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鄧關慢悠悠地回到了家里,阮天雄與鐵幫主正在下棋,鄧大夫趴在中間當裁判,兩人旗鼓相當。見他回來了,抬了一下眼皮,算是打招呼。
鄧關抓起桌上的茶壺嘴對嘴灌了幾大口,「你們還有心思下棋呢,城里要飯的都成串啦!」
「什麼?」他們兩人同時起身,將棋盤給掀個底朝天,鄧大夫躲閃不及,也給掀了個四腳朝天。
「怎麼?想拆房呀?」鄧關白了他們一眼。
「就只有丐幫的?」阮天雄有點不心甘。
「不只呢,還有很多跟你一樣的人,說的話我听不懂。」
「他們打起來啦?」
「暫時還沒呢!好像是來找你們倆的。」
「你看,想清閑一下都不行。」鐵幫主兩手一攤。
「跟你這幾天,我長了好多虱子。」阮天雄渾身上下到處亂找,鐵幫主這次沒跟他斗。
「還有沒有別的什麼消息?」鐵幫主問道。
「還真有,最近城里來了一個大官,听說是朝廷派來的什麼湖南道宣撫使還是按察使的,叫丁什麼玩藝,我一時記不起來了。」鄧關撓撓後腦勺。
「朝廷里姓丁的除了丁謂這個老賊還會有誰呀!」鐵幫主沒好氣的道。
「其實你說的丁大人還是蠻不錯的啦!」阮天雄糾正道。對于他來說當然沒錯嘍!他可沒少賺那老賊的銀子。
鐵幫主白了他一眼,沒有反駁他。「你知道他此番前來的目的麼?」鐵幫主並不抱太大希望,他明白他這個弟子可呆了,主要的是他不認字。
「我哪管得了這個呀!不過,今天我可發了一筆小財,我那株蘑菇被一個傻子花了五百兩銀子買了。」說罷鄧關掏出銀票來炫耀。
鄧大夫一把就搶了過去,照他腦袋上就是一計爆栗,「我是怎麼教你的?嗯!你又去坑蒙拐騙,看我怎麼收拾你。」說罷他就要去拿家伙。
鐵幫主忙一把將他拖住,「慢著,你就讓他說完再揍也不遲嘛!如果真是那樣,我幫你揍。」
這話鄧關還沒反對呢,阮天雄可就不樂意了,「哎,我說你這個臭要飯的,人家兩父子的事你摻和什麼勁?你揍你徒弟我管不著,不過你徒弟的兒子卻是我愛徒的爹,你要敢揍他就是不給我徒弟面子,那也就是不給我面子,也就打我靈蛇教的臉,你可要考慮清楚!」阮天雄威脅道。
鄧大夫一听頭就大,這都哪跟哪呀?
「臭小子,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阮天雄問道。
「哎呀,你們都誤會啦!今天有兩個穿得跟服喪一樣的公子爺見了我那蘑菇非說是什麼靈芝,我也沒辦法呀,他們兩個都搶著付錢,你們說,我不賣行麼?我可一再聲明那絕對不是什麼靈芝,人家不信呀!那兩個還差點沒為了這蘑菇打起來呢!」
鄧大夫對于這話是不怎麼信,可鐵幫主與阮天雄信,「哎,我說老哥呀,這關兒雖然有時沒個正形,但那種坑蒙拐騙的事是絕對不會干的,你就放心吧!」
「要飯的總算說了句人話,我徒兒從不說假話,他爹也差不到哪兒去,只是今後別讓要飯的教壞了就是了。」
「老毒物,我可忍了你好久啦!」如果不是當著鄧大夫的面,他倆早就干上了。
「忍無可忍,你可無須再忍嘛。」阮天雄低聲道。
「懶得理你,咱們言歸正傳,關兒,你知道他前來的目的是什麼嗎?」鐵幫主還不死心地問道,他一般比較關心國家大事。
「剛才有人在衙門口鬧事,我趁亂混了進去,看著案台上供了這個東西,好像蠻重要的樣子,我就順手拿了出來,指不定有什麼關系!」說罷他從懷里掏出一卷黃布遞了過去。
就一卷金燦燦、黃澄澄的 面杖一樣的東西,三人圍在桌子旁邊,直勾勾地沖著這東西發愣,「聖旨!」阮天雄拉長了聲音念道。
「啊……!」鄧大夫大叫一聲,癱了下去。
鐵幫主嚇出一聲冷汗,「臭小子,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阮天雄在一旁抄著手、偷著樂。
「這,這不就是一張黃布麼?」他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事。
