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頭一瞧,但見一身披紫袍的五旬老者端坐于一輕便馬車之上,左右各有四位殺氣騰騰的金袍大漢嚴密護衛著,離自己大約十丈遠,剛才那聲音就出自這老者之口。
鄧關一見來者不善,悄悄地將大刀抓在手中,沖其「嘿嘿!」一樂,「這又不是你家,你們這是干嘛來的?」
「小子,手法不賴啊!一出手就殺了驅鬼使。」老者冷冰冰地說。
「客氣!這純屬意外,不必放在心上。」言外之意,「謝」就免了。
「哼!」老者冰如冰窖的老臉閃過一絲殘酷的冷笑,也不知是用什麼手法,他枯瘦如竹的手指間突然多了一只烏黑的骨笛,「嚕--嗚--!」極其刺耳的怪嘯聲由骨笛發出。
「嘩啦!」一聲響,這老者身後突然多出了數十個眼里閃著黃光的大「木雕」,這些「木雕」與那些又是不同,他們全都披著銀甲,渾身上下銀光燦燦,看得鄧關直眼饞,心道︰要能扒下來,準能賣個好價錢。但見這些銀「木雕」「嗷!」的一聲長嘯,「嗆啷」一聲,數十柄閃著幽幽藍光的鬼頭大刀「 !」地指上蒼穹。
「媽呀!完了!」鄧關大叫一聲,大刀在手,可別以為他會個頂個的單挑,一見這陣勢,他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逃!」
「哪里逃!」老者大喝一聲,似他這等老江湖,鄧關腳後跟一轉他就明白想干什麼,「追!」一個干淨利落的命令。
那八個金衣大漢就仿佛老者的兩只大手,而五十銀衣衛在鬼哭狼嚎一般的笛音驅使下則如鐵袖一般,一左一右地橫掃而來,相交處就是鄧關的後背,如果被其「夾」到,鄧關非得被活活捏碎不可。
眼見兩只「鐵鉗」就要合攏了,望著四面「銅牆鐵壁」,鄧關自是無處可逃。老者露出了狼一般的殘酷冷笑,「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府無門……」他突然不說了,駭異地睜大了昏黃的老眼,仿佛看到了勾魂使者一般。
「曹道長當心!」銀衣人大喊道。剛才沒見他們一人放屁,鄧關還以為都是啞巴呢!這個曹道長可不簡單,他是幕府山莊的二當家,本來排行老大,就因腿腳不便,大當家是無緣了,他就一門心思煉起毒藥來,這毒可不是一般的毒藥,美其名曰︰「宣花散」,此方傳自古天竺的婆羅教。此藥無解,異常歹毒,專迷人心智,毒害神經大腦,受此毒者心智全失,變成行尸走肉一般的僵尸。大明宗的所有鐵衣衛都出自其手,正可謂惡貫滿盈、罪該萬死。本來他完全可以安安全全地呆在大明宗的秘密基地內享著花前月下般的清福,根本用不著以身犯險,就因想親眼看看這「宣花散」的威力,在重兵保護下,他來到了君山。
按理說這個曹道長在八個金衣衛與五十個銀衣衛的保護下是沒什麼好擔心的,前邊的所有障礙都被鐵衣衛清理得七七八八,可偏偏讓他遇到了鄧關這麼個遲到的「煞星」。鄧關眼見無路可走,情急之中,他調頭沖著這個半身不遂的曹道長就來了,如今這個老者身邊連只狗都沒有,無疑是最薄弱的環節。鄧關輕功不怎麼樣,甚至都不知道什麼是輕功,可他有自創的「揉移術」,在這個本來就不怎麼明朗的夜晚,他往地上一趴,即刻就失去了蹤影。
曹道長瞪著血紅大眼費力的瞪著烏黑的大地,嘴上還不停地吹著那些如發自幽冥鬼府的聲調。
