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範大人也終于趕到了大散關,關內的所有大小官員,但凡能動的全都聚集在東門外迎候,左邊是文官,手持文書主薄,右邊是武將,腰挎利劍寶刀。範大人騎著高頭大馬,丁大人是乘著一頂涼轎。
「卑職見過範大人,監軍大人。」眾官員齊聲唱喏道,程參將也是這麼喊的,雖然丁謂是他「泰山」,可這大庭廣眾之下,他稱「岳父大人在上」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是當著範老夫子的面,到時被他揶揄一頓還找不著說理的地方。
範大人早就厭煩了官場這套迎來送往的繁文縟節,雖有不快,卻也不能駁了文官武將的面子,下得馬來,一拱手,「眾大人辛苦。」
眾人只見得範大人,監軍大人卻沒見著人影,有不甘心者伸長了腦袋朝涼轎內瞄,範大人瞟了一眼身後的涼轎,冷冷地說道︰「監軍大人在過河的時候不小心跌入黃河,偶感風寒,見不得光,請諸位多多海涵。」末了還一拱手,「本官在此替丁大人賠罪。」
「卑職不敢。」眾人齊聲道。
丁大人本來是想顯擺一下,好歹他是大散關的監軍,哪能是誰想見就能見的。哪想這個一肚子壞水的範老夫子在這個時候還要拐彎抹角罵一頓,他這時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還得陪著咳嗽幾聲,幸好是躲在涼轎內,否則就有得尷尬了。
「原來丁大人是貴體欠安,韓將軍可是病得不輕啊!已多日未曾下床。」監軍揪著這個機會,趕忙將這事給捅了出來,心怕範大人見不著韓將軍似的。
「是啊!末將已多日未見著將軍,甚是掛懷。」程參將也在一旁幫腔。
範大人一听這話,瞟了一眼這個已經被撤了的監軍,又不懷好意地看了看這個躁動不安的程將軍,心道︰老夫一路風塵未洗,你們就給我說這個,看來老夫今日要不露兩手,還真被你小看了,想到這兒,他捋捋胡子,「哦!丁大人多日未曾下轎,太醫皆束手無策,以老夫之見,進城再議如何?」
丁謂一听這話,差點沒將肺氣炸,心說你這不是咒我死嗎!他心里暗暗罵著這個不知死活的監軍,還有他那個「乘龍快婿」程參將,全他媽草包、廢物,不禁哀嘆,難怪左搞右搞,就是搞不掉這範老夫子。
「監軍大人數日未曾下轎,想必病得不輕,屬下這就發榜重金懸賞高明大夫,替監軍大人治病。」監軍道。
「難道連太醫都不管事?」程參將道。
「唉!此番怕是絕癥。」範大人搖搖頭。
丁謂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罵,「混賬東西,還不快快迎請範大人入城!」
程參將嚇了一跳,「是、是,卑職遵命,有請大人移駕鎮守府。」
範大人強忍著,「請將軍頭前帶路。」
就這樣,範大人住進了鎮守府,這可是大散關主將的行轅,是半年前韓將軍騰出來的,自己重病在身,在這個日聞金鼓三百聲的地方,他可受不了,就搬到了破破爛爛的將軍府去了,那里雖然破舊點,卻安靜。這鎮守府又被監軍好好整修一番,原本是打算留著自己住的,哪想到,八王爺幾句話就將他的烏紗帽給摘了,白白耗費了上萬兩銀子,到頭來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大人還滿意否?」程參將腆著臉問道。
「嗯!有勞二位費心。」這鎮守府比他在京城的府第強多了,哪有不樂意的。
「啟稟大人,韓將軍業已數月未曾升帳,這鎮守府也就空出來了。」監軍直著腰道。
範大人擦了一把臉,心說我還沒問呢,你就急得不行了,連禮節都忘了,看來已多日未曾行禮。「聖上此番命本官前來,一來安撫前線軍心,二來探望將軍病情,聖上已命太醫攜丹藥隨本官前來,既然將軍重病在身,不可耽擱,本官這就前往。」
範大人本就是個急性子,征求了丁大人意見後,就心情忐忑的來到了將軍府。但見這破破爛爛的將軍府外連個傳話的門子都沒有,四門大開,看著頗為陰森恐怖。里外並無一點聲響,靜得出奇,靜得有點令人心虛。
「這、這是將軍府嗎?」範大人心里直打鼓。
「正是!昨日還有不少人吶。」程參將道。
「可這完全不像有人住哇!你們听,一點聲音也沒有。」
「您听听,有聲音啦!」程參將大喜。
果然,打門內傳出「嘶啦!嘶啦!」的聲音。範大人三步並做兩步竄進門內,但見兩個兵丁正在費勁地撕扯著一大堆白布,將其撕成一條一條的,整齊碼好。見突然之間竄進來一個二品大員,這兵丁也嚇了一跳,慌忙前來見禮,「小的見過大人。」
