲地揚起了頭,仿佛一個得勝的將軍。
最後,只有虎天丈的聲音遠遠地傳出了大殿︰「那麼,妖族的勇士們,準備作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