「這是皇帝的聖旨呀!你偷了聖旨是要滅九族的。」
「什麼?滅九族?」這話幾乎將鄧大夫嚇得暈了過去。
「有、有這麼嚴重嗎?九族,什麼是九族?」鄧關不知死活問了一句,氣得鄧大夫蹦起來狠狠給了他後腦勺一下。
「不過也沒關系,反正就咱們幾個知道,這事我不說,鄧老弟也不會說,關兒就算說了也沒人信……」鐵丐意猶未盡地瞟了瞟阮天雄,那意思不言自明。
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哼!老叫花,你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世界上最管不住自己嘴的,就數你們丐幫的人,造起謠來,比八百里加急還快。」
「行啦!不拿也拿了,老毒物,咱們不妨做個交易如何?」鐵幫主道。
阮天雄拿過來一看,「哈哈!老叫花,原來是找你麻煩的呀!你劫了他的木柴鐵器,皇帝親自下旨找你要東西來啦!」他幸災樂禍。
「什麼木柴鐵器!那是幾大船兵器,他想造反。」鐵幫主吹胡子瞪眼。
「沒憑沒證的可別冤枉好人吶!」阮天雄故意堵他。
「我懶得跟你吵,你說吧,這交易你做不做?」說實話,鐵幫主還真怕他不做。
「那得看怎麼做?」阮天雄兩手一抄,難得有這個機會,他得好好顯擺一番。
「你應該想像得到,現在的丁老賊會急成什麼模樣,你也知道我就是個要飯的,沒幾個錢,你就花個十萬兩銀子,這聖旨就是你的,反正我就是現在把這聖旨給毀了,皇帝一時也不會要了丁老賊的狗頭,這樣的話,三方都有利。」他期待著阮天雄的回答。
「你還真會做買賣,十萬兩,你口氣好大,這玩藝可抵不了這麼多,你何不將它毀去?一了百了。」他冷哂道,其實他非常想做這個買賣,這可是貨真價實的聖旨啊!落在別人手里就是燙手山芋,在他手里就會變成無價之寶。
鐵幫主還沒開口,身後一個稚女敕的聲音傳來,「師傅,你打算買什麼?」朵朵揉著矇睡眼出來了。他可真能睡,早上鄧關出門他就睡,現在才起來。
「這個臭要飯的拿這麼一張破布非得賣十萬兩,這不明擺的坑人麼!一萬兩。」他殺得也太狠了點,說實話,要不是看在身後有自己的小徒弟,他連這個價都懶得出。
「什麼破布呀!這可是聖旨,皇帝親自下的,老值錢嘍!少八萬兩不賣。」鐵丐真像個急于成交的蹩腳商人。
「皇帝的聖旨天下最大,反正師傅有的是銀子。」朵朵給做「主」了。
「你徒弟可比你講道理。」
「我的乖徒兒,這買賣做不得,好嘍!看在徒兒的分上,三萬兩。」阮天雄雖然有的是銀子,卻也是個不折不扣的鐵公雞,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他深諳此道,從不亂花一分錢。
這時,朵朵從懷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琉璃瓶,自顧自的把玩起來。
「六萬兩,說一不二。」
阮天雄瞟了一眼朵朵,不禁心里咯 一聲,心道︰這小子現在就開始威脅起我來啦!做法還是如此的「含蓄」,他可不想在乖徒弟面前丟臉,一咬牙,「行!看在朵朵的份上,老夫砸鍋賣鐵!五萬兩,一口價,多一個銅錢也不要。」
「成交!」就這樣,一樁買賣成交了,丐幫白白得了五萬兩銀子。
「這、這值五萬!」鄧關張口結舌,傻傻呆呆地叫道。
「這老毒物不厚道,愣是打了個五折。」鐵丐兀自不甘心。
「太、太伯,這、這銀子算、算誰的?」鄧關眼都直了。
「唉!大佷子,本來應該算你的,可你也明白,你太伯窮啊!就算太伯暫借、暫借你的。」他說得萬分「可憐」。
「那、那能不能分、分我一半?」鄧關話音剛落,鄧大夫跳起來就給也他狠狠一計爆栗。
「上回竹林那次,咱們連手陰阮蛋的,你一個子也沒給我,這次就當還我了。」
「太、太多了吧!」
「你還說!」鄧大夫吼道。
「嘖嘖嘖!臭要飯的,你可真是不要臉到了極致。」阮天雄搖搖頭,「這玩藝隨便找家大點的當鋪,當個三五萬的不成問題。」他把身上的一塊玉佩遞給了鐵幫主,「只是有一點我不清楚,你堂堂自命清高的丐幫幫主什麼時候也滿身銅臭?」
