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呆俠 第二四四節

作者 ︰ 寒山士

埋劍山莊自獨孤求敗創立伊始已秘密而又高調地存在了一百多年。自獨孤求敗創立山門以來,每一代掌門人的命名都以「不敗」為準,比喻第二代為獨孤贏、第三代為獨孤不輸、第四代就是現在的掌門人獨孤勝,一個年過古稀、須發皆白的老頭,雖然歲月不饒人,可他保養得非常好,紅光滿面、煜煜生輝、生龍活虎、威武莊嚴。獨孤勝是個非常孤傲、而又非常高調的人,可埋劍山莊往日的名聲卻讓其不得不非常低調的活著,這實在是為難他了,整日里深居簡出,一門不出、二門不邁,就好比一個深居閨閣的老處女,據說就是山莊里的有相當多的一部分人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他一次,至于外人想見其一面就更難了。仗著其祖上百余年來積累的聲譽,使得其快快活活的過了大半輩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這一輩子就是個守成之主。這樣的一個結果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可祖上的那些清規戒律他又不能不遵循,以至于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神火教與大明宗在中原大地上為所欲為。當然,別以為他想仗劍天涯、扶弱鋤強,他只不過是想分一杯羹而已。所以,他一直蜇伏不動,任憑中原各大武林門派人頭滾滾、血流成河,在濃煙烈火之中化為一片片廢墟。他深深地明白一個道理︰「大亂方能大治。」數年前他就料準了一盤散沙的中原武林根本就不是神火教與大明宗的對手,下場無非是被各個擊破。接下來神火教與大明宗的所作所為完全在他意料之中,這段時間也是他最為得意的時刻,以至于每天大清早他都要站在埋劍山莊後邊高高的懸崖之巔,氣定神閑地俯瞰著煙波浩渺的中原大地,高唱著︰「老驥伏櫪,志在千里……」賞刀大會的消息也是那個時候傳出去的,天下人人皆知,埋劍山莊埋的是劍,根本沒刀可賞,可他偏偏號稱什麼「賞刀大會」,他早就料到了,中原武林的那些老頑固根本就不是神火教與大明宗的對手,等待他們被一網打盡,中原武林也就剩不下幾個老頭了,而他則是這些老頭當中的名符其實的帶頭大哥。正當他志得意滿的等著中原各大門派將「中原武林救星」的牌匾送上門來的時候,鄧關!這個「無名鼠輩」突然不知從哪個石縫里蹦了出來,數敗大明宗與神火教,使得丐幫散而不亂、武當危而不倒,就連已經被神火教吞入月復中的少林寺,居然也被他虎口拔牙一般硬生生地給奪了回來。到這個時候,已經沒幾個人想起埋劍山莊了,其行動之迅速、手段之高明、下手之準狠、行蹤之隱蔽,使得老奸巨猾的獨孤勝被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以前可以說他心高氣傲,現在只能說其心亂如麻。他將埋劍山莊的幾大高手全都派出去尋找鄧關的下落,他要在賞刀大會召開前知道這家伙的底細,到時也才能與神火教、大明宗討價還價。他還在沉思著,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堂堂神火教與大明宗高手相加有數百人之多,為什麼會被一個如此年輕的小子搞得天翻地覆?為什麼對自己完全有利的形勢會在區區半年之內就峰回路轉?他變得明顯地蒼老了。大概是想得太過深入的緣故吧!以至于他的大徒弟來到身邊也未發覺。

「師父!」他那大弟子輕輕呼喚著。

「嗯!」他突然猛醒過來,頓覺自己失態,「你、你怎麼回來了?有何消息?」

「據我們的密探打听到的消息,鄧關出了京城,身邊還有一個老者,模樣看來並不是中土人。」

「他們去了什麼地方?」

「出了京城後失去了蹤影,目前唯一能確定的是,這二人是往江南而來的。」

「你說他們會來參加賞刀大會嗎?」獨孤勝非常期待。

「如果他真的能來參加賞刀大會,將會在中原形成三足鼎立之勢,而我埋劍山莊將成為決定三方成敗的唯一力量。」大弟子緩緩說道。

「到那時,他們必定會為爭取到我們而各自開出合適的價碼,咱們自然價高者得。」這聲音從門外傳來,但見一書生模樣的年輕人腰懸寶劍踱著方步慢慢地走進來,這人就是獨孤勝的二弟子,他也是出去打探鄧關的消息,現在才回來,「徒兒見過師父。」

見他氣定神閑的樣子,獨孤勝就明白,這二徒弟必定有所發現,「說吧!」此時那個大徒弟的臉色就非常難看。

「沒有!」他非常干脆。

「哼哼!我還以為師弟帶回來了確切消息呢,原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呀!」那大師兄奚落道。

