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今日咱們要上哪兒打獵呀?」朵朵緊跟在鄧關身後,兩人快步朝關外走去,多日沒動這弓,鄧關手癢得不行。
「如今所有的鳥兒往南飛,到那邊踫踫運氣。」鄧關朝莽莽蒼蒼大山一指。那兒是大散關的北面,是一道長達千里的山梁。北方的山不比南方,一到秋冬,樹上的葉子全都落了下來,整個大山都成了土黃色,勁風一吹,「嗚嗚」作響。他們一大早就進了山,直到正午,毫無收獲,別說鳥,就連只兔子也沒看到。鄧關抬頭望了一眼,四面全是一模一樣的小山包,宛如打翻了一筐饅頭,他心里暗暗著急,因為,他迷路了。「兒子,看看哪邊是東啊?」他抹了一把臉,發覺盡是塵土。
朵朵低頭望了一下腳底下,又抬頭看了看天,「不好說,還得過半個時辰。」因為影子在腳底下,看不出來。
「好!那邊好像有人家,咱們過去看看。」因為他遠遠地望見不遠處的山後邊有一道似有似無的青煙。
「好歹也討個饅頭吃,我都餓扁了。」朵朵拍拍肚皮。
「就你能吃,一天的干糧,你一個早上就干掉了。」鄧關嘆了口氣。
翻那個小山包又花去半個時辰,「啊--呀!終于爬上來了。」鄧關抹了把汗,他望了一眼,「這個村還不小呢!」
「是啊!全燒光了。」朵朵說道。
「這黨項兵不是還沒來嘛!怎麼就這樣了呢?」鄧關望著山腳下這個已然成了一片灰燼的村莊嘆了口氣。
「有很多狗喂!」朵朵像發現了新大陸。
「那是狼。」鄧關糾正道。
「爹,咱們去看看,還有沒有活的。」朵朵提議道。
「活的也早跑了。」不過鄧關還是去了。
到了村口,這里立有一塊石碑,此時已被人砸斷,鄧關將石碑翻過來,「左家村,老九的家就在這里!」朵朵念道,老九就是九兒。
「這里就是左家村。」鄧關環顧一周,他是知道的,左家村已被屠村,「兒子,你就呆在這兒,千萬別亂跑。」他讓朵朵爬到村口的大榆樹上,這種樹終年青翠,躲個小孩在上邊,一般難以發覺。
鄧關手持長弓,全神戒備,一步一步往村中而去,跑到村中一看,那種慘絕人寰的景象,觸目驚心,到處是死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橫七豎八、尸橫遍野,死在房屋里邊的幾乎都燒成了黑炭,死在外邊的全成了血糊糊的白骨,數十條餓狼與成白上千的烏鴉禿鷲在爭搶著,叼得到處都是。
「哇!嘔--!」鄧關再也忍不住了,好一頓狂嘔,直到吐出了黃黃的膽汁。吐完了,他直起腰來,抹了抹嘴角,「你們這幫畜牲!」他罵道,原來,他被群狼給團團包圍了,但見這些如牛犢一般大小的畜牲瞪著血紅的眼楮,嘴角流著血色的涎液,沖著他呲牙咧嘴、狂呼亂吼,這群畜牲大概是死人吃得不過癮,想來點「新鮮」的。
鄧關自然不會怕這些畜牲,他緩緩張開弓,死死地瞪著那一頭離他最近的惡狼,「來呀!」這狼還真「听話」,「嗷!」的一聲長嘯,後腿一蹬,「噌」地越起丈把高,直挺挺沖鄧關面門而來。在它離鄧關還有不到五尺遠的地方,它「嗚!」地一聲低鳴,然後就如一個撞到牆上的蹴鞠一般,猛地彈了回去,越過狼群,掉到十丈開外的一個大磨盤上,成了一團爛肉。
「嗷--!」頭狼一聲長嘯,頓時,群狼回應,整個山谷里響起一片心驚肉跳的狼嚎聲。
