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他們?」宗主毫無表情地問道,分明有所懷疑。
「宗主有所不知!這幫王八羔子在蘇州挑了屬下的一個鏢局,那鏢局可是屬下花了好大力氣才建立起來的,就在開張那天,這幫王八羔子闖了進來,三句話沒說完就動手打人,您想呀,這些個鏢師能有多大能耐呀?沒幾下就全給打趴下了,好幾萬兩銀子就打了水漂嘍!」
「他們干嘛要上你那兒鬧事呢?你得罪了他們呀?」宗主也覺得不可思議。
「哪兒呀!他們是去比武的,听他們的意思是要打遍中原呢!」這龍顯望也是夠倒霉的,上半年被八王爺敲掉十幾萬兩銀子,這次又白白賠進好幾萬,開張第一天就被人給挑了,還有誰有這膽子找他們押鏢呀?說來也巧了,鄧關與大明宗主住的院子相距不到十丈遠,幾乎是門對門。次日大早,寒風凜冽、大雪紛飛,鄧關天不亮就悄悄地出了城,沒多久,大明宗主一干人等喬裝改扮一番也出了城,走的居然是一條路,只不過鄧關靠兩腿,宗主騎馬。
百無聊賴,一個人走路還真他媽沒意思,鄧關一邊咒罵著這害人的老天,一邊埋怨著鐵幫主,這大冷天的要他一人跑一趟武當,冰天雪地的連馬都沒得騎,就靠兩條腿要走到什麼時候喲?此時離大年三十也沒多少天了,沿途的老百姓都忙著置辦年貨,雖然日子清苦,到了年尾怎麼著也得弄點好吃的慰勞慰勞一下自己吧。地上的冰足有兩寸厚,上邊還有尺把深的雪,據老一輩的人講,這可是百年難遇的冰雪天,鄧關心不在焉地走著,難免不摔幾個跟頭,弄得他火冒三丈、怨氣沖天。
走著走著,發現前邊路旁坐著一個老頭,一個非常平凡的老頭,身著破棉襖,灰色的棉花外露著,滿臉的皺紋顯得飽經風霜,此時正坐在石頭上揉著雙腿,估計是摔了不少的跤,身旁還躺著半扇豬肉,足有百來斤,看樣子不是個屠夫、就是個辦年貨的,正趕著回家呢。這老頭見走來這麼一個土得掉渣的年輕人,想要他幫把手,又實在不好意思開口,只是眼巴巴地望著他。這種眼神鄧關看得懂,在家鄉的時候只要見著老頭老太太,他準會幫一把,「老丈,不要緊吧,是不是摔著啦?」鄧關蹲下來關切地問道。
這老頭有點受寵若驚,嚅囁著回道︰「哦!不、不是的,歇歇,嘿嘿!歇歇。」
「家住哪呀?」
「就、就前邊不遠。」這老頭一看沒準有門,不能說得太遠嘍,免得將人嚇跑了。
「這是你的吧?」他指了指豬肉。
「是、是老朽的,在前邊村里買的,嘿嘿!」
「我幫你扛吧。」說罷抓起豬肉就甩到了自己肩上。
「這、這如何使得,看把你衣服弄的……」這老頭說到這兒,發現鄧關的衣服一點也沒比自己強,其實就鄧關身上的這衣裳,沒去扛豬肉實在浪費,這一路行來他就沒換過,就更別提洗一下了,甚至住客棧也沒月兌下來,直接和衣而眠,弄得這衣裳即破又爛,有些地方又油光 亮,幾乎可以當鏡子用。