「道、道長!吹、吹、吹……」一銀衣護衛一著急就結巴,要說的話全都憋在喉嚨里,急得直跺腳,憋得臉紅脖子粗。
曹道長誤會了他的意思,好啊!讓我吹,那我就使勁地吹。那個銀衣衛用力地咳嗽幾聲,「吹、吹不得呀!道長。」他打著哭腔終于說了出來。待曹道長反應過來後,一切都太遲了,那幾十銀衣衛緊跟在鄧關**後頭朝他直挺挺地沖了來過,而那八個金衣衛此時被銀衣衛擋在了外邊,根本沖不進來,只有干瞪眼的份。
「我的媽呀!救命!」曹道長本來就半身不遂,車把式一拽韁繩,正要往左閃避,此時的銀衣衛已經沖到了跟前,但見寒光一閃,首先,拉車的馬就遭了殃,碩大的馬首被齊刷刷地鋸了下來,馬車往前一傾,將車把式與曹道長給掀了下來,那些已經亂了套的銀衣衛可不認識什麼曹道長,踩著就過去了,金衣衛想救已是來不及,他們心里明白,這銀衣衛要是發了瘋,真個神愁鬼怕,開始還能听到曹道長發出的幾聲微弱呼救,後來就只有骨頭碎裂的聲音傳來。待這些銀衣衛全都闖了過去,再一看地面上,什麼東西都沒有了,只有亂蓬蓬的一叢頭發在火光的映照下詭異地拂動著,估計這個曹道長已經被他親手制造出來的銀衣衛給踏成了肉泥,踩到爛泥里去了,這也算是報應吧。
經過這番遭遇,鄧關算是完全明白過來了,要想讓這些失去心智的鐵衣人不再動刀,方法只有一個,就是得先讓那些吹笛子的人將討厭的臭嘴給閉上。反正殺一個也是殺,殺十個也是殺,想到這兒,他自己都有點害怕起來,自己怎麼會有這麼血腥的想法。
這一來,那些高高在上吹笛子的紫衣高帽之人怎麼都沒料到會後院起火,紫衣人就是鐵衣衛的「大腦」,本來就沒多少人,在烈火的映襯下又非常顯眼,本來還「嗚哩哇啦!」地吹得直帶勁,突然一下就停了,怎麼手指頭不听使喚啦?仔細一瞧,媽呀!沒了!咕咕地冒血。還有的,吹著吹著,覺著臉上一熱,這笛子就吹不響了,那張嘴「呼呼!」地四處漏風,腮幫子一左一右兩個透明窟窿,翻著血泡,惡心至極,嘴巴壞了,手指頭沒了,還怎麼吹笛子?不消幾下,這些吹笛子的紫衣人全都鬼哭狼嚎起來。鐵衣人沒了笛音的控制,頓時大亂,互相殘殺起來,有超過半數的紫衣人稀里糊涂地死在了他們手上。
「呔!誰在後邊放冷箭?」終于有人反應過來了。
「大呼小叫干嘛!當我不知道你在那兒呀!大半夜的不在家抱著老婆孩子睡大覺,在這兒殺人放火,回你老家去吧。」話音剛落,那紫衣人就慘叫一聲,猛退三步,仰面跌倒。
亂了套的鐵衣人雖然還是在亂砍亂劈,卻根本失了準頭,丐幫弟子對著這些渾身刀槍不入的家伙一時也無處下手。
鄧關可管不了那麼多,手持大刀,「呀呀!」叫著沖了上去。他這破刀模樣不濟,卻有三十多斤,屬重兵器,以他現在的能耐,一刀下去就算沒砍開鐵甲,也可使里邊的人重傷。但他很快就明白自己錯了,這些鐵衣人壓根兒就不知疼痛,一刀下去,震得虎口冒血,疼得他呲牙咧嘴,這些失了準頭的鐵衣人動起手來全無章法,鄧關算上踫到對手了,沒幾下功夫,他就渾身的衣服被劃個稀爛,有些地方直冒血,所幸傷得並不重,看來打群架的本事還沒學到手,想起來都窩囊透了。被鐵衣衛團團圍住,打又不過,走又走不月兌,「女乃女乃的,我要出絕招啦!」他一狠心,也就管不了那麼多了,取下寒鐵護套,「哎喲!」那金光晃得他都有點睜不開眼,這刀如發瘋似的抖得厲害,仿佛要月兌手飛去一般。