「看樣子你們是要我單挑哇!」望著正漸漸縮小包圍圈的狼群,鄧關已然明白,這時候只動弓箭怕不太管用,看著狼嘴里滴出的那些黑色濃漿,鄧關汗毛倒豎,如果被這些畜牲咬上一口,怕是比五步蛇還要毒。他運力將弓拉開,這次他要大開殺戒,這張破弓模樣是不濟,不過卻威力非凡,弓弦響處,無不血肉橫飛,但見一頭頭惡狼被射得肚爆腸流、尸橫遍野。可這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原以為就二三十頭,哪曉得越殺越多,開始還能用弓箭抵擋一陣子。到了後來,狼都能咬到他**了,被逼無奈,只得手腳並用,有一頭惡狼「嗷!」地一聲,從左邊偷襲,他張弓已是來不及,遂將長弓伸出,弓弦勾住狼脖子,狠勁一擰,居然將這惡狼的腦袋生生給勒了下來,這個時候,他看到了極為恐怖的一幕,沾在弓弦上的狼血居然被「滋!」的一聲給吸了進去。這一下他再也不敢這麼做了,慌忙將弓背于背上,伸手拎起兩頭狼的尾巴,掄得如風車一般,運起「揉移術」,「嗷!」地一聲巨吼,沖進狼群,在里邊毫無章法地縱橫馳騁,「哈哈!今日就給你來個以毒攻毒、以狼打狼。」他揮舞著兩頭惡狼,時而學虎吼,時而做狼嚎,左右抵擋、**西奔,狼雖凶狠,又哪是他對手,被砸得嗷嗷慘叫,殺得潰不成軍。這狼大概從未遇到如此「瘋子」,見佔不到什麼便宜,不敢戀戰,夾著尾巴,紛紛落荒而逃。眼看著狼群都跑得沒了影,鄧關方才丟下只剩半截的狼尸,前邊有一小水塘,他正想去洗洗渾身腥臭的狼血,可一看到塘中情景,他又吐了,原來水塘中也浮有十來具死尸,泡得「白白胖胖」的。
「唉!今天出門沒看黃歷,真他娘的倒霉。」他嘆了口氣。身旁有一口水井,他正想打點水洗洗,可一聞那井口的惡臭,他明白里邊都是些什麼了,「唉!還是別看了,肚里實在沒東西了,可別把腸子吐了出來。」他搖搖頭,抓起一被打的半死的狼的後腿,掄圓嘍!狠狠地摔在大磨盤上,砸個腦漿迸裂,他仰天大吼一聲!「老天爺,這是哪幫畜牲干的呀!」他頹然地坐在磨盤上。
「哈哈哈哈!好功夫!」突然間,打身後響起一陣鼓掌身。鄧關猛地一回頭,但見眼前突然冒出了好多身披白袍的大漢,一個個騎在雄壯的高頭大馬上,頭扎英雄巾,腳蹬牛皮靴,身背弓箭,腰挎彎刀,好一個氣勢逼人、威武非凡。領頭的是一個四十開外的大漢,一臉的絡腮胡須,桀驁不馴地彎翹著,一顆大眼珠子瞪得跟銅鈴一般,沒錯!他好像只有一個眼珠子,另一個用瓖著寶石的皮帶捂著,這聲音就出自他。
「山賊!」這是鄧關腦海里冒出的第一個印象,「這些人都是你殺的?」他毫不客氣地問道。
「哈哈哈哈!」這大漢仰天長笑,「咱們祈山百騎從不干這等滅絕子孫之事。」
鄧關也清楚,似這等山賊,無非是搶些糧草而已,如果全殺了,到時候他們吃什麼?俗話說,「兔子不吃窩邊草。」
「年輕人,既然你的家人都被殺了,你又有一副好身手,加入我祈山百騎如何?到時候在下定為你報仇雪恨。」這大漢還以為他是這個村的。
「你搞錯了,我不是這兒的人,是誤打誤撞來到這兒的,你們干你們的事,我裝假沒看見。」說罷他轉身要走。
「哼!大膽!敬酒不吃吃罰酒。」大漢旁邊一個扛著大刀的刀疤臉恨恨地罵道。
「慢著!別嚇著人家,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成了咱們的兄弟,在下自我介紹一下,在下童根生,乃威震天下的祈山百騎之首,這是我的軍師,何太極。」他指著身邊一個搖著羽扇的消瘦道人。
「區區鄧關。」他以前從未說過這些文縐縐的話,在江湖混久了,這些惡心的東西也說得出口了。
