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幫主勉強著將跑到喉嚨的穢物咽了下去,清了清嗓子,「壇主教訓的是,雖然屬下听得有點惡心,卻也是實話,屬下一定查個明白。」要知道他堂堂一個漕幫幫主,手下好歹也有萬兒八千人,掌管這運河漕運,京城的糧食有八成要靠他運送,就連皇帝也要給他三分薄面,如今他要向一個陰陽怪氣的小人自稱屬下,想他心里是何其的窩囊透頂。
「嗯!那樣最好不過啦,有這句話,林某可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啦!」他還以為馬南通要親自出手解決此事呢,可惜他高興得太早了,也就有了他倒霉的時候。馬南通心里根本就沒想過要報仇雪恨之類的事,馬南通雖不是什麼善類,卻也絕不輕易受人指使,如果把他惹急了,他還怕人家不把漕幫給滅了呢,漕幫出了問題就會驚動朝廷,就算是神火教又能如何?他總不可能與大宋單挑吧。他在神火教受的氣總得找個人撒呀!他還真的找著了這麼一個倒霉鬼。
他猛地一拍桌子,把一旁的林鋒嚇了一跳,「你、你要干什麼?」
他沒理他,繼續罵他的,「好你個混帳東西,你以為有老子在這就可以無法無天了嗎?」
馬全好像听出門道來了,這不就是在罵我嗎?
「你剛才說人家沒說三句就與你動手了,是吧?畜生!」馬南通怒氣沖天,手指一劃,就指著林鋒。
「是是是、是的。」馬全張口結舌。
「呸!狗屁,你以為老子整天坐這下棋就不知道外邊發生了什麼事嗎?老子告訴你,老子明白得很,你小小年紀,欺壓良善,你以為老子就這麼糊涂嗎?瞎你狗眼,老子清醒得很。」他這手指頭還是指著林鋒。
旁邊的林鋒听著這話有點刺耳,一看他那手指頭就更不對了,「哎喲!我說馬幫主呀,你是在罵馬全呢,還是在罵在下呀?」
「哼!我在罵畜生。」馬南通收回手指,抹了一下嘴角。
林鋒心里這個氣呀,心道我問的是不是在罵我,你卻說罵畜生,這頓罵還是我自找的呀,我拿什麼回嘴?我回嘴就是畜生了,氣得他只得在那翻白眼。
「我漕幫是正而八經的買賣人,和氣生財,可你呢,畜生,居然命人家稱你為爺爺,還讓人家學狗叫,你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他抓起個茶碗就砸了過去,啪地一聲摔個粉碎。
一听這話,馬全還來勁了,「噌」的站了起來,「爹,好歹我是您的兒子,我受人欺負你不幫也就算了,還拿我撒氣,這傳出去漕幫的臉往哪兒擱?」
「喲!你長志氣啦?你當你是誰呀?人家留你一條小命不是看在漕幫的面子,而是怕髒了自己的手,你明白嗎?畜生!」
馬全被他老子畜生長畜生短的給徹底罵火了,使起了自己的小性子,「哼!老子闖的禍,老子自己擺平,老子現在就去找那王八蛋算帳,老子跟他拼啦!」說罷他假裝要往外走。
馬上就有幾個鼻青臉腫的上前將他拉了回來。馬南通在上邊哼哼地冷笑著,「你去呀!死在外邊老子連棺材都免啦!來人--!」他大喝一聲。
「幫主有何吩咐?」上來幾個勁裝大漢。
「將這不死活的東西拖到外邊去,痛責四十棍。」他指著馬全歇斯底里的吼道。
「這……」那幾個大漢左右為難,全都眼巴巴的望著林鋒,指望他能討個保。
