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主!對不住了,你一向撈銀子,大頭都歸你,兄弟從來敢怒不敢言,這回您的好日子算到頭了,兄弟不能听你的!」說罷,幾個一個扯手,一個扯腳,如拖死豬一般拖了出去。蔣大少爺見狀,呃的一聲,昏死過去。
就為了那五里御道之事,包拯急得上火,沒銀子,他總不可能向縣里攤派,十萬兩銀子,非反了不可!對于泰安知府楊道昭,他是怎麼問都沒用,銀子一文不給,也不說不給,而是說當下朝廷的銀子還沒到,就讓他先墊付著,到時候銀子到了,再撥給他。可是朝廷到底有沒有撥銀子,他是不可能知道的,萬一這御道就是楊道昭弄出的歪招整自己的,他也無可奈何,官大一級壓死人。此時古都爾攜三位姑娘也已經到了乾封縣,就住在縣衙旁邊一座四合院里,包拯干完公事就先去請安,這些人里邊有一個大嫂,有一個老大哥,任何一個都怠慢不得。「下官見過老大哥!」他從來都這麼稱呼。
古都爾對他開始不怎麼感冒,後來看這小子每次來都禮數周全、規規矩矩,一點也不像鄧關,就越發的喜歡上他了,加上這一個多月以來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嘴也軟了不少。「包公子客氣!」他也開始對人家「客氣」起來。
「嫂嫂呢?」
「她們三個說是去泰山上住幾天,今日大早就出門了。」
「老大哥何不也去泰山觀景呢?」
「她們三個姑娘家,如花似玉,老夫一糟老頭兒,何必去湊熱鬧呢!包公子請坐!」古都爾也開始懂禮數了,這比跟著鄧關強多了,他倆在一起多半是用「嚎叫」的。
他給包拯沏了一壺茶,倒了一杯給他,「看來你還是為了銀子之事!」
包拯悶悶地喝了一口,這茶夠苦的,苦得他額頭的皺紋都堆到一起了,「不瞞老大哥,下官算是遇上對手了!」
「十萬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要不老夫去提醒他一下?」古都爾輕飄飄地說。
包拯嚇得直擺手,「多謝老大哥,只因他經不起您這一提醒,下官也要看看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其實這銀子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老夫身上就帶有十萬兩銀票,只是這銀子是祖師爺的,不可輕動!」
「您祖師爺!」包拯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是鄧關!」
「哎呀!您瞧下官這記性,這事老大哥在登州的時候已經說給下官听了,既是他的銀子,下官豈敢亂動!」
「其實這銀子來路就不怎麼正派,也是他巧取豪奪來的,如果能找個敢用的人來氣氣他,這也未嘗不可!」
「他可是您的忘年知己,您干嘛還要氣他呢?」
「老夫大半輩子受的氣還沒這兩年多,老夫心里不平衡!」
「下官以為,有個人陪著老大哥斗斗氣也是件挺美的事,起碼不寂寞!」
「你這話雖然不中听,理還是這個理兒,就這兩年來吧,老夫是越發覺得神清氣爽,仿佛年輕了二十歲。不過,這功勞不能記在他頭上,否則,他尾巴又翹起來嘍!」
「下官也這麼認為!」
「你這麼認為就不對了!」
包拯有些尷尬,「下官又不對了?」
「他救你一回,雖然他什麼都不要,這份恩情還是得記在心里!」