鄧關扛著半扇豬肉,老頭則幫他拿著刀和弓,兩人邊走邊聊,沒多久就成了無話不談的至交。沒走多遠,後邊馬蹄聲大作,听這聲音就明白,這人準少不了,起碼有五十人以上,鄧關也沒往深處想,畢竟這里是官道,有個百八十人走過也不稀奇。沒多久,幾十匹快馬就冒著白氣來到他們跟前。他倆閃到路邊,讓他們過去,鄧關偷著瞟了一眼馬上的人,頓時就驚出一身冷汗來,當頭一人赫然是他在少林寺見到的那個大明宗主,後邊緊跟著的是丐幫的副幫主,此時他正蒙著臉,丐幫弟子滿天下,這事要傳到鐵幫主耳朵里就麻煩了,雖然他喬裝改扮一番,可他那滿身的酸臭味哪能瞞得了鄧關。還有在襄陽城客棧中鬧矛盾的風神堡主沈風也在其列,同在少林寺喝白開水的金昭太也在其中,其他的人就不認識了,不過瞧那架式,應該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個個器宇軒昂、志得意滿。鄧關暗暗替自己擔心,其他人自不必說,因為沒打個照面,可丐幫的那個副幫主就不同了,當初在君山差點就因他而月兌不了身,看來君山那一仗與他有著莫大的關系,他就是丐幫的內鬼無疑,這事得早點通知鐵幫主才行,想到這兒,他將腦袋偏了偏,好讓豬肉幫他擋著。
可該來的終究擋不往,「過來!」一聲斷喝傳來,鄧關的心就咯 一下,差點沒蹦出來,他假裝沒听見,繼續扛著豬肉慢慢地走著。
「叫你呢,扛豬肉的。」這一下他可就躲不過去嘍。他眼珠子在飛快地轉動著,總不能在這兒跟他們大戰一場吧,那這年指定過不了嘍,就他認識的人都沒一個好惹的,當然也不能跑,只要一跑,這老頭算被他害死了,而且人家都騎馬,自己又能跑多遠呢?還是老一套,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拉幾個墊背的一起死。他扛著豬肉、偏著腦袋走到宗主面前,故意拿袖子一掃鼻涕,非但鼻涕沒掃干淨,反倒臉上多了幾條黑黑的油跡,他打著怪腔調問道︰「您,您叫我呀?要買肉呀?不賣。」他又拿袖子掃了一下鼻子。
宗主何曾見過如此「景致」,極為厭惡地望了他一眼,但見這家伙渾身黑不溜秋的,扛著一扇凍得硬梆梆的豬肉,兩手盡是白花花的肉沫子,衣領子上也是白色的油漬,看著都反胃,心里就有點埋怨這個多事的丐幫副幫主,心說古語說的真好,‘物以類聚’,你叫誰不好,偏偏叫這個比叫花還不如的屠夫,他並沒搭話,他認為這不值得。
「呔!小子,是老子叫你呢。」丐幫副幫主下得馬來,一把將鄧關揪住,掰了過來,沖他咧嘴一樂,「哈哈!小子,老子就知道是你,別以為你扛了一扇豬肉,老子就認不出你是誰了,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哇!哈哈哈哈!」他右手朝老頭一伸,喝道︰「拿來!」這老頭不知他一個要飯的想要什麼,就隨手給了他幾個銅錢。
