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呆俠 第三三四節

作者 ︰ 寒山士

「穎昌此番連災非得百萬擔糧食不可,秦王殿下從哪兒弄來這麼多糧食?」剛才不敢開口的大臣此時也「自言自語!」

「臣以為,秦王殿下只因沒得到朝廷撥發的一粒糧食,手段自然有些偏激,這多半是無奈之舉,秦王殿下定有其他安排,絕對不會白拿人家的東西!」

「鬧了半天,原來錯在朝廷!秦王殿下是無辜的!」

「可秦王殿下此舉無異于劫富濟貧,這也是我朝律法所不容的!」

「父皇!兒臣以為此風不可長!不能救了一群人,又害了另一群人!」

「太子殿下言之有理!」

「臣等附議!」立馬有很多大臣站了出來。當然,也有沒站出來的,他們可不管太子的白眼翻成什麼模樣。

「臣還有本啟奏!是小皇子殿下討要糧食的!」範大人又從衣袖里掏出一本奏章。

「快快呈上來!」

皇帝輕聲念著︰「罪臣頓首叩拜!罪臣至此已四十七日之久矣,至今尚未見到一粒朝廷撥發之賑災糧。罪臣剛到之日,見災民無以為計,又得忍受富戶豪強無情盤剝,罪臣知風向已變,漕糧一時無法到達災區。罪臣別無它法,只能放出風去,抬高糧價,引得四周郡縣糧商往災區運糧。罪臣為防富戶豪強借機囤積,罪臣命官軍嚴密把守四處官道要沖,截下糧商,以官價六百至七百文一斗廣收糧食,使糧商有利可圖。再以官價八百至一千文每斗售賣,盈余之利廣開粥棚,施粥舍『藥』舍種子。此計使災區百姓又堅持了四十余日,並無一人因饑餓而死,外出之流民大多亦返鄉重『操』舊業。然聖上此番命潘太師平抑糧價,就在今日,太師已經自行發布告示,將糧價降為四百文一斗,富戶豪強趁機大肆搶購,囤積居奇,罪臣所余之一萬五千擔糧食被其半日賣盡,得銀不到兩萬四千兩,罪臣為此損失銀兩不下四萬余兩。更因罪臣粥棚之糧也被其賣盡矣,明日、後日,尚不至于餓死,然三日之後當如何?更壞者,官價區區四百文,使得四周郡縣糧商無利可圖,紛紛半途折返,穎昌境內除卻富戶豪強,再無一粒余糧可供罪臣調用矣!罪臣自知官微技末,無見天顏,然罪臣仍泣血叩拜之,懇請聖上廣施恩澤,調撥京城之糧食,助穎昌百姓一臂之力!如五日之後,罪臣不見糧食,罪臣自知無顏以見穎昌百姓,也無復見陛下矣!罪臣頓首再拜!恭祝聖上萬壽無疆!」皇帝但覺得腦袋里「轟」的一聲,悄無聲息地癱軟下去。

「聖——上!」

「快傳太醫!」六王爺大吼一聲,一把拎起八王爺,一個劍步沖到龍台之上,將眾人隔開。八王爺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拔出尚方寶劍,隨侍在側。

「我是太子!」太子領著幾個太監要往這邊擠。

六王爺摘下八王爺的打王鞭,狠狠揮了過去,將太子『逼』退,「先皇打王鞭在此,休得放肆!」六王爺明白,如果此時皇帝駕崩,他將是第一個陪葬的。太子只得含恨而退。很快,皇帝被抬進了寢宮,宮中的太醫全都被叫了過來,就連外邊的鄧大夫也給請來了。

太醫院長李太醫扶著皇帝的手腕,「聖上急火攻心、痰『迷』心竅!」還好,不是什麼大『毛』病。「聖上臉『色』青紫,必是有痰塊阻塞氣管,師叔,勞煩您搭個手。」鄧大夫與李太醫這對年輪相差無已、論輩分卻是師徒的人給皇帝好生來了一場按摩,約有盞茶功夫,皇帝喉嚨咕嚨一聲響,哇的一聲,嘔出半碗血痰,臉『色』也紅潤了不少,再將參湯服下,沉沉睡了過去。

八王爺總算松了口氣︰「六哥,關鍵時刻還是得靠你!」

六王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這是為了自己!哼!」

「六哥,過去的事情……!」

「你記『性』挺好啊!」六王爺奚落道。八王爺趕緊閉上了嘴巴。

李太醫與鄧大夫還有幾個太醫在一旁低聲商量著醫治之法,現在皇帝只是月兌離了生命危險,卻是異常虛弱,太醫自然得仔細斟酌,這是皇帝,不是鬧著玩的。皇後在一旁大吵大鬧,六王爺走過去,也沒行禮,摞下一句狠話將她頂到了牆上,「你真的打算做太後了嗎!」

穎昌,潘太師賣完糧食的第一日,大清早,城門左右兩邊各一長溜的粥棚已經聚集了不少衣衫襤褸的老弱『婦』孺。幾十兵丁正往大鍋里灌水,至于米,則少得可憐,幾十個大鍋,總共也就幾袋米,不到三百斤,這熬出來的粥自然是稀得跟水一樣,完全能當鏡子用。