「師兄,確切地說,我知道在鄧關身邊的老頭是誰。」

「是誰?」

「你可听說過大漠的‘一字並肩王’?」他嘲弄地望著這個大師兄。

一听這個名號,不但大師兄嚇了一跳,就是獨孤勝也吃了一驚,「他倆怎麼會在一起?」師徒倆一同說道。

二師兄露出極為得意的形色,「還不只這些,他是丐幫的人。」

「丐幫什麼時候與‘一字並肩王’捐棄前嫌啦?」

「他們已經過了淮水,這是丐幫的人說的。」

「有沒有說要參加賞刀大會?」

「他是不會錯過這個揚名立萬的好時機的。」

「古都爾獨夫一個,從來單槍匹馬,他為什麼會與鄧關拉幫結伙呢?」獨孤勝非常頭疼。

「他倆的關系非同尋常,听說拜過把子,後來又在武當山割袍斷義。」

「莫非、莫非二人有龍陽之癖?」大師兄說道。

「放屁!」獨孤勝罵道,「成天就想著這些沒用的東西,古都爾樂意,鄧關也未必肯干。」

二師兄掩嘴直樂,「師父,如果二人同來,咱們該如何接待?」

「古都爾自不能怠慢!」又是一個崇洋媚外的角色。

「如果他與中原武林在我埋劍山莊起沖突,咱們又該如何應對?」

「客隨主便,他自會留些薄面。」

「如果鄧關與大明宗、神火教的人打起來,咱們又當若何?」

二師兄左一個問題、右一個問題,一個比一個刁鑽,獨孤勝不勝其煩,總算將他給惹火了,大怒︰「沒用的東西,什麼事情都擺平了,還要你這廢物作甚!」大師兄又掩嘴直樂。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傻笑,跟傻子有什麼分別!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也不學學老三,他可是為著整個埋劍山莊在外邊拼死拼活的,你能有他一半的用心,老夫也就放心了,功夫高有什麼用,別人又看不到,老想著保存實力,到頭來雞飛蛋打。」獨孤勝又將大徒弟臭罵一頓。

「祖師爺,你成天要老夫給老鼠拔毛,這有什麼用?」古都爾手里拿著一只活老鼠,這只倒霉的老鼠身上已經被他拔成了一塊塊「綠洲」。「祖師爺」也是古都爾給鄧關取的一個外號,畢竟老是臭小子的叫著也不好。

「我不是叫你將它拔成這般模樣,而是練你的手法,你這手法不夠輕,也不夠快。」

「什麼!老夫的手法還不夠快?這天底下也只有你敢這麼說。」

「你又被老鼠咬了吧!」鄧關撇撇嘴。

「老夫的本事你應該是最清楚不過的了。」古都爾好幾個手指頭都纏著布條,好在那時候也沒听說過有狂犬病什麼的。

「我問你,你爬樹有猴子快嗎?你鼻子有狗靈嗎?你放屁有黃鼠狼臭嗎?」

「哼!老夫才不稀罕!」

「有一個問題,還得勞駕你回答一下。」鄧關道。

「問唄!」

「你來中原無非是為了查明去年在那涵谷客棧被偷襲一事,我覺得你並不放在心上。」

「有你在前邊打頭陣,老夫樂得逍遙自在,你看,咱們不也輕輕松松破了一個狗屁鬼府麼。」

「你別高興得太早,我對這事才不上心呢,這次陪著你去參加什麼賞刀大會,此事一了,我就去杭州帶著兒子回去陪老婆嘍。」

「我說你有點志氣好不好!成天除了老婆就是兒子、除了兒子就是老婆,除了這些,你就沒點別的追求?」

「我追求什麼!不被人家追著打就阿彌陀佛了!」

「你就不想當武林盟主?你就不想當皇帝?」

「呸!還當皇帝呢,當你老弟還成天吵架,當了皇帝豈不被天下人唾沫星子淹死。哎!武林盟主是個什麼玩藝?」

「你當這個玩藝後,武林中人都得听你的。」

「我現在不是這個玩藝,不也有很多人听我的,連你不也得叫我一聲祖師爺!」

「給你三分顏色,你還開起染房來啦!」

「給我點甜頭,我就給你做串糖葫蘆,哼!」

「我問你,你怎麼會遼東黑雲城一派的武功?」

「遼東黑雲城?沒听過!」

「你怎麼會碎心劍法與秋風劍法的?」

「哦!這事呀!去年我帶著兒子還有一個買來的姑娘前往江南,跟神火教的人有過一些沖突,那個神火教洛陽分壇壇主林峰與我打了一架,兩敗俱傷,後來又有個年輕人,說是游龍幫幫主的兒子,他也來搶姑娘的,結果他卻跳到火船里邊燒死了,這些都是在他們身上學來的。」