「老大哥說的是!下官從未敢忘,下官的意思是,鄧大哥是那種非常灑月兌之人,不願這些俗事所累,所以這功勞不記他頭上,免得有所羈絆!」
「你這是在夸他!他不能夸,只要你夸他一句,他立馬就登鼻子上臉!」
古都爾這一說,從來口若懸河的包拯沒話說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著實為難。「不知老大哥住得還習慣否?」
「別的還算可以,就是沒人斗嘴,悶得慌!」他是個直腸子,有什麼就說什麼。
「下官可以陪您斗呀!」
「你不行!你是官,你有你的公干,再說了,你敢對老夫大吼大叫嗎?你敢指著老夫的鼻子臭罵嗎?你敢佔老夫的便宜嗎?」
「這——!下官的確從未想過!」
「就是嘛!剛才老夫拿十萬兩銀子試探你一下,果然你沒這心思,若是祖師爺,他一文都不會留給你!」
「那三位姑娘就沒有能陪您斗嘴的嗎?」
「三個女人一台戲,老夫是重不得、輕不得,一個要嫁給鄧關他爹,一個又是他未過門的媳婦,老夫是麻桿打狼兩頭怕呀!」他兩手一攤,還顯得分外可憐。
包拯忍住笑,「下官近來也在著力打听鄧大哥下落,一有消息,下官第一個告訴您!」
「你若是見到他,一定要讓他明白,是他欠了老夫的,老夫現在給他弄了個二娘,還有個娘子,對他有一輩子都還不了的恩情!」
「下官一定竭盡所能!」
「見到他呢,有時候真恨不能立馬掐死他,那個氣人的勁兒!幾天沒見他呢,他又在夢里撩你,心里頭老是空落落的,老夫一定是上輩子欠了他的。」古都爾說著說著就動了真情,分明能看到他眼眶里有些許亮晶晶的東西。
包拯陪著他嘆氣,反正也不知如何勸他,「您說他要是突然出現在這兒會怎麼樣呢?」
「哼!老夫立馬掐死他!這個死沒良心的!」
一衙役慌慌張張跑了進來,「稟報大人,衙門里來了三個人,兩男一女,年紀相差不大,約莫三十歲上下,其中一人拿著根鐵棍,那個女的渾身鎖鏈,說是大人的故友。」
「故友!」包拯有些納悶,「他們有沒有說姓甚名誰?」
「那個拿鐵棍的說姓鄧!另一個男的姓諸葛,女的姓司馬,沒說叫什麼!」
「他們有沒有說找本官有何事?」
「他們還帶來一船水賊,說是來領賞銀的!」
「一船水賊!」包拯吃了一驚,「有多少?」
「屬下略微看了一眼,足有上百個!」
「這麼多!」包拯不敢耽擱。「老夫也去瞧瞧熱鬧!」古都爾倒先走了。
鄧關三個就站在縣衙門口,指指點點,「這年輕人不錯,在京城的時候審御鶴案打了六王爺的家將,救了一家老小,又執掌過開封府,公正廉明,剛直不阿,那些皇親國戚沒有不怕他的。」
「五品縣令,亙古未有,可見聖上對其也是非常器重的。」
「八王爺引薦的,還能差到哪兒去!」
「他應該就要來了,你們會看到的,這小子臉黑,那些凶徒見了他,沒有不尿褲子的。」正聊著呢,鄧關突然感覺到頭頂有輕微的異動,頓時鐵棍往上一掃,人擦著地面就滑到了一邊,繞到鳴冤鼓前,一個轉身,擺好了架勢。「哼!想到這兒劫走人犯,晚啦!」他吼道。
這人是古都爾,他是飛檐走壁來的,剛跳到半空中,就見一個銀光閃閃的鐵球擦著自己的肚皮「噌」地膨大了,嚇了一跳,左手搭著瓦楞,身子半空一扭,堪堪躲過,「休得暗箭傷人!」他穩穩落在地上,當看到這三個人以後,古都爾全傻了,張口結舌,「是你、你們啊!」
「你也在這里!」鄧關大吃一驚。
「你還沒死呀!」古都爾道。
「剛才我差點就把你先送走了呢!」
「你也配!」這才是他倆的作風,冷嘲熱諷、尖酸刻薄!
