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從未听你提起過有這麼一個老友,哎!是不是老相好?」
「你這腦子想點別的成不!」
「如果是嫂子,代我問候一聲。」
「閉嘴!如今是你大名人啦!路上多長個心眼,希望老夫回來的時候你還活著。」
「你不會水,找艘大點的船。」
「你放心,老夫要是沉了,會來找你的。」說罷,古都爾調轉馬首,緩緩而去。鄧關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這一走,有可能此生就再無相見之日。有這老頭在身邊,雖然不太習慣,卻永遠不會寂寞,有的是嘮的。如今他走了,連個吵架的都沒了,自己又形單影只了,不禁有些悲涼。他真的好想喊一聲大哥,可話到嘴邊就是擠不出來,只能懷著萬分惆悵的心情,不無遺憾地上路了。如今古都爾一走,他也連趕路的心情都沒了,在運河邊找了一家小客棧,老早就住下了。
「教主!鄧關與古都爾分開了。」白無常歡喜地大叫著跑了進來。哪想柳絕無正在更衣,他這一沖進來,柳絕無半個酥胸**在外。
「屬下該死!」
「行了,不看也看了!今後干事休得如此毛躁。」柳絕無有些生氣,卻不能大聲喝斥,畢竟黑白無常已經命懸一線了。
「古都爾去了舟山!」
「鄧關呢?」
「他住下了!」
「他會不會預感到了什麼?」柳絕無有些擔心,如今日頭還老高,趕七、八十里路是沒有半點問題的,今日有些反常。
「應該不會!就算狗也不可能聞出幾十里外的人味!」
「他比狗還要靈!傳令下去,今晚歇息!」她這個時候已經跑到了鄧關前頭約三十里的地方。
鄧關睡了一覺,醒來一看,大約二更時分,此時天已經有些冷了,地上結著冰霜,微風吹拂,頗有三分寒意。月亮高掛半空,如銀盤一般,非常明亮,甚至能在月光下看書,遠處的高山、房舍,也一目了然,正適合晚間趕路。反正也睡不著,索性就將飯錢結了,牽著馬,也沒有騎,就這麼一路慢慢地走著。這讓他想起在老家也是深秋時節,月光比這還要亮,這正是觀流星的最佳時節,天空中無一絲雲彩,湛藍碧透,他娘子就會頭枕著他的肚皮躺在房頂看流星,每當有流星劃過天際,他娘子都會開心的大叫,並用腦袋輕輕敲擊他的肚皮,看他睡著沒有。想到這兒,鄧關不禁苦笑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教主,鄧關半夜趕路!」柳絕無剛剛睡著,白無常又在門口大喊。
「半夜趕路,這什麼人啦!」柳絕無嘆了口氣,「快!命所有人即刻起床,馬車里邊多準備些銀子,要來真的。」她下定了決心。
「教主,萬一傷著您,屬下可擔待不起。」
「鄧關不是那麼好騙的!如果誰敢手下留情,我就要他的命,告訴他們,只要有本事,他們想怎麼來都成。」
「這……!唉!又何必呢!」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舍不得老娘,套不著老流氓。」
這是一片東南比較少見的山區丘陵地帶,山不太高,坡也不算太陡,官道蜿蜒迂回其中,山上林木茂盛,穿過濃密枝葉的月光灑下星星點點的銀斑,顯得分外清幽、美麗。地上也落了厚厚的一層枯葉,走在上邊 呲 呲作響,仿佛有很多別的什麼東西跟在身後一般,令人有些害怕。山上的貓頭鷹也在鬼哭狼嚎地叫著,那叫聲千變萬化,似低泣、如咽如訴,似長笑、聲震長空。駿馬在身後時不時來一個響亮的噴鼻,仿佛給他壯膽。