「玄雲掌又是誰干的?」

「林峰啊!」

「想起來了,他是五毒教教主!這些都是你學來的?」古都爾撇著眼楮看著他。

「不行嗎!他無緣無故找我麻煩,還不讓我偷學些本事!」

「你偷學沒事!你瞞著我就不對!」

「你也沒問呀!那你又有些什麼本事?」

「不告訴你,免得又被你偷學去了,哼!」

古都爾吵架吵不過鄧關,為著早點趕到埋劍山莊,居然逼得鄧關披星戴月,要不是這兒去杭州順路,鄧關才不跟著他瞎胡鬧,發點牢騷是難免的,「這埋劍山莊有什麼好看?咱們至于要大半夜趕路嗎?」

別以為古都爾就好受,他早听說中原物產豐富,人煙稠密,理當吃飯不是問題,可他倆走上一天一夜也沒見著一戶人家,就好像是個無邊無際的無人區似的,「哎呀!餓死嘍!」他仰天大叫。

「虧你大白天還跟我較勁,我說打點野味吧,你說搶銀號得了,害得咱們現在身無分文,手頭連個饅頭都沒有。就算你搶到了銀子,你又打算上哪兒買吃的去?」鄧關還不忘了奚落幾句。

「你們大宋的人都死光了嗎!怎麼連個茅棚都沒有哇!」一整天都沒吃過正經點的東西,無非是鄧關找到的幾個野果,這東西還不甜不咸的,哪有力氣趕路。

「這大半夜的,就算遇著戶人家,也未必開門啊!誰知道你是哪棵蔥啊!」說罷,他朝前一指,「那兒就好像有戶人家。」

還真是一座房子,看樣子還不算太小,是個小小的四合院,全由泥磚壘成,從柴門望去,院子里的木桿上還晾有幾件花花綠綠的衣裳。「哎喲!總算遇到人家了,你去敲門。」

「你也不想想,在這個月黑風高的時候,就算你去敲門,人家也未必應。」

「老子去砸。」

「唉!讓我怎麼說你好呢!你看看這是什麼時辰,人家剛爬到床上沒多久,正想摟著親熱一番,你去敲門,成心找罵呀!」

「那怎麼辦?我都快餓扁啦!」古都爾哭喪著臉。

「前邊還有更多的房子,就在那個山包後邊。」

「你怎麼知道?」

「你看看腳下就明白啦!這是條不算小的路,溜光的,只有經常有人走動才會這樣。」

「要是沒有,我就啃你兩口。」

還好,鄧關說的沒錯,真的有人家,還不只一家,是個小小的村落,有十幾棟模樣還算精致的房舍緊緊地挨在一起,看來這個小村莊不算太窮。其它的房子都黑燈瞎火的,就中間的一座房子尚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遠遠地傳來鐃鈸之聲。走到近前一瞧,「啊!原來是個私塾。」鄧關說道。

「他們在干嘛?」古都爾問道。

「看到掛著的白布沒有!這是在辦喪事,這私塾的先生八成被活活氣死了,明天出殯,今晚祭祀。」他指著大堂內一具黑乎乎的棺材說道。此時大堂內擺了兩張方桌,上邊擺著豬頭三腥、果品糕點,幾個人頭纏白布,在執事者的吆喝下,正跪跪拜拜。

古都爾看到桌子上的東西就兩眼發直,咕碌碌地咽了一口口水。鄧關望了這個沒出息的老頭一眼,「想吃嗎?」

「我願出高價。」古都爾貪婪地舌忝了舌忝舌頭。

「你還有銀子?」

「十文。」

「你還是留著當零花吧!呆會兒看我眼色行事。」「跟著我!我干什麼你也干什麼。」說罷,鄧關使勁地蹦了幾下,抹了一把臉,低著腦袋就進去了,邊走邊高聲地叫著,「唉!來遲了,來遲了,緊趕慢趕,總算趕到了,再無遺憾了!先生啊!」

古都爾眉頭一皺,心說這是什麼餿主意!

鄧關走到靈前,一鞠首。

「敢問你們二位是?」執事的過來問道。

鄧關將一塊牌子高高舉起,「先生啊!弟子看您來啦!」鄧關打著哭腔。古都爾肺都快氣炸了,為了吃頓飯,得如此窩囊,不過後邊還有更窩囊的。

「啊!將軍!」這執事大吃一驚,「這、這使不得呀!」他哪能料到大半夜的跑來個「將軍」奔喪。

鄧關可不管那麼多,  就跪下了,古都爾見他居然跪下了,心里別提有多窩火了,可又不能不跪,人家大大小小幾十號人全都看著他吶!眾人見他久久不跪,就議論開了︰

「將軍都跪下了,難不成他比將軍還要大?」

「看這糟老頭,怎麼看都像將軍的管家。」

「管家!」鄧關張口就來。

古都爾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眾怒難犯」,只得挨著他身邊也乖乖地跪下了,他翻著白眼,恨恨地低聲罵道︰「我真想上邊寫著你的名字。」

「旁邊肯定也留下了你的尊姓大名。」鄧關毫不示弱。

他倆在靈前吵架,執事的可管不了這麼多,筆直地站在一旁,昂著頭,抄著手,唱道︰

「跪--!」

「俯--伏--!」

「一叩首!」

「再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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