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情報的羽千殤沉吟了良久。積羽城的兵力本來就不多,如果不是後來有羽族各國派出的一些勤王軍來支援,能否撐到現在都難說。此刻敵人雖然退去,但聖地積羽的安全還是需要保障,再說積羽城就算有心支援西線,這些兵力也不足以及時趕去發揮作用。
羽千殤抬起頭,望著低頭待命的刃風,現在的刃風顯得無比清瘦,她腰間依舊別著一支法杖,身上的衣甲似乎有些空蕩蕩的。
刃風抬頭望向羽千殤,眉宇間滿是倦色,但目中卻仍閃爍著精神奕奕的光彩。
羽千殤微微一笑,柔聲道︰「刃風,這段時間你辛苦了。」
刃風行禮道︰「不敢當,這是屬下份內職責,倒是夫人她出力甚多,很是辛苦。」
羽千殤點頭道︰「嗯,既然敵人退去,那你們就好好休息吧!」
刃風聞言,臉上露出一絲遲疑,問道︰「議長大人,顧橫行的軍隊撤去,是去西線參戰了。我們不該派兵趕過去攔阻麼,至少能替西線分擔些壓力。根據情報來看,西線目前羽飛卿將軍面對兩倍的敵軍,形勢很是危急啊!」
羽飛卿搖頭道︰「我們就算派人過去,又怎麼能追得上他們。再說,或許還有敵人會潛伏在側,聖地積羽還需要留有足夠軍隊拱衛,這,你能理解麼?」
刃風低下頭去,沉聲道︰「屬下明白了!」
看著刃風臉上帶著沉重表情,轉身打開門,就要離開,羽千殤忽然叫住了她。
「刃風!」他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淡淡道︰「相信我,西線不會有事的。」他看到刃風臉上猶自不信的神色,又補充道︰「妖族,會在適當的時候出兵。」
刃風渾身一震,恍然大悟,她低頭道︰「屬下明白了!」她輕輕合上了門,長長舒了口氣,臉上勾起了釋然的笑。原來議長大人早有布置啊!
……
鄰水鎮西面百里之外,有一個巨大的湖泊,被當地人叫做穿心湖,由北面元江而來的江水流入了穿心湖,又從這流向南邊地勢低窪的弱水淵。在穿心湖與弱水淵的交界處,有一座雄峻的險關,是妖族最重要的關卡之一,拱衛萬化城南面,原本就駐有重兵。數日前,又一支軍隊從萬化出發,途經應龍谷,來到了望月關。
率領這支軍隊的,是妖狐族青年將領陶遙,他奉獸王的命令率軍前來,要伺機支援羽人。他來之後,立刻接管了望月關的指揮權,並沒有立刻出兵,只是坐鎮望月關每日里操練獸人戰士。
陶遙坐在望月關的將軍府內,望著桌上的地圖,目光中滿是復雜。就在百里外,羽族的羽飛卿,正在鄰水鎮被人族大軍圍攻,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在必要的情況下對羽人進行支援。
可是陶遙的心中並不想這麼做,一年多以前,鄰水鎮還是屬于妖族的領地。在那場羽族和妖族的戰爭中,妖族在最後關頭失敗,與自己並肩戰斗過的鄰水軍團最後全軍覆沒了。這一切讓陶遙難以做到心平氣和地去面對羽人,尤其是消滅鄰水軍團的凶手之一——羽飛卿。
一陣重重的腳步聲傳來,一個青面獠牙,鬃毛如鐵的獸人走了進來,這是陶遙新近提拔的千夫長衛匹。衛匹原本是一名百夫長,在和羽族的戰爭中,率領先鋒軍一馬當先與敵人血戰。陶遙看中了他的忠勇憨厚,這次出兵就將他提拔為千夫長帶上了。
經過了一年多時間的積澱,衛匹也似乎沉穩了許多,他向陶遙行了一禮,稟報道︰「將軍,我軍探子報告說,人族和羽族在鄰水鎮血戰數日。羽飛卿沒有倚城死守,反而出兵布下大陣背城一戰。兩邊白天作戰,夜晚休息,打了幾天,雖然都死傷不小,但人族依然沒有攻破羽飛卿的戰陣。」
陶遙听著衛匹的稟報,點了點頭,嘆道︰「羽飛卿確實是難得的將才,以一敵二,居然還不落下風,我不如他。鄰水軍團輸得不冤!」
衛匹嘿嘿笑道︰「這未必是他厲害,說不定是人族太菜了。」
陶遙搖了搖頭︰「縱觀西線和積羽城的戰事,風破野和顧橫行都無愧名將之稱,他們是極其恐怖的對手。我們都認為羽飛卿無法抵擋,但他竟然真擋住了,這才顯現出他的厲害。」
衛匹撓了撓頭,咧嘴道︰「那他不需要我們去支援了?」他身為陶遙心月復,知道此行的目的是為了支援羽人,克制人族。
陶遙十指交叉,輕輕閉上眼楮,他淡淡道︰「眼下說這些為時尚早。羽飛卿能擋住人族初始的凶猛攻勢確實讓人驚訝,但人族兵力遠比羽飛卿要多,羽飛卿能支撐一時,但能否一直挺住,直到羽族的援軍趕去,還未可知。」