「混賬,這是陝西南路宣撫副使範大人。」丁大人喝道。
「是!小的該死,小的見過宣撫使大人。」
範大人一抬手,「行啦!不知者不罪,平身吧!」
「謝大人!」
「你們將軍呢?」
「唉--!」丁大人長長地嘆了口氣,費力地擠出幾滴眼淚,「範大人,您難道還沒看出來嗎?」他指著這一大堆白布,「哽咽」地說道︰「韓將軍病亡啦!」
「將軍啊!」程參將大叫一聲,跪了下來,「末將來遲啦!」完了還抹了抹眼楮,仿佛有好多眼淚一般,其他人也跟著哭喊著,嚎叫著,一派痛心疾首的模樣。
範大人搖搖頭,悲嘆一聲,「韓將軍,老夫對不住你啊!」
「誰?誰在叫老夫?」門內一個聲音響起,緊接著,「 ! ! !」一陣「山搖地動」般的響聲打屏風後邊傳出來,但見人影一閃,一紅紫臉、長髯大漢雙手握拳,快步走出來,但見這大漢滿面紅光,氣壯如牛,且聲如洪鐘,「哈哈!範大人,多年未見,末將想你呀!」後邊緊跟著韓風,他一路小跑,邊跑邊叫著,「父帥,您著慢點。」
「啊!」丁大人大吃一驚,結結巴巴地指著他,「你、你怎麼回事?怎麼沒……」
「沒死,是吧?哈哈!還早著呢,如今大敵當前,韓某豈能撒手不管!」
範大人狐疑的瞅了他一眼,「聖上有旨,韓將軍听宣。」
「待末將沐浴更衣,淨手焚香。」說罷他要走。
「行啦!就這樣吧!念你有病在身,聖上不會怪罪于你。」
「如此,臣韓琦多謝聖上寬恕之恩,臣韓琦听宣!」韓將軍艱難地跪了下去,原來他腳上各綁了兩個沙袋。
範將軍瞟了一眼幾乎虛月兌的丁大人,「監軍大人,這還是你來宣旨吧!」這是有意要揶揄他。
丁大人無力地擺擺手,「還是範大人宣旨吧!」
「如此,範某就不客氣了。」他打開聖旨,緩緩念道︰「奉天承運,皇帝召曰︰韓將軍鎮守邊關,居功至尾,朕甚念之,聞將軍身有小疾,朕感同身受,特命太醫為將軍醫治,望早日康復,建功沙場,欽此!」
「臣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將軍接過聖旨,交予韓風供奉在香案上。
他將兩位大人迎入大堂,分賓主落座,家人奉上香茶果品。
「看來將軍恢復得很快呀,真乃國之大幸,想必有高人指點吧!」丁大人打著哈哈道。
「丁大人是不是替末將上了病危的折子呀?」韓將軍問道。
「哈哈哈哈,韓將軍言笑啦!本官怎麼會替將軍上奏章呢?本官是在兵部看到的,這事朝廷里都傳遍啦!聖上都為你擔心呢!」
「唉!讓聖上替咱們這些臣子擔心,實在是我們這些作臣子的沒盡到為臣之道呀!只是有一點末將不清楚,還望兩位大人指點一二。」
「將軍但說無妨。」
「末將從未上過折子,怎麼又弄出個病危來?還讓聖上為這事操心,您看末將像個病入膏肓的樣子嗎?」
他這話一出口,程參將頓感大事不妙。
「什麼?將軍沒病?」範大人大吃一驚,「這可是欺君大罪呀!誰吃飽了撐的敢跟聖上開這種玩笑!」
「範大人,您只要問問上折子的人就明白了。」韓將軍沒說是誰上的,反正範大人知道。
「程將軍,你可知罪?」範大人怒喝道,他現在代表的可是當今聖上,他想辦誰就能辦誰。
「韓將軍,末將與你無怨無仇,你緣何要害我?」程參將跳起來指著韓將軍大怒。
「混帳,他為主帥,你乃副將,你有何權力指責他?難道你想以下犯上不成?」這一下輪到範大人發火了。
「範大人,您可千萬別中了他的奸計,就是前天我與潘將軍還來看過,那時他就不行了,如果不是末將等在此襄贊軍務,只怕早就兵變啦!這事潘將軍也是知道的。」他這時倒沒忘了將他拉下水,因為潘將軍的爹就是皇上的潘太師,而這範大人與潘太師又經常在朝上鬧矛盾,由不得範大人在這指手劃腳。
範大人望了一眼潘將軍,潘將軍立馬朝他一拱手,「稟二位大人,前天末將幾人的確是來過將軍府,只是那時末將就在大堂內听參將韓風宣布韓將軍的鈞令,末將並未入內,至于將軍病危的事,末將實在不知。」他說也是實話,當日他還真沒入內,他與韓將軍乃八拜之交,實在不忍見他如此模樣,沒想到在這兒又救了他一回,真是善有善報哇!
他這話可將程將軍氣個半死,他只有用手指指著潘將軍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丁大人,您如今可是監軍,您認為這事該怎麼處理才好呢?」範大人有點不懷好意的問道。
「哼!還能怎麼處理,越級上折,無理取鬧,戲耍當今萬歲,推出去,斬嘍!」他氣得臉色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