「殿下,不好啦!外邊老百姓嫌粥太稀,正聚眾喧嘩呢!」知府霍丘一大早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朵朵正在梳洗,「知府大人,你就真的再無一點存糧了嗎?」

「殿下,臣家里的糧食都捐出來了,這您是知道的呀!」知府跪了下去。

「大清早的別跪來跪去,從今日始,你不必對本皇子下跪!」

「臣謹遵殿下旨意!殿下,而今可如何是好呀?」

「昨天奏章連夜遞往京城,此時還在半路上,就算聖上撥下糧食,沒有個七八天也到不了我們這兒!找潘太師去!」

「殿下,太師起得比您早得多,已經去了穎昌糧庫,還打算賣糧吶!」

「糧食是沒有,他只有糧倉可賣了!」蘇姑娘說道,她正在給朵朵梳頭。她們三人分工還是非常明確的,她還是負責朵朵的起居,玉兒自然負責他的飲食,至于玲兒,基本上就是陪著他胡鬧了。

潘太師果然是天不亮就去了糧倉,並且派出自己的得力干將,攜御林軍將糧倉團團圍住,他怕的是小皇子來與他搶奪糧庫的管理權。「太師!您看,附近的百姓一大早就來買糧了!」

潘太師見這些穿著打扮都非常闊氣的買糧大軍,拉著牲口,架著牛車,準備大肆搶購。一見潘太師『露』面了,紛紛跪倒在地,「草民參見太師,太師金安!」

潘太師笑開了花,頻頻揮手致意,「父老鄉親們,平身吧!聖上命老臣平抑糧價,此乃老臣分內之事!」

「太師若晚來幾日,草民就餓死了!」有幾個肥肥的漢子居然嗚嗚地哭了起來。

「不用怕!有聖上替你們撐腰,有老夫為你們作主,小皇子深居宮中,不諳世事,不知百姓疾苦,這也怪不得他。列位看在老夫面上,當饒他這次!」

「若不是看在太師面上,草民定當沖進穎昌府,定要殿下給草民個交待!」

「太師真乃草民再生父母哇!」

可是,也不知怎的,人群之中突然有人振臂高呼︰「太師萬歲!萬歲!萬萬歲!」其他百姓听了不明就里,紛紛跪倒在地,跟著高呼「萬歲!萬歲!」聲音一浪高過一浪,驚天動地。

還不只這些,有人喊得更絕,「太師當皇帝!」

「太師當皇帝!」

潘太師如五雷轟頂,嚇得手足無措,「別、別喊啦!住嘴!通通住嘴!閉嘴!哎喲!天哪!你們都瘋了嗎!害死老夫嘍!」太師捶胸頓足。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潘太師暈暈乎乎的,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住。「嗯!好~好好!開倉,賣、賣糧!哎喲~~!」

後邊幾個大糧倉全都打開來,兵丁抬了很多麻包出來,只是隱隱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今天的麻包怎麼比昨天要輕了不少!也不敢多問,抬了一些堆在潘太師面前。

「太師,這些糧食草民全包了!」

「草民也要這麼多!」……

吵吵嚷嚷的,潘太師的耳朵都快被震聾了,還是家將出面解的圍,「吵什麼吵!這麼多糧倉還怕沒糧食賣給你們嗎!」凶神惡煞的,將這些人全給唬住了。「排好隊!一個一個來!」

兵丁打開了麻包,倒出來卻不是糧食,而是草料。「大人!這……!」沒誰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全都大眼瞪小眼地瞪著潘太師。

「草料!」潘太師有些尷尬,「全打開!」

兵丁沖上去一頓刀砍斧劈,草屑紛飛,一粒糧食都沒有,「怎麼會這樣呢!」太師抓著草料。

「昨日還是糧食,今日怎麼全都變成了草料呢!」買糧的人也竊竊私語。

「不會是被什麼人偷偷給換成草料吧!」

「誰有這麼大的本事當著太師的面弄走這麼多糧食呢!」這話無疑是指向了潘太師。

「太師是不是將糧食給獨吞啦!」也不知是什麼人說的,反正這人嗓門非常的大,剛才就是這聲音帶頭喊萬歲的!