諸葛雄與司馬美娘一看到古都爾就躲得遠遠的,他們知道這老頭與神火教的關系!「你怎麼把他們也弄出來了?」
「他們是我近家!」
「什麼意思?」
「他們的閨女要給我兒子,就是你那個大佷子!」
「沒看出來!你小子越發的翻天了,從那個鬼地方弄出這兩人來,還帶到這個地方,你怎麼知道老夫在這兒?」
「我才不知道你在這兒呢,這都是被逼到這兒來的。」
「你不是來看我的?」
「順便吧!」
「你這個死沒良心的,老夫打死你!」古都爾揮掌就上。鄧關只得以鐵棍相迎,兩人就在縣衙門口大打出手,一時間樹葉灰塵亂舞,石頭磚塊上下翻飛,一不留神,鳴冤鼓就被打碎一只。旁邊有不少老百姓圍著看熱鬧,指指點點、紛紛擾擾,有人直嚷︰「這一下有好戲看了,縣衙門口打架,看包大人如何審理?」
「都說包大人鐵面無情、執法如山,看來兩個都得吃板子。」
兩人斗有三十來招,包拯終于出現了,一看這個情況,嚇了一跳,「嗨嗨嗨!兩位都住手!衙門口不是好勇斗狠的地方,匾都打掉啦!」
一看他來了,兩人都停了下來。「是你!鄧大哥!下官這廂有禮了!」
「客氣!」鄧關扶著他。
「原來是大哥駕到!快快請進!」
「還有這兩位!我來介紹!」他將諸葛雄夫婦介紹一番。
「都是故人!請後庭敘話!」
「你這衙門後邊有一艘船,已經有衙役在後邊看著了,這算我送給你的一份禮物!」
「下官听說了!多謝大哥眷顧!」包拯感激不盡。
後衙,眾人落座,丫環端來香茶,「幾位請用茶,這是聖上賜予的仙茶,下官一直沒舍得喝,諸位嘗嘗看!」
「反正我是喝不出個味兒來!」鄧關端起茶杯,灌了一口。古都爾看他這模樣直搖頭,他是個會享受的人,得細酌慢飲,徐徐品味。
「大哥,這一船水賊是從哪兒抓來的?」
「梁山濼!」
「啊——!」包拯頓時苦著臉。
「這有問題嗎?」
「梁山濼歸濟州管轄,下官這乾封縣怕是審不了!」
「這不要緊!反正你說是乾封縣抓的不就得了!」
「大哥,沒這麼簡單,濟州知府向來與下官不合,此番如被他拿著把柄,在聖上面前奏一本,下官這烏紗帽怕是保不住!」
「這麼說我還把你給害了!」
「那也不能這麼說!容下官仔細斟酌一番!」包拯皺著眉頭。
「老夫有個主意!咱們先把他們給放了,你再帶人把他抓回來,這就是在你的地盤上抓的,任他嘴皮翻天,也無計可施。」
「這主意不錯!」鄧關道。
「反正我們與包大人也沒什麼干系,放人的事就交給我夫妻二人吧!」諸葛雄道。
「唉!本來是件大好事,卻令大哥左右為難,下官慚愧!」包拯的臉幸好是黑的,否則還不知會有多尷尬呢。
「我到也不覺得有多為難,我看最倒霉的應該是那些水賊!平日里殺人放火,而今被捉了放、放了捉,估計下輩子是沒臉面再干這一行了。」鄧關道。想來也是,李炎被鄧關一網打盡,本來是閻羅殿里的惡鬼了,突然上來幾個人,「你們可以走了!」而後將他們從船艙里轟了出來,將其扔在岸上就不管了。正當他們模不著頭腦而又暗自慶幸的時候,突然沖上來一大幫衙役,不容分說又全都給抓了起來,如此羞辱,真不如死了。
鄧關瞅著倒背著雙手在外邊涼亭里看風景的古都爾,壓低了聲音,「你怎麼跟他搞到一塊兒的?他可不是什麼好人!」
包拯掩嘴直樂,「他、他說你也不是什麼好人,經常當著下官罵你死沒良心的,還說見著就掐死你,看來你倆交情不淺吶!」
「那、那是!」鄧關撓著頭,有些尷尬地說。
「有一句話,下官不得不告訴你!他對你真是好得沒話說了,他還找到你娘子!」
鄧關一听這話,吃了一驚,「你說什麼?他找到了我娘子?哪兒找到的?」
