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仇每日都會站在禹王城高高的城牆之上俯視著下邊的伏羲堡與神農莊。站在這兒,總壇一切是那麼的清晰,一覽無余。此時的總壇柳已綠、花已紅,顯得是那麼的朝氣蓬勃。望著下邊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的一隊隊刀手劍士,他覺得自己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力量。他穿的是一身銀白色的絲綢長衫,挽著英雄髻,戴著翠玉發箍,這是柳絕無男扮女裝的裝束,顯得是那麼的風華絕代、英武不凡。他雙手輕輕撐著厚實的城牆,突然放聲長嘯,聲震長空,「鄧關!我知道你就在總壇之中,本教主會抓到你的!」這聲音傳遍了總壇的每一個角落,聞者無不渾身一震,其內力之強可見一斑。
「身為七尺男兒,你不可能長期躲在老鼠洞中,是個爺們就早日現形,你我見個真章,也好讓我看得起你!」
「我知道你一定在听!而且听得一清二楚!我——!等著你!」這些話他已經說了一個多月了,幾乎每天都要吼一遍,到了不吼出來就睡不著的地步。
「教主!鄧關興許已經離開了!」金杖瘦了,看這氣色,比甘溪村被猴兒撓過後還要頹喪。
「不!他沒走!走的是他爹!本教主有這個預感!」柴仇的聲音還是那麼大,總壇每個角落都能听得見。
「那他為什麼還要呆在這兒呢?」
「他在等!」
「還有什麼值得他如此等待?」
「鄧關!你在等一個機會!你在等一個打敗我的機會,可惜,這樣的機會你永遠也等不到!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教主,屬下再帶人搜一遍?」
「鄧關!我知道你就在站我的前面,你藏在土里,見不得陽光,你一直都在听著,仔細的听著,可是你無法打敗我,你只是一個永遠的听眾!」
總壇里的所有人都聳著耳朵仔細地听著,諸葛雄與司馬美娘還有鄧關三人剝著花生米,喝著小酒,小日子好不愜意。「哎呀!這是第三十八回了吧!真難為他了!」鄧關剝幾顆花生米拋入口中。
「這每天嚷一次,不會是抑郁癥犯了吧!」諸葛雄道。
「只要我們按時將藥送給他,這瘋病就犯不了,大師兄開的方子,還能有反復的時候?」司馬美娘才不認為是又翻了。
「要不我出去見他一面?」
「不行!」諸葛雄斷然否決。
「我看他挺可憐的!」
「他才是可憐呢!我看八成是對你有意思!」司馬美娘笑道。
「哎!我可沒這嗜好!」
「你爹在這兒的時候就搞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這柴仇可不是什麼男的,她是練蓮花寶典才變成這樣的,其實你仔細一看就能明白,他連喉節都沒有,那身材,美得令人叫絕!別說你們男人,就連奴家這個婦道人家都有三分仰慕。」司馬美娘道。
「他是個女的!難怪听他這口氣,雖然硬得能將人砸死,卻總有一種似有似無的淒涼哀傷之感。」
「開始我們也不能肯定,自打你爹來後,這事就確定下來了,他就是個女人,不折不扣的一個病人坯子!」
「這蓮花寶典的功夫就沒人能破嗎?」
「凡是練這門邪術的人在身內會結成一個堅硬無比的氣殼,武學上稱它為‘黑府’,有黑府保護著人的奇經八脈,就算內力再高強之人都徒喚奈何!」
「這麼說天底下就再無一人能打得過他?」
「如果天底下真有能破她這個黑府的人,此人非你莫屬!」
「我!」鄧關指著自己的鼻子,嘴巴張得大大的。
「你有先天真氣在身,只是不知如何使用,如果能學成少林無上內功心法‘摩訶長歌’,你們興許能戰個半斤八兩!」