「哼!大膽!豈敢誣蔑當今太師!」家將也不知道這人到底窩藏在人群之中的什麼地方,反正剛才在東邊,現在又好像在西邊。

太師明白了,自己被什麼人給陰了!他怒氣沖沖地大袖一揮,「哼!今日不賣糧!」說罷,氣哼哼地走了。

城門口,朵朵帶著蘇姑娘還有知府大人,就他們三個,身邊並無一個衙役兵丁。見他們出來了,災民紛紛聚攏過來,端著能照得見影子的湯水,並未開口,這是無聲的抗議。朵朵順手從災民手中接過一碗湯水,果然能看得到碗底。「殿下!這可怎麼活呀!」一個老太太老淚縱橫,剛要跪下去,朵朵一把扶住。

「老『女乃』『女乃』,會好起來的!」

「是不是太師把我們的口糧也賣掉啦?」

「本皇子再去化緣,一定讓大家堅持五日,直到京城的糧食的運來,從現在開始,你們吃什麼,本皇子就吃什麼!你們沒得吃,本皇子就陪著你們餓肚子!」說罷,朵朵將湯水一飲而盡。

「殿下!不能啊!」知府泣不成聲。

「請父老鄉親們相信我,再給我五天時間!」

「有殿下這句話,我等就算餓死,也心甘情願!」

「從現在開始,有力氣的都去挖老鼠洞,兔子洞,把凡是能吃的全都掏出來!知府大人,調五十官軍進山,看能否獵一批野物回來,改善百姓伙食!安排人在穎水上結一張大網,無論魚蝦,全給撈來!」

「臣即刻去辦!」災民也漸漸散去,既然小皇子說只要熬過五日就沒事了,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各自去尋一些能墊肚子的東西,也算給小皇子減輕負擔。

「殿下,你真想陪著他們吃老鼠肉?」蘇姑娘想起都惡心。

「本皇子也有些日子沒吃過那味兒了!」

她強忍著翻騰的胃,還遮著嘴巴,「我們去哪兒?」

「去城里最大的糧號!」

站在曾家大院高大的門樓前,蘇姑娘有些擔心,「他可是城里有名的鐵公雞!」

「不是鐵公雞,我還不來拔『毛』呢!」看著門口四個衣著光鮮的門丁,「去稟報你們老爺,本皇子來了!」

家丁不敢怠慢,「殿下稍等,容小的稟報!」

「大膽!你曾家門檻真高哇!讓皇子殿下等待!」蘇姑娘喝道,其實得罪這個皇子殿下興許沒什麼事,最不能得罪的是她,要惹得蘇老爺子發脾氣,只需一個小小的「噴嚏」,這曾家糧號非得被「吹」成一片廢墟不可。

「小的不敢!小的、小的……!」

「行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何況本皇子已經被奪去秦王爵位,自然不能高看了!本皇子就在這兒等著。」朵朵一**坐在台階上。

曾家老爺是個六十多歲的干瘦老頭,從外表上看,他仿佛一輩子都遭災,就連十個手指頭都如枯竹似的,不過,他這肚子卻又不是一般的大,整個人看起來仿佛是一根牙簽上串了個蠶繭。此時正躺在榻上閉目養神。「老爺,小皇子殿下前來探望老爺!」門丁小心翼翼地稟報道。

「小皇子殿下!哼!什麼玩藝!他不是被聖上奪去爵位了嗎!此番前來,求救的吧!就說老夫還沒起來,讓他等著!」曾老爺架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老爺,這不好吧!不管他被聖上貶成什麼模樣了,畢竟還是皇子,您若是如此托大,萬一他咸魚翻身,給您來個秋後算賬,如何得了!」管家道。

「哼!黃口小兒,『乳』臭未干,他能成什麼大事!害得老夫睡不安枕,老夫定給其臉『色』看,命其在書房等候!」說罷,氣哼哼地爬起來更衣。

朵朵與蘇姑娘就在書房等著曾老爺,朵朵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反正從小就沒哪個外人看重自己。蘇姑娘卻氣得臉『色』鐵青,要不是小皇子在,曾老爺客廳這些壇壇罐罐非得被她打個稀巴爛不可!見她這模樣,知道她心里不痛快,「姐姐!你看這字畫!」

「贗品!」她氣呼呼地蹦出兩個字。

朵朵笑了笑,拍著她的肩膀,「別生氣嘛!我們先是示敵以弱,使其傲氣十足,到時候讓他吃不了兜著走。你生氣的樣子好丑,笑一個!」

蘇姑娘 哧一聲樂了,掃開他那極不安分的手,板著臉,「你若不出了這口惡氣,看你怎麼死!」

「你干嘛不說看他怎麼死呢!其實這個曾老爺還是蠻文雅的,你看這客廳之陳設,沒一樣不精致的,就這幅顧凱之的幽燕戲藕圖,怕是得不少銀子!」

「哈哈!」蘇姑娘突然放聲大笑,仿佛一點也不懂得矜持。「是這幅圖好笑嗎?」朵朵有些納悶!

「明明狗屁不懂,還要附庸風雅,徒增笑料爾!」她幾乎笑出了眼淚。

「老夫參見殿下!」門口一個有些尖銳的聲音傳來,兩人扭頭一看,就是曾老爺,但見此老身穿女敕金『色』刺繡福字長袍,頭戴紫『色』團雲員外帽,手指上八個碩大的紅藍寶石大金戒指,每個足有一兩重,脖子上還掛著一串寶珠,下邊吊有一巴掌大的金佛一尊,看來此老脖子挺結實。相比起來,小皇子就差遠了,好比一個小書童。「只因老夫年老體弱,不便跪拜,殿下恕罪!」然後他就草草一拱手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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