這副幫主白眼一翻,一把將銅錢甩到地上,伸手奪過老頭手中的刀與弓,「哼!老東西,你以為老子是要飯的吶!」
這老頭見狀可就發牢騷了,咕噥道︰「你不是要飯的又是什麼東西?唉!這什麼世道?要飯的比給錢的還霸道。」
副幫主沒理他,但見他雙手將刀呈現給宗主,「啟稟宗主,當晚在君山搗亂的就這小子,這刀就是明證。」鄧關還是漠然地盯著他們,既沒哭,也沒笑,他在想轍呢,這個時候還是少說話的為妙,最好等他們來問自己。
宗主拿起刀來就覺得不對勁,哪兒不對勁呢?哦,原來刀柄上都是油泥,弄得他那白白淨淨的大手粘乎乎、滑溜溜、灰不灰白不白的,他一向最好干淨,何曾沾染過如此骯髒之物,他頗為不快地瞟了這副幫主一眼,極為惱怒地問道︰「你將這刀交給本宗主有何用處?」
「宗主,這極有可能就是軒轅刀哇!」副幫主解釋道。
宗主仔細打量了這刀,但見這玩藝三尺多長,刀背有寸把寬厚,樣式極為普通,甚至非常難看,渾身黑糊糊,中間還有幾道裂紋,再看這刀口,更使他哭笑不得,這哪是刀呀?分明一條鋸子,崩口一個接著一個,裂紋處還夾雜著一些草木碎屑,顯然這玩藝是砍柴用的。「你好歹也是丐幫的副幫主,也算見過世面,就這玩藝也算軒轅刀?那不全天下的百姓都人手一把呀?」宗主奚落道,其他人听了也無不哈哈大笑。
秦世召的臉色有點難看,畢竟這刀也真不像話,要不是他在君山親眼見過鄧關這個人,他自己也不相信這就是普天之下人人都夢寐以求的軒轅刀,其實他也不敢肯定,他只是懷疑。他朝宗主一拱手,「宗主,當晚的確是這小子與他兒子出現在丐幫君山總壇的,而且那時候咱們的鐵衣衛也死傷得七七八八,您不認為這非常可疑嗎?」一說起鐵衣衛宗主就無比心痛,君山這一仗他勝得好慘吶!說雖勝尤敗還好听點。
鄧關听到這兒,眉頭就皺成了一團,好像根本就听不懂似的,他將豬肉放在地上,然後一**坐在上邊,偏著腦袋听他們「講故事」。
「小子,你到過君山?」宗主俯著身子問道。
「君山?是不是定軍山呀?」他把「三國」里邊的東西給「搬」了出來。
「混賬!宗主問你話還敢胡言亂語。」說罷這秦世召狠狠甩了他兩巴掌,抽得他嘴角流血、金星亂竄,他捂著腮幫子直哼哼,大氣都不敢出,其實他心里可就恨透了這要飯的,要是以後踫到他,非稱稱他斤兩不可。這副幫主見人都被抽成了這樣了也不還手,心里可就有點打鼓,難不成真是我認錯人啦?不會吧?他還想試試他,「小子,你兒子呢?」
鄧關還沒答話,旁邊的老頭可就「憋」不住了,「咳!他媳婦呀!還在老朽家里養著呢!尚未成婚,哪來的兒子呀?不瞞你說,他也就是看上了老朽的傻丫頭才搶著幫我扛豬肉的。」
這副幫主的臉色非常難看,他殺氣騰騰地盯著這老頭,「你認識他?」
「瞧你說的,這鄉里鄉親的哪有不認識的呀,咱們是一個村的,他打小父母就不在身邊,老朽也就拿他當半個兒子看待,不信的話你就隨老朽去瞧瞧他那破窯洞,如何?」這老頭瞎話說得還有板有眼的,鄧關听著都不覺得疼啦!