「我還是打不過他!」
「最起碼有機會打敗他!」
「我想起來了,摩訶長歌我也有半截。」他模了模胸口,空空如也。
「在哪兒呢!可別說是我們拿了你的!」
鄧關紅著臉,「哦!我想起來了,我給了少林寺!」
「什麼!?你給了少林寺!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麼傻的混小子喲?那另半截呢?」
「我好像也給了別人!」
「你挺大方的!如果天下都是你這樣的傻子,就太平了!」諸葛雄奚落道。
「少林方丈不就在地牢嗎?他興許練過摩訶長歌的內功心法!」司馬美娘道。
「在又能怎麼樣!難道把他也弄進去呀?」他沒好氣地說。
「我到有一計,里邊經常死人,如果我們能將他與死人換掉,他不就能進去啦!」
「那是什麼地方!地牢!我的好娘子,他上那兒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怎麼回中原去?」
「老和尚不見也罷,反正我遇到和尚就沒一件事順利的。你們有沒有看到里邊關押著一個要飯的?」
「里邊沒哪個不像是要飯的!」
「我說的是丐幫的,有七十多歲了。」
「還真有這麼一位,跟老和尚關押在一間牢房,是什麼火龍丐!」
「就是他!」
「你跟他是什麼關系?」
「他是我大哥!我們拜過把子的!」
「他比你爹還要老呢!」
「比我爹年紀還大的大哥我目前已經有三個了。」
「那也不差這一個呀!」
「他既然活著,怎麼都要去看一眼的,要不我呆在這里干什麼!剛才你娘子都說了,讓我假扮死人!」
「我的傻兄弟,你以為那是你想死就死、想活就活的地方啊!那道鐵門從來不開,人死了從下邊一個鐵閘遞出來,出來就剁碎,剁碎就喂狗,然後將牌子銷毀,不管是哪個門派的都不例外!做的風雨不透,一點空子都沒有,我們來這兒有十幾年了,從來沒見過里邊抬出死人的!」
「就沒有一個地方能進得去?」
「有啊!」
「那就成啊!」
「成什麼呀!那是個通風口,只有一尺見方,中間還用四根雞蛋粗的鐵棍架了上下兩層,能伸進一個拳頭就不錯了!」
「今晚我就去看看!我就不信了,拳頭伸得進去,人就擠不進去!」
「兄弟,你要去,我們也攔不住你,不過有一點,如果你被他們抓住,可千萬別把我們供出來!」
「等他們抓住再說吧!」
慕容合在登州城里買了好多香燭錫錢,還煞有介事地弄了根白綢緞系上,擺出一副小寡婦哭亡夫的淒涼模樣。古都爾一看這模樣,胃里好一陣翻騰,「惡心!惡心!哇——嘔!」差點沒將昨天的飯菜吐出來。
「大佷子,為娘從今而後就只有與你相依為命了!」說罷,她還聳聳肩,費力擠出幾滴好像是淚水的東西。
「你還年輕,你要想開!」古都爾不得不強壓翻騰的胃,裝模作樣地勸著。
「唉!我的命好苦哇!從小就沒了娘,跟著爹也被你給弄沒了,山莊也被狼心狗肺的東西佔了,好不容易逃出虎口,又遭追殺,差點就命喪黃泉,總算找了個稱心如意的夫君,雖然年紀大了點,我不在乎,可這老天爺又瞎了眼,我還沒作一天的夫人,就成了寡婦!嗚嗚嗚嗚!」她在大街上一鬧,引來好多圍觀听眾,紛紛為她這麼一個風華絕代的佳人而長吁短嘆。古都爾本來是個大紅臉,此時有些發紫,手足無措地傻傻地站在那里。
一看有這麼多觀眾,她更來勁了,「父老鄉親們,你們評評理吧,他也不管我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她指著古都爾。