「咳咳!我說馬幫主呀,馬全就是有天大的不是,看在他是你親生兒子的份上,也不能下手太狠吧?」他陰陽怪氣的勸道。
「哼,不就是四十棍麼,老子不怕。」馬全還「老子」掛在嘴邊,他料定他爹不會打他的。
「哼!這是我漕幫家事。」馬南通恨恨地說道。
「你……」林鋒這下算是沒了脾氣,再怎麼說他也沒權力管人家的家事,但見他一甩袖子,一跺腳,恨恨地走了。
沒了他在攪和,「辦事」就順暢多了,馬全在外邊大坪里當著上百漕幫弟子的面被打得鬼哭狼嚎、皮開肉濺,馬南通在一旁兀自罵個不停。
林鋒也在路上發脾氣,「哼,什麼東西?求人不如求己,看來漕幫是指望不上啦!本壇主得親自走一趟。」也就是他在這兒耽擱了,晴兒她們逃過一劫。這事如果漕幫一定要報仇,鄧關或許沒事,晴兒幾個是絕對逃不掉的。當然,想跟鄧關過不去的又何只漕幫一家呢。
「眾位英雄好漢,老納有禮啦!」百花大師雙手合十高聲道。自主持方丈失蹤之後整個少林寺就由他代為掌管,他是達摩院首席長老,他左邊站立的是少林寺僅存的另一位長老圓覺大師,此時的他如入定一般一言不發、一動不動,頗具妙相莊嚴。右邊是丐幫鐵幫主,四大門派唯一一個沒失蹤的幫主。見長老開了口,原本鬧哄哄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都眼巴巴地瞧著他,看他還能說出什麼好事來,反正這幾天在這兒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沒完沒了地吵架,就連一個最簡單的共識都沒有達成,如今的中原武林精華也就剩下了這麼一點點,再也賠不起了。
「大和尚,你今天還想說什麼?反正軒轅刀的事沒給江湖同道一個交待,誰也別想輕易離開這里,哼!」龍顯望跳著腳耀武揚威地說著。
「又是這只猴子。」鐵幫主心道,這些天來的局好像都是被他一個人給攪的,本來是要商量著如何找回各大門派的當家之人,可這猴子卻屢屢往子虛烏有的軒轅刀上扯,擺明了不想讓這個大會開下去,看來不殺殺他的威風,大家就只能任憑他繼續攪渾水,我何不來個將計就計呢?
我讓你這只猴子也吃不了兜著走,想到這兒,鐵幫主清了清嗓子,「各位江湖朋友,從這些天的開會情況來看,咱們失蹤的那些武林同道指不定還真有些眉目。」
他一開口還真將這些武林人士的胃口給吊住了,紛紛說道︰「既然有眉目,還請鐵幫主不要有所隱瞞才是呀。」
「如今咱們崆峒一派亂成一鍋粥,早點找到門主也好重振我幫呀。」有人急得將家丑給搬了出來,看來是真急了。
「當然,咱們那麼多幫主、掌門失了蹤,我們是不知道在哪兒,也不知是死是活,不過有人知道呀,有人壓根兒就不想讓這大會開下去,屢生事端,試圖轉移大家的注意力,故意將天下武林同道往岐路上引,大家可千萬別著了別有用心之人的道,要明白咱們召開這次大會的目的是什麼,老朽可以人頭擔保,如果軒轅刀真的在我丐幫,不勞大家動手,軒轅刀與鐵某的人頭當一同奉上。」
他話音一落,武林人士多有稱道,紛紛為前些日子的過激之言而後悔,畢竟鐵幫主可是成名一甲子的人物,說出來的話就如鐵板釘釘。
龍顯望的老臉可就掛不住,老臉一拉,手一指鐵幫主,「你是什麼意思?」
「哼!老夫是什麼意思你還不明白嗎?如今這麼多江湖高手生死不明,可你卻一味糾纏軒轅刀不放,這是何道理?唯一的解釋就是你根本就不想讓咱們找到這些人,因為你知道這些人在哪兒,你是在故意搗亂。」