連繞了幾個山頭,前邊豁然開朗,看來已經出了大山了。他站在半坡上,往下一望,發覺那是一片長有齊大腿深茅草的平地,足有上千畝,再稍遠些就是一條銀白的蜿蜒曲折的小河,大約有五丈來寬,再遠處又是密密匝匝的樹林。只是,那一大片茅草地上有一些頗有規律的暗影讓他有些納悶,而且每個暗影里邊都有什麼東西在反射著月光,甚至還輕輕地晃動著。他猛然間想起來了,這兒定是埋伏著一些人,準備打他的秋風呢!不禁暗自慶幸,幸好發現得早。他正準備從旁邊的山林里穿過去,這時候卻听到銅鈴聲,但見從遠處的官道上緩緩走來一輛馬車,這鈴聲就是馬車上的,好奇聲又讓他站住了。漸漸地,馬車仿佛毫無察覺一般走進了包圍圈,一聲呼嘯,數十黑衣人揮舞著寒光閃閃的大刀從四面八方殺了上去,一聲慘叫響起,車夫首先被砍翻在地,緊接著就是姑娘的驚心尖叫,從馬車里邊鑽出一條縴瘦的人影,正跌跌撞撞地躲避著四處的大刀。有些人則從馬車里邊拎出一大包不包的東西,並將馬車砍個稀巴爛。
「救命!」
「救命啊!」
「求求你們!放過奴家吧!」
「啊--!」
「陪老子好好樂呵樂呵!哈哈哈哈!」
「不--!」
緊接著就听到衣服撕破的聲音。
「還來真的。」鄧關自言自語。然後就听到一個聲音響起,「哎!讓讓!讓讓!馬發瘋啦!快讓開!馬發瘋啦!剎不住啦!讓開!」但見一匹銀白色的馬、上邊坐著一個黑乎乎的人,手拿一根丈來長的棍子,狂呼亂舞地沖了過來。那些黑衣人踫著了棍子的兩頭算是倒了霉。這根棍子是他用手硬折的,兩頭又沒削齊,全都是「呲牙咧嘴」的木頭尖兒,被兒玩藝劃著了,十幾道口子。如果被扎著了,十幾個窟窿眼,屬于那種不會取人性命的「殺傷性武器」。有不長眼的沖著馬兒就過來了,結果撞在木棍上,死是死不了,只是那淒厲的慘叫卻是無比的驚心動魄。馬發「瘋」了,人也發「瘋」了,誰人不怕!但見這些黑衣人紛紛躲避、抱頭鼠竄。
「呔!誰!誰壞本大爺的好事!」這個興許是頭兒,他一句話才說完,就感到下檔無比刺痛,低頭一瞧,原來一根丈多長的棍子直直地捅在那個惹是生非的地方,將他捅得凌空飛起。地上的姑娘也同時失去蹤影,就只看到月光下一個銀白色的馬**一顛一顛地遠去,轉瞬間就消失在密林深處。「噫--呀!」
「姑娘,你醒啦!」鄧關坐在火堆旁邊,臉上手上都是血,手里還拿了根繡花針。
「你、你是誰?」這姑娘看到他這模樣直往後退。
「別怕!天已經亮了,你肩膀上挨了一刀,我幫你將傷口縫好了。」鄧關淡淡地說。
「什麼!你、你幫我縫傷口!」這姑娘大吃一驚,慌忙將衣裳拉得緊緊的。
「放心,該看的都看到了,不該看的一樣也沒看到。」鄧關將繡花針裝在一個小竹筒內。
這姑娘自然是柳絕無嘍!她讓那幫家伙來真的,結果就被不折不扣地執行了,演得非常逼真,竟然將柳絕無肩上劃了一刀,雖然沒傷筋動骨,那道口子卻有五寸長,看著怪嚇人的。她現在有些後悔了,為什麼不帶個小丫環在身邊,白讓鄧關佔去一回便宜。「公、公子,是你救的我?」她明知故問。
「一個姑娘家,大半夜趕路,還帶有那麼多銀兩,你真不怕啊!」
「唉!奴家半夜趕路,實出無奈,只因家中橫遭變故,被賊人三番五次攪擾。」柳絕無繞著彎兒罵人。