「唉!人窮志短,馬瘦毛長哇!老叫花我從來都一身銅臭,如今又與你在一起這麼久,就更臭了。」
阮天雄打開聖旨瞧瞧,隨手一揉,又輕輕地一劃,聖旨立馬裂開幾道縫。
鐵丐直咂舌,「嘖嘖!老毒物,你這招‘斷水無痕’可真叫我佩服,你可真夠毒的,你這個破聖旨怕是要賠本。」
「你知道什麼樣的寶貝最值錢嗎?」阮天雄白了他一眼。
鐵丐搖搖頭。
「有瑕疵的,說了你也不懂。哎!你不會把這事捅出去吧?」
「老毒物,我老叫花雖然窮是窮了點,卻也是個有骨氣的人,如今聖旨在你手上,這破破爛爛的,老叫花是擔心你如何交給丁老賊?」
「這是老夫的事,用不著外人操心。」
鄧大夫在一旁看著他們開口就十萬八萬的,都傻了,模著額頭,「哎喲!我暈、暈!」
當晚,他們兩個睡的是一間房,可誰都沒心思睡覺,都在床上「翻燒餅」。
「哎,你就別翻啦!吵死人啦!」鐵幫主埋怨道。
「老叫花,剛才是你在翻呢!」
「老毒物,既然咱倆都睡不著,那就聊聊唄!」鐵幫主提議道。
「臭要飯的,我看你是人老話多,老夫實在想不出跟你還有什麼好聊的,既然你想廢話,那你就先找個話題吧!丑話說在前頭,老夫沒興趣的少說為妙。」
「雖然你是邪魔歪道,我是名門正派,不過一想到咱倆明天就要分別了,我還是有那麼一點點舍不得,明天你就要上路啦!你就安心地去吧!」
他胡子一翹,阮天雄就明白放的是什麼「屁」,遂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是啊!明天你就要上山啦!你應該也沒什麼遺憾了吧!」
「你就這麼去了,這輩子你圖個什麼呀?」
「想你要了一輩子的飯,還真讓人唏噓啊!」
「你過奈何橋,千萬別回頭哇!」
「你上黃泉路,誰也擋不住哇!」……
兩人相互笑罵著,咒對方死,倒也別有一番滋味,還沒忘了扔一個茶杯、丟一個竹筒。
咱們在這里住了這麼久,你有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鐵丐翻個身,支起下巴。
「最不對勁的就是你老叫花,整天神神道道的。」阮天雄沒好氣地說。
「老毒物,你也是個成名已久的人物,難道就沒發現咱們被當猴耍了嗎?」
「你本來就是猴精,人家想不將你當猴耍都不成呀!哎!你說說看,到底是哪個把你當猴耍啦?」
「就、就這一家子。」鐵幫主低聲地說,心怕有人在窗下偷听似的。
「你講點良心好不好,人家好不容易救回你一條爛命也就罷了,你還充大爺,這也拉倒,哎!你不會以怨報德吧?你是不是怕人家將你的丑事給抖落出去,想殺人滅口哇?」他實在想不通這家子怎麼將人當猴耍。
「我沒你老毒物心狠,一門心思想著算計人,哼!」鐵幫主翻著白眼。
「行!就你光明正大,不過你說的也還有那麼一點點道理,我仔細一琢磨,還真有不對勁的地方。」
「說說看。」鐵丐催促道。
「就拿朵朵來說吧!小小年紀,拳腳是不怎樣,可他體內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內力,時有時無,時強時弱,奇了怪了,我行走江湖幾十年,像你這樣的人物也見過不少,他的內力不同于任何人,不知他爹怎樣?」阮天雄說的是這個。
「老毒物,你總算說到點子上了,那天我要幫關兒疏通經絡,你猜怎麼樣?我反而被疏通了。我的內力可是純陽的,對他可就沒一點作用,你說奇怪不奇怪,總不能說我還不如他吧?」他覺得這真不可思議。
「那很難說,那天你不是被你徒弟給粘住了,你用盡了法子也沒掙月兌掉,結果還摔了個狗吃屎,開始老夫還以為是我靈蛇教的神功呢!還有前幾日,你在竹林之中被他好一頓胖揍,半個時辰之內,你好像也沒打中他多少次。」
「那次老夫也納悶,如果他真是個老實巴交的布衣百姓,他拿什麼來與老朽游斗半個時辰之久?不怕你老毒物笑話,那天如果他拿的不是掃把,老朽就不只這些骨頭碴子。」
