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去舍身洞舍身,閨女也活不長了,縣太爺有令,如果今日不舍身,明日就將綁赴市曹處斬,橫豎是個死,老身無可奈何呀!」
「其實我也是活得不耐煩了,得聞此地有個舍身洞,我這是慕名而來呀!」
「年輕人,你這又是何苦呢!看你這模樣,你有的是力氣,干什麼不能養家糊口呀!」
「咳!別說了,壞就壞在力氣太大,去年有個員外爺雇了我扛木頭,哪曉得將天捅了個大窟窿,他怕玉帝怪罪,就將我趕了出來。就前些日子吧,有個知府大人雇了我往城牆上挑石頭,我想這直接拋上去豈不省事得多,就抓起一個磨盤扔了上去,結果將城門樓子壓垮了,也沒結到一個工錢,思前想後,還不如早點去西方極樂算了。」
他這番彌天大謊可把那姑娘惹樂了,掩著小嘴,「他們不讓男人舍身!」
「菩薩若不嫌我,就由不得他們了!走,我們舍身去!」說罷,他攙起老夫人。
「年輕人!老身怎麼看你都不像舍身的!」
舍身寺,好一座巍峨雄渾的寺院,三道九進前後四個大院,雕梁畫棟、勾心斗角,如大鵬立于絕壁之上,危岩聳峙、傲立群峰。第一進院落供奉的是三清寶像,第二重院落供奉的是佛家三寶,最後一重、也是最重要的一重院落供奉的則是觀音菩薩,再往上邊就有一個青石砌就的圓形石台,石台上鑿刻著一個大大的八卦圖。石台後邊就是萬丈深淵,在石台的正中央,立有一個玲瓏精致的涼亭,涼亭內一個臉盆大小的洞,里邊黑咕隆咚,深不見底,這就是舍身洞。
一個身披紫『色』道袍、頭戴紫金道冠、手持拂塵的老道威風凜凜地傲立山門,長髯飄飄,頗有仙風道骨的意味。「道長!」老夫人一見這老道就有些顫抖。
「哼!你總算想通了,你家閨女此去西方極樂是享福,看你們哭哭啼啼的,攪了仙家興致!」老道訓道。
「雖然閨女此去永享仙福,總覺得舍不得,老身才落幾滴眼淚,望道長莫怪。」
「本道爺道行千年,還容不下這幾滴眼淚嗎!進去吧,別讓菩薩久等!」
「老身這就進去!」老夫人低著頭,牽著姑娘往里走。
「年輕人,此處不便男兒舍身,你還是請回吧!」道長拂塵一伸,將鄧關擋住。
「道長!我不是來舍身的,這是我小妹,我是來送行的。」他往前一指。
「早晚要去,這有什麼好送的!」道長冷冷地說。
「話不能這麼說,佛祖也好,老君也罷,都是爹娘養的,都有兄弟姐妹,生死之事,哪有不送之理!」
「佛祖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月兌離輪回之苦,心若止水,難道還看不破生死嗎!」
「錯了!佛祖曾流過淚,也曾大哭不止!」
「胡說!佛祖何曾流淚啦?你在何經文上看到他曾大哭不止?」
「他剛生出來的時候!」
「混賬!再不滾休怪本道爺無情!」
「別發火嘛!敢問道長法號!」
「哼!本道爺法號豐都城主!」
「哦!原來你就是豐都城主呀!久仰久仰!」
「你也听說過本道爺的大名?」
「現在不就听說過了嘛!我送送就來,絕不耽擱,你看怎麼樣?再說了,老夫人看到自己的兒媳『婦』舍了身,難免悲傷過度,到時候我也好扶她出來,你說是不是?」
「哼!滾吧!」豐都城主恨恨地走了。
「我的娘喂!太上老君盡教些這個弟子!」鄧關拎著鐵棍進去了。
此時的舍身洞前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這些多半是為那些舍身之人前來送行的,哭聲一片,天愁地慘。在舍身洞旁邊站著四個道士、四個和尚,佔著八卦的八個方位。還有兩個執事模樣的人每人站在一個陰陽眼上,一個是道士打扮,一個是僧家打扮,道士手持拂塵,和尚雙手合十。每人都渾身橫肉、太陽『穴』高高隆起,一看就是內家高手。