鄧關哪想到她話里有話,「哦!這賊人真夠惱火的,會不會是看上了姑娘,強娶不成?」看著這姑娘如此的光彩照人,鄧關有此一想也不足為怪。
一听這話,柳絕無又好氣又好笑,不過表面上還是裝得非常羞赧,連頭都不敢「抬」,「誠如公子所言,那賊人興許是惦記奴家,也或許是惦記奴家的家產。」
「你現在沒事啦!還是回去吧!在外邊躲終歸不是長久之計。」鄧關勸道。
「唉!奴家的命好苦啊!」說罷,柳絕無嗡嗡嗚嗚地悲泣起來。
「別哭!別哭嘛,讓人家听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奴家從小體弱多病,有個遠游的高僧曾給奴家算過命,說奴家此生絕活不過十八歲,奴家如今都十七了,明年、明年就是奴家的大限之期,奴家豈能不悲傷。」
「那你還出來闖?」
「螻蟻尚且偷生,奴家此番出來,一來是躲避那可惡的賊人。二來也想找個大夫好生醫治一番,如能醫得好,自是奴家祖上積德,如醫不好,奴家也不會再回去,就長眠于青山翠竹之間罷!」
鄧關听了這話鼻子都酸酸的,「你年紀輕輕得的是什麼病?為何這般凶險?」
「奴家也不清楚,就是這心髒時快時慢,有時還停了,奴家十幾年來,連個安穩覺都睡不好,生怕一睡不醒。」
「這是心病!」鄧關月兌口而出。
「是心髒有病,不是心病。」
「我說的心病就是心髒有病的簡稱。如果我說你討厭,就是你討人喜歡,百看不厭的意思。」
「看來公子是個非常豁達之人。」
「什麼豁達!還不如說是窮開心。」
「奴家敢問公主尊姓大名?」
「我姓鄧,單名一個關字。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奴家賤姓吳,您就稱我柳兒吧。」
「柳兒!這名字不多見,與你挺相配的。」
「公子此話怎講?」
「姑娘美若天仙,人世罕有。」
「公子言笑了。」柳絕無心說你鄧關再厲害,還不是登徒浪子一個!見了本姑娘一直夸個不停,看來本姑女乃女乃算是將你捏手心里了。
「姑娘欲往何處去?」
「奴家听說五台山有個專治此病的名醫,正欲前往。」
「五台山在什麼地方?」
「在我朝與遼國的邊境。」
「哦!那你走錯路了,你這是往南。」
柳絕無嚇了一跳,心說︰哎呀!我怎麼把這事給疏忽!「只因……」她還在想轍呢,鄧關替他圓了這個謊,「大半夜趕路,跑錯了方向。」
「正如公子所言,想必那車夫也不熟悉此處罷!不知公子要往何處?」
「京城!」
「奴家與公子豈不同路!」
「這……!」鄧關才不想與她同路呢!如今人鬼難辨,可別著了人家的道。再說了,一個晴兒就已經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公子莫非怕奴家連累?」說罷,柳絕無竟然落下幾顆清淚,有時不能不令人驚嘆,這丫頭是天生演戲的料。
「姑娘多心啦!只是在上銀兩所剩不多,姑娘跟著在下會餓肚子。」鄧關說的也是大實話,他本來帶的銀子就不多,有一大半還在古都爾身上。
「奴家身上還有些銀兩,實在不行,奴家還有這一身的首飾,怎麼也能支撐個一年半載的。」柳絕無心說你鄧關終究是個俗人,無非訛我一些銀兩罷了。
「我又怎能用姑娘的銀子!既然姑娘都不嫌棄,在下還有什麼好說的,只是姑娘有傷在身,不宜騎馬,到前邊集鎮,咱們乘船吧。」
「公子,此乃深秋時節,北風南吹,乘船未必有騎馬快。」
「姑娘說的在理,那就給姑娘租個車吧!」