「唉!徒弟要強過師傅這才有盼頭哇!我可不想像你們中原什麼五大門派一樣,一代不如一代。」阮天雄搖頭晃腦地嘆息著。
「你這嘴可真夠臭的,那天我听他在跟你嘀咕什麼,你可不可以告訴我?」
「老叫花,你不會吃他的干醋吧?我憑什麼要告訴你。」說罷,一翻身,**沖著他。」
「說一下你會死啊!」鐵丐罵道。
「除非你求我。」
「嘿!」鐵丐一咬牙,「好!就算我求你。」
這次阮天雄失算了,堂堂丐幫幫主,還真求他來了,「行啊!看在是你求我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吧!那天你被他打倒以後,我去找他,問他這是從哪學的,你猜怎麼著?」阮天雄故意吊他胃口。
「怎麼著?你倒是說呀!賣什麼關子。」鐵幫主心急得很。
「他說呀,他是跟猴子學的,听說有一天他在山崖上采藥,一不留神踩偏了,就掉了下去,那石壁是內凹的,他無處下手,正好這時有只猿猴也在石壁上采彌猴桃吃,被他一把就抱住了,然後兩個就一起往下掉,那猿猴用盡了法子想甩掉他,結果都沒被甩掉,最後兩個都沒事。從那以後,他不管抓到什麼,休想甩開,就像那天你甩他一樣,不但沒把他甩掉,你還被累得跟狗一樣。」
「就這些?」鐵幫主還是有點不甘心。
「他還要我給這門功夫取個名字呢!」
「那你給取啦?」鐵丐妒忌得恨不能立馬掐死他。
「當然!你徒弟求我,我不可能不答應,我想了好久,就叫它‘揉移術’。」這其實是阮天雄故意氣他的,就鄧關那臭脾氣,還能去求他?他不求鄧關就算不錯了。
「如果真如你說的,那咱們可就撿著寶啦!」
「咱們兩個現在都是病急亂投醫!說不定還真讓咱倆給投對嘍!哈哈!」
「老毒物,你又想過沒有?如果他倆真是那樣的,那他們的第一個師傅是誰?你想想看,三清觀內的事?還有鄧老弟,指不定他也是高人,而且是絕頂高人,你就不有點擔心嗎?」
「我又不靠要飯過日子,有什麼好擔心的?」
「你此番入中原為的是什麼?不就是那兩件神物麼?多個高手,對你來說可是一堵牆喲!」
「老叫花,這里以前可是梅山管的,你們太祖皇帝打了整整五年,最後還是招安了事,有個什麼高人也實屬正常,老叫花,你可不能弄得人家跟你去要飯,不管如何,現在朵朵還是得叫我一聲師傅,你要是敢使什麼陰招,當心老夫讓你丐幫傾家蕩產。」阮天雄威脅道。
「你這個老毒物,別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用,我勸你還是別想那麼多,會短命的,睡吧!」鐵丐一翻身,不再理他。
「哼!我再短命也比你活得長。」他不甘心地道。
次日,鄧大夫為他們準備了足夠的干糧,每人還有一小包碎銀銅錢之類的,「拿著吧,在鄉里這東西可比銀票管用。」鐵幫主與阮天雄實在不好推辭,就都收下了。
「唉!老弟呀,真想與你再過幾十年吶!」老叫花依依不舍地道。
「二位只要有空,隨時歡迎你們大駕光臨啊!你們下次來,說不定就要徒弟打師傅嘍!」鄧大夫打趣道,其實誰都能看得出來,他這哈哈有多勉強。
阮天雄模了模朵朵的小腦瓜,「徒兒啊!師傅要走啦!真是舍不得喲!你可要時時想著為師喲!」
「師傅,您就放心吧!說不定到時候我和我爹會去看你們呢。」朵朵倒也痛快。
「好!好!好!師傅盼著這一天,師傅走後你可不要太貪玩,到時候為師會考你的喲!」
「嘻嘻,誰考誰還不一定呢!」朵朵撓撓後腦勺,這話把大家逗得前仰後合。
「關兒啊!你可要來看我呀!我就在君山,離這里不遠,跟跑船的一問就知道,跟著這沅江走就對了。」鐵幫主交待道。
「世伯,我會的,您老可要多多保重。」
「嗯,你也年紀不小啦!指不定哪天就出遠門,到時你只要拿著這個牌子,隨便找個要飯的,他就會幫你的。」說罷,他將一塊古色古香的竹牌交到鄧關手中。
「謝世伯。」他們一家一直將他倆送出村外才做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