「哈哈!原來是鄧老弟,久仰!久仰!」
「客氣!客氣!」
「不知在下的提議如何?」
「你們總不能強人所難吧!」村口樹上還有朵朵在那兒,他不能不有點擔心,他也不想弄僵了。
「年輕人,在下是看在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身手的份上,才有意要收留你的,你可得知足哇!」這童根生立馬陰著臉,冷嗖嗖地說道,看來他也是個翻臉如翻書的主。
「既然知道我的本事,那就橋歸橋、路歸路,你看如何?」鄧關才沒這心思跟這幫人混。
「你走也沒關系,在下又不想強留你,不過,我這兒有個人,興許能改變你的想法。」童根生大手一揚。
鄧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怕是朵朵落在了這幫家伙手上,但見從一座被燒得只剩牆壁的廢墟後邊被押上來一個五花大綁的少男,但見此人一副俠士打扮,頭扎公子巾,身著紫色刺繡袍,腳蹬鹿皮靴,長得眉清目秀、細皮女敕肉,胸脯也是鼓鼓,此時正被勒著嘴,那兩個明亮的眸子正惡狠狠地瞪著這個頭領,那模樣,恨不能啃他幾塊肉,可「他」轉眼一瞧鄧關,又頗有點詫異地瞪著他,完全沒有一點害怕的意思,好像還帶有那麼一點點憂傷,仿佛是在求救。
鄧關翻遍腦海也找不一個與「他」對得上號的,看來,不是熟人。「這人是個女的。」他說道,這個當然看得出來,他可是過來人,見過「大場面」的,相信那些色迷了的家伙應該也看得出來。
「加入在下的隊伍,這就是你的。」童根生非常大方。
「我不怎麼喜歡搶來的東西。」鄧關搖搖頭。
「你難道不想救她于水火嗎?」
「誰搶來的歸誰,這是江湖規矩,閣下還是留著當壓寨夫人吧!」鄧關淡淡地說。
這姑娘一听這話,張嘴要喊,卻被勒著,只能嗚嗚地干著急。
「你真不要?」童根生頗有點戲謔的味道。
「不要。」鄧關頭搖得像撥浪鼓。
「那就下一個!」
「啊!」鄧關嘴張得大大的,「你、你還有啊!」
又從後邊押上一個,這次也是個姑娘,只是沒有女扮男裝,也被同樣地對待,只是她嘴里塞著一個大饅頭,還被絲巾包扎著,被噎得臉紅脖子粗。
「啊--!」這個鄧關就認識了,「你怎麼也來了?」他氣急敗壞。
這人居然是晴兒姑娘,她看到鄧關,又是蹦又是跺,弄得漫天灰塵。
「行啦!你自找的,你早就該找個婆家了!一個大姑娘家的,不老老實實呆在家里學些針織女紅,整日里舞槍弄棒,成何體統!讓這童頭領帶去山寨,好好管教管教。」
鄧關的這番訓話,將個心高氣傲的她氣得三魂出竅,七魄升天,可嘴被堵著,無法反駁,也只剩干瞪眼的份。
「這個你也不要哇?」童根生道。
「你們之間有緣,算她投懷送抱,俗話說,君子有成人之美,善搭橋,不拆橋,改日大婚,給我發個帖子,我定來討杯喜酒。」他這是打算要活活氣死她。
「那就再來一個吧!」這家伙還有人質。
一听他還有,鄧關算是虛月兌了,前邊兩個都與自己沒多大關系,這第三個怕是怎麼也逃不掉了。
「爹!」
鄧關氣得狠狠一拳搗在磨盤上,他們對他這個兒子還不錯,居然給他吃雞腿,「爹,你要不要來一個?」
鄧關狠狠瞪了朵朵一眼,咬牙切齒地說︰「我不是叫你別亂動嗎?」
「你以為我想呀!她把她弄了下來,她又把我弄了下來,然後就全被抓住了。」朵朵也覺得冤。
「行了,那你說怎麼辦吧?」鄧關現在是不服不成啊!