柳絕無以為鄧關怎麼著也會租個馬車,哪知曉他卻弄了個牛車,牛車自然比馬車要稍許便宜些。鄧關就在前邊架轅,柳絕無則老老實實躺在後邊牛車內,她心里五味雜陳,就這速度,什麼時候才能搖到五台山啊!鄧關對她這個素不相識的人還是蠻好的,牛車雖然慢些,卻比馬車要寬敞些,也更長,里邊不但能坐,還能睡,睡兩三個人都不成問題,里邊的褥子也很厚,一點也不覺得冷。
「姑娘,不冷吧?」鄧關隔著簾子問道。
「不冷!挺暖和的,謝謝大哥!」鄧關又有了一個「小妹」。
「原本想弄個馬車,你有傷在身,不宜顛簸,牛車是慢了點,走得平穩,坐著舒服。」鄧關弄個牛車還有這麼個意思。柳絕無想的又不一樣,打量了一眼如此寬大的車身,心說你是想晚上鑽進來吧!她又有一個擔心,鄧關是要往京城里去的,如果讓他進了京城就很難再將他騙到五台山去了。
眨眼間十天過去了,鄧關與柳絕無渡過了長江,到達揚州,「姑娘,今日就在揚州城內歇息一晚,得先給你找個大夫,你那傷一直好不了,說來也怪了,你那肉異于常人,怎麼老長不到一塊兒!我這藥可是靈蛇教的鎮教之寶,在你身上一點作用也沒有。」其實是柳絕無故意這麼干的,一看到傷口有愈合的跡象她就用指甲將其劃開,真個不怕死。
「這些日子以來,讓大哥操心了!奴家也不知怎的,從小就是這樣,只要劃一道小口子,少則一個月,多則六七十天。」
「興許是你的肉太女敕!」鄧關帶著她走了一家藥鋪又一家藥鋪,看了一個又一個大夫。所有大夫一聞那藥味就直搖頭,無外乎一句話,「公子、夫人,走吧!不是老朽不給瞧,實在有心無力啊!白藥都醫不好,老朽又能有什麼高明法子呢!」
「大哥,我看別瞧了,就等它自己好吧!」柳絕無被鄧關繞得昏腦脹。
「別急!一定有法子的!」鄧關趕著牛車。「前邊又有一家大藥鋪。」
「大夫!」鄧關沖著背對著大街的大夫模樣的人叫了一聲。
「嗯!」
「嗯!是你!」鄧關氣不打一處來,一把將這大夫揪了出來。
「哎!別別別!給點面子行不!」此人赫然是阮天雄。這藥鋪是靈蛇教在中原最大的藥鋪,從南方運來的藥材都在這兒集中,再發往中原各地。
「哎!這姑娘是誰?」阮天雄問道。
「吳姑娘!」
「那個晴兒姑娘呢?」
「關你什麼事!她受了傷,一直好不了,你給瞧瞧!瞧好了再說咱們之間的恩怨。」
柳絕無見到阮天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靈蛇教教主,真是沒想到,他在鄧關跟前是如此的軟弱,不過還會有更讓她大開眼界的。
「行!一切都听你的!姑娘請坐!給老夫瞧瞧,傷在什麼地方?」
這可是大行家,要是被她看出門道來,這罪就白受了。可又不能不讓看,只得將衣裳輕輕拉開,露出如羊脂一般的半個玉肩。阮天雄不禁心神一蕩。再一看那道紫色的傷痕,上邊還被鄧關縫了三針,有點像蓮藕的形狀。
「有點奇怪!」說罷,阮天雄拿起一柄小刀,輕輕將縫好的三條線挑掉。
「你這是干嘛呀?」
「它自己不想長好了,你縫了針也沒用。」
「它不是張得更大了?」
「你放心吧!不出三天,要是還沒愈合,你上杭州來找我。」說罷,阮天雄倒了點粉末在傷口上。
「姑娘,在下與他還有些賬沒清完,你先到牛車里邊等我。」說罷,鄧關抄著手、撇著嘴望著阮天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