「我的媽呀!」鄧關大叫一聲,使出了吃女乃的力氣,死死摁著刀柄,「唰!」的一下子,他連人帶刀一起飛出去了。鐵衣人這下總算遇到了克星,金光所至,血肉橫飛,鐵屑四濺。那鐵衣人見了這金光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一動也不動,任人宰割,弄得鄧關不忍目睹,卻也停不下手,看來不將這些東西殺光,這刀停不下來。
丐幫弟子見來了幫手,軍心大振,鐵衣雖然嚴絲合縫,卻也並非沒有破綻,比如說腋下就有很大的縫隙,丐幫就專找這種地方下手,一捅一個準。可別以為這個幫手就那麼好,專門對付鐵衣人。其實不是的,它是兩邊通殺,開始丐幫弟子還很高興,圍著看稀奇,漸漸地看出情形不對,一聲呼嘯,四散奔逃。
神火教的人此時正在專心致志地對付火龍丐,金杖與火龍丐對陣,由于火龍丐事先被人下毒,他已被金杖法王打成重傷。火龍丐半躺在一堵斷牆前邊,剛毅的臉如死灰一般,雙目無力地望著早已被燒塌的聚義堂,紛亂的胡須上沾著嘴角淌出的涓涓血漬,正費力地喘息著,隨著每一次的呼吸,胸口上的傷口都會滲出更多的血來,他的整個前胸已被血糊成一腥紅一片。金杖就站立在他前邊三丈遠的地方,他身後就是已被燒成一片白地的丐幫總壇,他手持九環金結枯藤杖,傲然地望著行將就木的火龍丐。
「哈哈哈哈!」火龍丐仰天狂笑一聲,牽動身上的傷口,不覺皺了皺眉頭,「無憂大師可好?」
火龍丐猛然間冒出了這麼一句,將金杖法王嚇了一跳,無憂大師正是他師父,這可是幾十年前的事,這無憂大師做古也有三十多年了,無憂大師在世時,只收了他一個徒弟,按理說來應該再無人知曉此事,此時從火龍丐嘴里說出來,怎不令其吃驚?
金杖眼里射出一抹異樣的光芒,冷冷地望著他,「你也知曉此事?」
「南唐後主有個大哥,年紀輕輕,武藝卓絕,遠走西域,再未回鄉,老夫沒猜錯的話,你就是他的弟子--端木陽,對吧?」火龍丐知道的武林絕密何其多也,剛才揭了銀輪法王的壓箱老底,現在又要翻金杖法王的陳年舊賬,真個活得不耐煩了。
金杖法王嘴角抽動了一下,冷哼道︰「你知道得真多!」
「想、想當年,無憂、無憂大師是何其的英明神武、意氣風發,生平最恥于用這等下三濫的手段,大師若在,定深恨自己有眼無珠矣!」火龍丐好不容易說出了這些話。
「放屁!」金杖法王大怒,「老子用什麼下三濫的手段啦?」
「你若不使毒害人,你以為你能如此輕易勝老夫嗎?」火龍丐已然察覺自己中毒太深。
「哼!你技不如我,還大言不慚,含血噴人,似你這等成名數十年的人物,終究難逃名利二字,可笑!可笑至極!」金杖漲紅著臉,好在夜晚,看不出來,他是個極要面子的人,雖然他也察覺火龍丐每每在關鍵時刻真氣不濟,可這毒卻真不是他下的。
「也罷,老夫活了這麼大把年紀,早已看破塵事,我丐幫毀了,好歹老夫知道毀于何人之手,無憾矣!老夫當于九泉之下陪無憂大師下棋去。」火龍丐長嘆一聲。
「哼!你與我師父到底是什麼關系?」金杖逼視著他。
「能死在你手上,老夫安心了,你不妨送老夫一程。」火龍丐沖他無力地笑了笑。
「哼!就算你與我師父有什麼關系又能怎樣,你照樣難逃一死。」談話間,九環金結枯藤杖已經對準了火龍丐的胸口。
「哈哈!」火龍丐慘笑一聲,「端木陽啊端木陽,你殘殺我丐幫老弱婦孺無數,又何妨多老夫一個,你下手吧!」