「你手上沒牌了吧!哈哈!」童根生奚落道。
「話不能這麼說,三個我是沒什麼辦法,弄走一個應該不太難,是吧?」鄧關也是個輕易不服輸的主。
何太極兩眼一眯,羽扇一搖,立馬一個家伙拔出刀來,架在朵朵肩膀上,朵朵並不著急,還當沒事一般,自顧自地啃雞腿。
鄧關的心差點就蹦出來了,「別誤會,我又沒打算要他。」
「你要誰?」這頭領偏著腦袋問道。
「她!」他指著那個根本就不認識的「公子」道。
他這選擇,讓童根生大感意外,「你為什麼選她呢?難不成兒子都不要啦?」
「有了她,老婆孩子不就都有了麼?」鄧關撇撇嘴,一臉的不耐煩。
童根生一愣,繼而哈哈大笑,「小子,果然爽快,在下給你一個選擇。」
「什麼選擇?」鄧關看到了一絲希望。
「看你也背著弓箭,想必箭法也差不到哪兒去,只要你贏了在下,這些人都送給你,如果你輸了,你與這幾個都得乖乖留下,如何?」他居然開出了這麼個條件。
「你可真會選。」朵朵咽了一口肉,奚落道。
鄧關好一陣狂喜,可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你這樣豈不賠大了?」
「只要你能按要求贏了在下,非但放了你們,而且在下這祈山百騎從今而後都听你的。」這賭注下得夠大的了,看來想贏他,怕不是那麼容易。
「大哥,不大好吧!」何太極羽扇掩嘴,低聲提醒道。
他一扭頭,重重地「嗯!」了一聲,這家伙就再也不作聲了,因為他有個壞毛病,你可以要他不吃不喝不嫖,就是不能要他不賭,哪怕是軍師也不例外。
軍師閉了嘴,其他人卻跟著發牢騷,「唉!咱們大哥,見了誰都要賭一把,要是萬一輸了可咋辦呀?」
「誰說不是呢,說不定他這箭一經射出,咱們就都得簽賣身契了。」
「人有失意,馬有失蹄,就怕大哥馬失前蹄,將咱們弟兄給害了。」
「看來大哥早晚得栽陰溝里。」
「跟弟兄們賭一賭也就拉倒,反正是自家人,與外人也這般賭法,他就不怕人家一票將咱們都給撈了去?」……
眾人議論紛紛,什麼難听的話都有,童根生也明白眾怒難犯的道理,不過今天他鐵了心要賭這一把,也就裝作沒听見。
「怎麼個比法?」鄧關問道。
「保密,你得同意比,發了誓,在下才會將法子告訴你。」他捋著胡須,如無十成把握,他也不會開出如此高的價碼。
鄧關想了想,這射箭無非是個遠近、準與不準而已,他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不成,「好吧!比就比。」
「你這笨蛋,你可得想好了。」晴兒居然把那個大大的饅頭一點點地舌忝掉咽了下去,可真難為她了。
「男人說話,女人插什麼嘴呀!來人,再堵上。」童根生命令道。
「童老大,讓一個姑娘家不說話,還不如給她個痛快好了,反正一時也跑不了,干脆把那個姑娘嘴里的東西也掏出來吧!看那模樣,非憋死不可,不值得。」鄧關打趣道。
「看來還是年輕人比較憐香惜玉,好吧!就依你。」那個姑娘的嘴也解放了,她「呸!」出了好大一口口水,差點兒就噴鄧關身上了,她一點兒也沒有感激的意思,瞪著「雪白」的大眼珠子,恨不能將他給瞪「穿」嘍!
那童根生抽出一只箭來,啪地折為兩截,「蒼天在上,在下如反悔,當如此箭。」他帶頭發了毒誓。
鄧關也一伸手往背後一撈,卻什麼也沒撈著,這才想起自己已是多日不曾用箭了,他指著地上一具狼尸,「蒼天在上,我若反悔,這就是下場。」「現在你可以說規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