「哼!你說這話可有證據?」龍顯望的臉有點發燒,聲音也有些顫抖。
「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老猴子,早晚有你好過。」鐵幫主當然不將他放在眼里。
「哼!龍某也不是嚇大的,你、你不要倚老賣老。」雖然他不想認輸,聲音卻低了八度。
他這一示弱可不打緊,江湖人士哪有不懷疑的,紛紛盯著他,那些眼神活像滴血的狼,
「哼!別以為你們人多我就怕你們,告訴你們,你們被這老要飯的騙啦!別讓人給賣了還幫著數錢玩,哼!」龍顯望也覺得害怕,要是這些人真的沖著他來,就算他是被冤枉的也白死了。
「姓龍的,老老實實將實話說出來,小爺賞你一個全尸。」有人已經向他發出了死亡威脅。
「海龍幫,老子早晚踩平你。」有人咬牙切齒地罵道。
接著就是一片刀劍出鞘之聲,龍顯望頓時臉都灰了,正當他要拼死一戰的時刻,有幾位姑娘「救」了他,山門開處,進來幾位妙齡少女,各挑著一副擔子,看那一晃一晃的樣子估計還不輕,護院的和尚只行了個禮,並未阻攔。
「阿彌陀佛,看來眾施主已經口干舌燥,正好,這里有王婆婆的豆漿,大家先潤潤嗓子吧,這豆漿可是登封一絕。」這下眾人總算明白過來,原來是山下送豆漿的來了。
不但豆漿味美,送豆漿的姑娘更美,看得有些人都幾乎把持不住,垂涎三尺。姑娘將豆漿盛入一只大碗中,頗有些羞澀地端給大家,每人都有份,人手一大碗熱騰騰的豆漿下肚,頓覺春日融融、口舌生津,酣暢淋灕,大家正在仔細端詳著這幾個姑娘,猛地眼一迷,再一細瞧,頓時全都傻了眼,這哪是姑娘喲?分明一幫滿臉胡子、凶神惡煞的大老爺們……
鄧關一出城就沿洛河往東南方向飛奔而去,他從這里可以截住繞經開封的晴兒她們。他就沿著洛河一路狂飆,這天還真夠冷的,河邊的風本來就大,又是平、原地帶,無遮無擋的可把他凍慘了,鼻涕流得好長。凡事有弊也就有利,要說漕幫不查那是假的,好端端的一個分舵就這樣給劈成了兩半,怎麼著也得知道是什麼人干的吧,萬一下次踫到同樣的事,也好有個「參照物」,河里有好多船只都在接受漕幫的詢問。林鋒也是拼著命地在找他們,一路上盡是神火教的眼線,官軍也出動了,在路上設了不少檢查站,很多可疑份子都被「請」去「喝西北風」。鄧關這流著鼻涕、穿著個破棉襖、而又縮頭縮腦的模樣,看著都惡心,隔老遠就听兵丁拿刀指著他大吼,「快滾!給老子滾得遠遠的。」如此倒也省了他不少事,雖然不太雅觀。
晴兒她們雖然坐船,可日子也不好過,整天提心吊膽的,鄧關又沒在身邊,唯一的一個「男子漢」還胎毛未盡、乳臭未干,經常得幫他擦鼻涕。她們繞經開封雖然順風順水,可也得最少五天時間,在這段時間內,只要被神火教的人發現,一個也別想跑掉,所以她們全都女扮男裝,沒事就貓在船艙內,反正這是八王府的船,上邊還插著龍旗呢,一般人根本不敢找麻煩。晴兒的師父水月聖母就在開封城等她,為了不橫生枝節,她一狠心,沒上岸,只是在江邊留了個暗記,順著運河往南張帆飛馳而去。這運河其實早在春秋時期就有了個大概的雛形,隋煬帝只不過在前人的基礎上進行拓寬而已,否則他也不可能在短短兩年之內就鑿通大運河。自隋朝以後,這大運河才真正成了溝通南北的大動脈,直到如今都無法替代。