「呔!你搞清楚了沒有?咱們還要趕路呢!」其他的人不想在這耽擱,催促道。
「在下從沒看錯人,煩請宗主稍等。」也不知道他又要想什麼歪主意,鄧關心里可就打鼓了,因為這些個老江湖都猴精猴精的,萬一被他發現了一點蛛絲馬跡就麻煩了,他正想著呢,這副幫主可就來到他跟前,一把將他提了起來,「小子,老子手上長了個瘤子,你要是給老子割掉,老子就放你走,如何?」因為當晚朵朵可是給丐幫上上下下幾十號殘兵敗將醫傷的,兒子都如此厲害,想必這老子也差不到哪兒去吧,只要他將這瘤子給割了下來,他也就走不了啦,證明就是當晚出現在君山的那個人,說罷他還真將袖子捋了起來,露出胳膊上一塊烏黑的腫塊。
可鄧關這時就犯了一個大錯誤,「割就割,不過你說話可得算數。」他急呀,也就不管那麼多,巴不得早點打發這要飯的。
「老子從來說一不二。」副幫主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這老頭一看不對勁,他畢竟多活了大半輩子,哪能看不出這要飯的小九九?「哈哈!也好!大佷子呀,你就趕快給他割了吧,割完了好趕路,割誰不是割呢,家里那傻丫頭還燙著酒呢。」他表面上是在催促鄧關,其實這話都是說給這要飯的听的。
這下輪到這個副幫主上當了,指著鄧關問老頭,「你說他真敢割?」他也不想冒這個險。
「嘿嘿!實話跟你說吧,就我這大佷子呀,干別的還真不怎麼樣,要是讓他拿刀割肉呀,那是沒得說的,一天割個幾百斤那是手到擒來、不在話下,別說割個瘤子,就是要他卸你一條胳膊砍一條腿什麼的也只那麼大回事,我跟你說呀,只要你豁得出去,他絕對敢干。」
這副幫主一听這話,就猶豫了,將袖子又拉了下來,畢竟他可不想栽在一個賣肉的手里,可他又實在不甘心,愣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宗主見他這模樣就來氣,「你鬧夠了沒有?」
副幫主紅著臉給他賠不是,「大概是在下看走了眼,耽擱了宗主行程,請宗主責罰。」
宗主可沒那閑功夫,喝斥道︰「還不上馬?」
馬隊緩緩地上路了,鄧關可就著急了,「喂!刀還在他們手上吶!」
老頭大手一揮,「那刀就送給他們啦!」話音剛落,呼的一聲,那破刀直砍在豬肉上,旁邊就是那把弓。等他們走遠了,鄧關模著腮幫子道︰「老丈,你為什麼要幫我呢?」
「年輕人,我要不幫你,這豬肉什麼時候才到得了家呀?」這老頭兩手一攤。
「要是咱們打起來,可就把你給害嘍。」鄧關還在擔心。「放心,有老朽在,你們是打不起來的,除非你先動手。」老頭非常肯定地說,看來他還是見過世面的。
「剛才我真替你捏把汗,他們要真上你家去看破窯洞,那就麻煩了。」
「放心,他們是絕對不會去的,要去也只能是那個要飯的,他未必是你的對手,就算你再差勁,打個平手還是可以的,他一個要飯的雖然是個副幫主,我看也就一個無足輕重的下人,那個什麼宗主才是主,你听說哪個主子听從下人命令行事的嗎?」
「看來您老真人不露相呀!」鄧關不得不佩服得五體投地。
「咱們邊走邊說,你先去我家住一個晚上,免得又踫上那些人,這豬肉還得勞煩你。」
「那是當然。」鄧關非常爽快的將豬肉扛到了肩上。
「爺爺,鄧大哥走啦?」這話是玉兒問的。
「沒錯,兒子出了這麼大的事,做老子的能不急嘛?」這等事他有切身體會。
「什麼時候走的?怎麼也不知會一聲?」
「唉!我好話說盡才將他留到三更天,此時怕早在百里開外嘍!」諸葛老頭沒精打采的,鄧關一走他就孤單寂寞嘍,身邊連個斗嘴的人都沒了,雖然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隨侍左右,熱是熱鬧,可畢竟是婦道人家,又是晚輩,所言之事多為家長里短、兒女私情,怎麼都不是那味兒。一听他是真走了,玉兒心里頓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心慌意亂的不知如何是好。老頭看在眼里,疼在心頭,再看自己的孫女,此時也正不聲不響地站在門口,暗道︰唉!都言十八少女哪個不懷春?可你未免也太早了點吧!她當然不會對鄧關懷春,她是在想著朵朵那個臭小子,想想著還出聲了,「唉!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老頭一听這話就來氣,心說還真讓我給猜著了。
「玲兒呀,你還年輕,這事不著急,不著急啊!」他好言相勸。
「唉!」玲兒長長地嘆了口氣,「能不著急麼?我這心啦,空落落的。」
「混賬,他一個有婦之夫你空落什麼?」老頭斥責道。
「有婦之夫?」玲兒听得雲里霧里,她還沒搞清這老頭發的哪門子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