衛匹「哦」了一聲,小心翼翼試探道︰「將軍,我們不就是援軍嗎,我們要不要早點趕過去?」
閉著眼楮的陶遙臉上現出一分猶豫,他沒有立刻回答,良久之後,他睜開了雙眼,仿佛眼前浮現出鄰水軍團獸人戰士們一張張臉,那些人都已隨風而去了。
等了半天的衛匹只听到陶遙忽然變得生冷的聲音在屋內回蕩。
「傳我令,全軍駐守望月關,不可擅自出動!」
……
鄰水鎮的戰場,已經交戰了數日,經過初始的慘烈交鋒,雙方都付出不菲的代價。雖然羽人倚城而守,在戰損比上佔據了一定優勢,但人族在人數上遠遠多于羽族,這樣下去,最先撐不住的必然是羽族。
兩邊仿佛有默契地白天交戰,晚上收兵,饒是如此,羽族的軍隊也疲憊不堪,隨著戰損擴大,原本留作預備的部隊也推了出去,更是沒有輪換休息的余地。羽族戰士們只好在夜里抓緊時間休息,只留少量士兵在城頭逡巡。
羽飛卿挑燈看著大地圖,陷入沉默。
韓仁均在一旁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將軍的思路。他知道將軍有著特殊的才能,能夠在沒有情報支持的情況下,心里默默推演局勢發展。將軍提前猜到顧橫行會前來西線,便是最好的明證,只可恨狂狼山的守軍太過大意,完全沒能起到攔阻作用。
良久,羽飛卿長長嘆了口氣,幾日來與風破野對陣,兩人勾心斗角,戰術變幻,使得他一向玩世不恭的臉上,也現出了疲倦之色。
「將軍,怎麼了?」韓仁均忍不住開口詢問,他沒有羽飛卿那種能從一紙地圖上看出未來走勢的本事,以其說是羽飛卿的參謀,倒不如說是給將軍打下手的副官。
羽飛卿按著額頭,蹙眉道︰「我估計咱們撐不到援軍到來了。」
韓仁均大吃一驚,急問道︰「怎麼可能,我們這幾天出城布陣對戰,人族都沒能把我們怎麼樣啊!」
羽飛卿道︰「我設計的雲翳大陣,是以前從風之諾那兒得到的靈感,靠的是層層布防,如羽毛華蓋,海綿般吸收敵人的攻勢。」說及已經故去的風之諾,他臉上現出一抹恍惚之色,然後繼續道︰「但這戰陣,需要有足夠的兵力。隨著我們每天的戰損,兵力有點捉襟見肘了,我不得不把預備隊派上去。這樣一來,沒有輪換休息的戰士們,每天都必須消耗大量精力,過不了多久,我們便會支撐不住的。」
韓仁均皺眉道︰「那要不我們把兵力回收到城里,憑借城牆死守?」
羽飛卿搖了搖頭,說道︰「鄰水鎮的城牆不算高,並不足以為憑恃。風破野在西線經營良久,只要用上攻城器械,破城指日可待。」
韓仁均分辯道︰「即便如此,風將軍的獵鷹哨騎機動性極強,他得到消息,快馬加鞭的話,幾天之內應該就能趕回來,到時我們有這樣一支生力騎兵,能夠大大牽制敵人。而南方的火龍軍已經被擊敗,咱們後方還能派出更多援軍前來助戰呢。」
羽飛卿目光落向地圖,嘆道︰「如果我所料不錯,短時間內獵鷹哨騎恐怕沒辦法過來了。」
韓仁均瞠目道︰「為什麼?」
羽飛卿苦笑道︰「因為顧橫行的後著啊。他留下一支部隊,可不單單是為了佯攻積羽,更是要在適當的時候插上一手,拖住我們的援軍。」
听羽飛卿這麼一說,韓仁均的心沉了下去,他相信將軍的眼光,也領教過顧橫行的厲害,這樣一來,鄰水鎮真的要這樣苦苦支撐下去,直到陷入絕境麼?
屋里一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油燈上的火苗跳躍著,偶爾發出幾聲燈花的爆響。
韓仁均有點忍受不了這麼壓抑的氣氛,正要打個哈哈,說幾句俏皮話。這原本是羽飛卿平常最喜歡做的事,但將軍此刻愁眉深鎖,自己只好勉為其難,擔當起這項使命了。
「我們明天突圍!」羽飛卿抬起頭來,目中精光炯炯。
「什麼?」韓仁均到了嘴邊的玩笑話吞回肚里,他以為自己听錯了,心想︰將軍果然還是那德性,連開玩笑這種事都不交給我。
「我們明天突圍!」羽飛卿認真地重復了這句話,讓韓仁均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韓仁均瞪大了雙眼,等著將軍的解釋。
羽飛卿聳了聳肩,又恢復了一貫的懶散神情,他懶洋洋道︰「既然援軍趕不過來,與其被拖垮在這里,咱不如拍拍**跑路,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燒烤!」
目瞪口呆的韓仁均掩面哀嘆︰將軍的那啥,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