由于這大運河大體上呈南北走向,經過的地方又多是平原,無太多高山險阻,船行其上,順風順水,江南富庶之地的豐富物產可在很短的時間之內被運到北方,極大地加強了南北交通。晴兒她們南下的時候正值北風呼嘯、大雪紛飛,船在運河上跑得比馬車還快,而且絕對沒有馬那麼麻煩,這玩藝只要有風就能動,不知疲倦。當然,在如此擁擠的河面上,掌舵的必須是個行家才行,如果跑偏了,與人家硬踫硬,就算皇帝的龍船也受不了。晴兒從小就是在海水里泡大的,干這種事自是輕車熟路,再說了,人家見是王爺的船怎麼著也得禮讓三分。在這河里跑的不是糧船就是官船,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
鄧關沿著洛河的支流跑了將近二百里地,往東一拐,上了往嵩山的大道,聞名天下的少林寺就在那兒。只是這時候他還不知道少林寺已經被神火教秘密地踏平了,為了封鎖消息,神火教還真是頗有耐心,進香的香客竟無人一發覺他們朝拜的菩薩已經「江山易主」。
鄧關在馬上自言自語地說︰「少林寺,師父曾把他說得神乎其神,既然順道,不妨去拜拜。」打定了主意,在嵩山下邊的登封城里找了個算卦攤子給晴兒寫了封信,呼一只金鷹捎了去,省得她們掛念。這麼冷的天,連狗都懶得動,鄧關也就找了家客棧住下了。只是他沒料到的是,他居然住進了神火教的客棧,這里邊的所有人全都是神火教的人裝扮的,他渾然不覺。
「小二,先來二斤羊肉,燙一壺燒酒,一間上房,順便把我這馬也喂喂。」他一進門就一大堆吩咐,以前他是非常「自卑」的,如此豪華的客棧,他根本不敢往前邊站。自打在百花樓「闊氣」了一把後,他就再沒拿銀子當回事了。
過來一個伙計,還蠻熱心的,邊抹桌子邊關切地問道︰「客官,這大冷天的您打哪兒來呀?可凍壞了吧,小的馬上就給您燙壺酒先暖和暖和。」這小伙計一邊熱心招待著,一邊兩個小眼珠子直往鄧關前胸後背瞅。
「是啊!這鬼天氣,我都快凍成冰砣啦!」他並沒說自己打哪兒來,因為他覺得這些事遠沒有一壺滾燙的燒酒重要。
「客官稍等,酒菜馬上就好。」其實不只這家客棧已經被神火教霸佔,就是方圓十里內的所有客棧酒樓店鋪寺廟等等全都是神火教的產業了,他們之所以要這麼做,就是看還能釣到多少武林高手。
酒菜真的來得好快,鄧關深深地吸了口氣,「哇!好香呀!來得還真快,小二,看來生意不怎麼樣呀。」
「客官說的是,如今大冷天的,誰還來這兒呀?要是大熱天的,您恐怕得等上個把時辰呢。」
「喲!這麼說我來的還真是時候,哈哈哈哈!」他也不管這小二的臉色像翻書一般,專心地對付著羊肉燒酒。
酒足飯飽,他一抹油嘴,「小二,勞煩你為我準備香燭紙碼,明天我要上少林寺。」說罷他模出二兩銀子丟給小二,「你也甭找啦,就當賞你的啦。」
可這小二接了銀子卻一點也沒有高興的意思,只是硬梆梆地問︰「客官,不知您上少林寺可有要事?」鄧關好像並沒察覺這話里的意思。
「哈哈!我娘大前年在那兒許了三年的願,我是來還願的,還完這次就功德圓滿啦!」這純粹是胡編亂造。
「難得客官還有這心思。」小二冷笑道。
「心誠則靈啊!」鄧關嘆了口氣。
「菩薩會保佑你的。」小二面無表情地說。
「最起碼不跟我作對就阿彌陀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