「興許你不記得,這是你第二個娘子,還有身孕了呢!到現在都有六個多月啦!」
「哎!我兩年多沒回家了,怎麼可能有六個多月身孕,這是誰的孩子?」
「有一個九姓柳的姑娘,你還有印象嗎?」
「哎喲喂!」鄧關一拍額頭,「是她呀!嚇了我一跳!」
「柳姑娘對大哥一往情深,如今又身懷六甲,得知你在登州墜海,她也想追隨你而去,就跳了下去,剛好他趕到,才將她救了上來!」這里邊有些話就是瞎編的。
鄧關嘆了一聲,心里頭就如打翻了五味瓶,「他、他不會水呀!」
「他這是拼了老命呀!」
「這老頭!」鄧關有些慚愧,思想起來,自己的確有些時候做得太過分,尤其武當山上,那揮刀一割,如今看來,太傷其心矣!包拯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過節,也看得出他心事重重,拍拍他肩膀,「今晚下官請客,到時候你可得陪老大哥好好喝一杯呀!」
晚餐,包拯果然準備了一大桌山珍海味,可擺什麼地方卻愁壞了縣衙的管家。「大人,您看這酒宴擺哪兒好呢?」管家小聲地問道。
包拯想了想︰「就大堂吧!」
管家左瞅右瞄了一眼,低聲道︰「屬下以為不妥,您看他倆見面就如殺父仇人一般,差點沒將大門打碎,要是再喝了點酒,撒起酒瘋來,大堂怕是裝不下他倆,再說了,這萬一動起手來,您又在一旁,俗話說的好,刀槍無眼,這要萬一傷著您,屬下就是十個腦袋也賠不起呀!」
包拯想想,有點道理,這倆要是撒起酒瘋來,縣衙非重建不可,「那你說擺什麼地方?」
「後花園荷塘之上涼亭之中,那里四面環水,視野開闊,遇著緊急之事,您只要往荷里一翻就得了,屬下再命縣衙里得力之人先埋伏于荷塘畔,以備不時之需。」
包拯瞟了他一眼,「有這必要麼?下官是請客,又是不擺鴻門宴,我好歹也是堂堂一五品縣太爺,往荷塘里翻,這像話麼?」他斥道。
「小心使得萬年船。」管家勸道。
「嗯!好吧!你去安排,他們都是高人,千萬別壞了氣氛。」
「這個屬下自有分寸。」管家退了出去,酒宴很快就擺好了,包拯作東,顯得興致勃勃。
他端著斟滿的酒杯站了起來,「包拯三生有幸,敬……!」
「滋!」古都爾可沒心思听他說這些千篇一律的套話,一連「吸」了三杯。鄧關也已經酒入喉嚨,只拿手指往下掂了掂。包拯頗有些尷尬,好歹也是一縣之主,居然如此不被人待見,他也只好一仰脖子,倒了進去。
雖然酒菜無比豐盛,其實鄧關與古都爾誰都沒胃口,他倆沒胃口,包拯也就沒什麼興致。古都爾有一杯沒一杯地往肚里倒,就是在喝悶酒。三個大老爺們,仿佛誰都心事重重,誰也沒敬誰,各喝各的,好在縣衙的酒杯比較「小氣」,滿滿一杯也就小半口,否則,三人早灌趴下了。
管家在一旁看呆了,好心提醒道︰「我說三位爺,你們倒是吃點菜呀!」就這一句,古都爾還嫌他嗦,「去!再取三壇酒來。」將他給支開了。
古都爾一邊灌了十來杯,眼瞅著鄧關看都沒看他一眼,氣就上來了,端著酒杯的右手狠狠地一次一次地砸在八仙桌上,害得包拯都一愣一愣的。鄧關還是沒理他,其實他很想跟他說句話,可又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無顏開口。終于,古都爾再也忍不住了,「你他媽的說句話會死呀!」他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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