古都爾全傻了,他實在沒料到,這小丫頭撒起潑來比他那個雪靈聖母阿美還要厲害百倍,也不知從哪兒飛來一個爛桃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他腦袋上。這一下可算找到出氣筒了,天底下能將砸一家伙又消失得無影無蹤的人目前還沒生出來。那個砸他桃子的家伙離他有五丈遠,雖然躲在人堆之中,他還是準確無誤地將他揪了出來。這些圍觀的人就覺得奇怪了,明明有個老頭在中間的,怎麼突然一下就不見了,有些還以為見了鬼,嚇得亂作一團。「嗨!別跑!我還要去祭奠你伯父大人吶!」慕容合在後邊大叫。此時的古都爾已經拎著那個倒霉的扔桃者跑得沒了蹤影。
「死王八蛋,扔也不扔一個好點的,爛糊糊的,年紀輕輕沒見過你這等沒家教的!」古都爾是個有潔癖的人,一個爛桃子幾乎糊了他半邊頭發,要不是早發下誓言,這小子肯定會被他揉得跟爛桃子似的。
「嗨!老頭,你把我弄到這兒來干嘛呀?您就算要弄死在下,也用不著跑這麼遠吧!」這小子年紀約有二十來歲,也不像有多壞,臉黑漆漆的,就兩個眼珠子和一口牙是白的,反正他看著四周全是海水就發蒙。古都爾直接把他帶到了一塊礁石上,離城起碼有十里之遙。
古都爾四下里望了一下,好像沒人,看來他老毛病又犯了,他笑嘻嘻望著這小子,「是你自己跳下去呢?還是老夫幫你一把?」
「在下不會水!」這小子脾氣還挺 。
「你要會水,老夫還不把你弄這兒來呢!」
「在下只因看著姑娘被你欺負,覺得可憐,就出手相助,沒想到您還是位世外高人!」
「別奉承老夫,老夫不吃這一套!怪不得你小子臉黑,大概從來是走路看天給曬的吧!老夫欺負她!你也不好好動動你的豬腦子,老夫這一路上被她壓著欺負,到頭來你還砸老夫一腦袋瓜子爛桃子,老夫我這麼大年紀了,怎麼一踫到你們這種年輕後生就有倒不完的霉吶!老夫上輩子好像也沒欠這麼多吧!」
「在下本想行俠仗義,扶危濟困……!」
「就憑你!啊呸!你砸老夫腦袋的時候難道就沒一點點內疚?」
這黑臉小子想了想,興許還真就錯怪了這老頭了,「老先生,晚生一時不察,誤會了您,晚生給您賠禮道歉!」他恭恭敬敬地一揖首。
「現在想起道歉來啦!晚啦!老夫把你弄到這兒來可不是觀滄海的!哼哼!」
「老先生!您知道您站的是什麼地方嗎?」這小子指著古都爾站立的地方突然說了一句。
「怎麼著!老夫還沒資格站在這里是吧!」
「晚生絕無此意,您站的地方恰好是當年魏武帝站過的地方,當年他就站在這個位置,面對著波濤洶涌的無邊大海,他豪氣頓生,大唱著︰‘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哦!」古都爾有些意外,「那碣石呢?」
「當年臨清州大地動,碣石不幸給沉到海里去了!」
「有這事!老夫就踩著當年曹孟德的腳印?」
「不能這麼說!應該是當年曹孟德的腳印頂著您的腳板!您現在是不是覺得有種飛升太虛之感?」這小子一個勁兒拍著馬屁。
「不對!老夫的腳板有點疼!」古都爾低頭一看,一只好大的螃蟹爬到了他的腳背上,一只大大的鐵青色鉗子狠狠夾住了他的肉。「哎喲!」他抬腿一掀,這只大螃蟹就只留一只大大的鉗子還死死夾在肉上。那只缺胳膊少腿的螃蟹被踢到了十幾丈外的沙灘上,頓時響起一聲女人的尖叫聲,但見一道瘦小的人影從礁石後邊有些笨拙地鑽了出來,撿起那只螃蟹,落荒而逃,兜在懷里的一些東西也顛得到處都是。古都爾仔細一看這人影,有些眼熟,頓時恍然大悟,大叫︰「別跑!站住!」說罷拔腿要走。這黑小子一把將他拽住了,「老先生,您走了晚生怎麼辦?」
「啊!老夫把你弄到這兒來就是想讓你慢慢走回去的!」說罷,往石頭上輕輕一點,如一綹青煙似的飄到沙灘上,轉眼間就消失在茂密的叢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