「你這話什麼意思?」金杖瞪著他,殺氣騰騰地吼道。
「你也不過是他人的一條狗,身不由己,老夫就成全了你吧,無憂大師面前,他當不怪我矣!」
「如此,老夫就送你上西天。」說罷,金杖法王緩緩舉起枯藤杖,正對準火龍丐的氣海大穴。眼見得就能將其斃于杖下,正在這時候,笑丐與枯丐連手收拾了銀輪護法後,押著他就來了。「呔!放了火龍長老。」笑丐吼道。
望著垂頭喪氣的銀輪法王,金杖法王收回了枯藤杖,反正他隨時都能要了火龍丐的命,銀輪法王落入丐幫手中,不能不有所投鼠忌器。「你們想怎樣?」他冷冷地說道。
「交換!」笑丐倒也干脆。
「老二,怎麼回事?」金杖就納悶了,按理說銀輪也算得上絕世高手,就算打不贏,也總不可能讓人給活捉了丟人現眼。
「唉!」銀輪無力地長嘆一聲,這個時候還真不如咬舌自盡來得痛快,他只嘆自己時運不濟,落在丐幫手里,也只有自認倒霉份。本來說得好好的,兩大法王相互照應、齊頭並進,與大明宗一起踏平丐幫。哪曉得,黑燈瞎火之中居然撞了船,將所有的計劃全都打亂了。害得他孤家寡人一個得單槍匹馬挑丐幫兩大八袋長老--哭笑二丐,身邊連個打燈籠的都沒有。哭笑二丐看起來一個低眉順眼,一個嘻里嗎哈,可動起手來,愣是打得銀輪連自殺的功夫的都沒有,他也就成了神火教第一個被人活擒的法王,著實狠狠地丟了一把老臉。他緩緩抬起頭來,「大哥,你就殺了我吧!」他覺得活得真沒勁。
金杖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道,如果他真的死在這兒,他是解月兌了,可神火教卻萬劫不復了,堂堂神火教三大法王之二葬身丐幫,就算將丐幫全殺光了,折面子的不還是神火教麼?「大明宗的人呢?」他話一出口,頓時後悔,這大明宗比神火教還要神秘,他這一嚷,不是給丐幫提個醒麼?
這時,一個渾身是傷的丐幫壇主踉踉蹌蹌地跑了過來,「長老,那、那些鐵、鐵衣人,……」他大概是被噎著了,狠狠咳嗽幾聲。這兩個長老急得不得了,「鐵衣人怎麼啦?」
這壇主指著遠處說道︰「你、你們自己看吧!」
遠遠地望著南方的天際有一團大霧在翻滾著,里邊不時傳來四射的金光,宛如百電千雷崩裂一般。「這、這是什麼東西?」哭笑二丐臉都白了。
「不知從哪里突然冒出這麼個玩藝,那些鐵衣衛毫無還手之力,被殺得七七八八,尸橫遍野。」那壇主此時不結巴了。
「那是個什麼玩藝?」金杖問道。
「不知道。」那壇主搖搖頭。
「那你知道什麼?飯桶!」金杖罵道。
「小的什麼也不知道。」這壇主大概是被罵糊涂了。
「呔!這是我丐幫弟子,還輪不到你在這兒大呼小叫的。」笑丐吼道。
金杖一愣,心道,大概我也被氣糊涂了。
「你們快走吧!那玩藝殺過來啦!」那壇主一指那團金光,果然直挺挺地沖了過來。沿途所至,屋倒牆頹,枯枝敗葉,漫天狂舞,在金光的四周,還能看到數十條黑影正做鳥獸散,這無疑是丐幫的弟子。幾人見狀,無不大駭,「換不換?」笑丐吼道。
「換就換!」金杖可不想賠掉自家性命強出頭,他看得出來,那道金光絕不尋常,這不是一般的絕世高手所能抵擋的,大明宗的鐵衣衛都被殺盡了,神火教的人可不能落這個下場。就這樣,他換了倒霉透頂的銀輪,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