但見那執事道士高宣一聲︰「無量佛!無量壽佛!吉時已到,曾家娘子快快舍身!」就見跪于舍身洞旁的一個打扮得非常漂亮的姑娘雙手掩面,聳聳肩,往舍身洞撲去,但听一身尖叫,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和尚念金剛經,道士念道德經,嗡嗡嚶嚶,敲木魚的敲木魚,打磬的磬,鐃兒鈸兒一起響,非常刺耳。
「阿彌陀佛!曾家娘子已登極樂!」道士開始,和尚結束,各施其職,一點不『亂』。
「姑娘,貴姓?」鄧關站在石台下邊問道。
「奴家賤姓梅!」她好像還有什麼未了之事似的,不停地往後邊瞧。
「你有孩子,對吧!」
一听這話,那老夫人又開始哭泣起來,「我那苦命的孫兒喲!」
「多大了?」
「差三天就一歲半了!」梅姑娘悄悄抹了把眼淚。
「你舍得嗎?」
「舍不得又能怎樣呢?總比將來克死他要好!」她仿佛拋下了千斤重擔。
「你就一點也不害怕嗎?」
「兩眼一閉就過去了。」
「我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要緊,呆會兒你先跳,我跟著就來,萬一這不是條近路,我們也好有個伴。」
「鄧公子,你不會想打老身兒媳『婦』的主意吧!」老夫人淚眼婆娑。
「老夫人,誰知道跳進去會怎麼樣呢!要是真死了,也就一了百了,萬一沒死成,我不是能還你個活蹦『亂』跳的兒媳『婦』嗎?」
「你說的也是這麼個理兒,呆會兒還望鄧公子多加照應,黃泉路上別讓閨女受太多的苦。」老夫人實在說不下去了。
梅姑娘已然將自己的牌子遞了上去,外加十兩銀子,也就是說從這兒跳下去還得給錢。上邊一個和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梅姑娘情願舍身,菩薩一定會接應的。」說罷,接過銀子與牌子。老夫人緊緊拉著她的手,哽咽無語,久久不願松開。那場面,鄧關但覺得鼻子一酸,差點沒哭出來。
「咳!還有我呢!」鄧關大吼一聲。
「你!這兒不舍男兒之身!」和尚大袖一揮。
「什麼!菩薩跟你這樣說的嗎?」
「是又如何!」
「可是他跟我不是這樣說的,我千里迢迢慕名而來,到頭來你們不讓我跳,呆會兒我告訴菩薩去!」
「貧僧警告你,最好少在這兒惹事,否則,貧僧就將你扔下去!」
鄧關突然跳了起來,一把揪住和尚的袈裟,惡狠狠地盯著他,「你得給我說清楚,你打算把我從哪兒扔下去!你若不把我扔下去,我就拉著你一塊跳下去。」
這和尚被他扯得跪在石台上,膝蓋都磕出了血,他怎麼都沒想到,這小子看著盡是些排骨,居然如此之重,他咬牙切齒,「無知小狗,竟敢到貧僧這兒搗『亂』,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我要不是活得不耐煩了,怎麼會到你這兒來!」
「行!交上十兩銀子!」
「我要有十兩銀子,還會來這兒嗎!」
「什麼!你一『毛』不拔,還想舍身!」
鄧關跳了上去,一把將和尚摁倒在地,「今日你是舍也得舍,不舍也得舍。」
這和尚被他壓得動彈不得,知道遇上了行家,他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攥緊了拳頭,照鄧關腰間揮拳擊來。鄧關也不是傻子,順著他這股力道,身子一個橫滾,撿起那根大鐵棍,人就到了舍身洞跟前。那執事的道士非常「敬業」,一看梅姑娘已然跪到洞口,念道︰「無量佛!元量壽佛!吉時已到,梅姑娘快快舍身!」這姑娘也學著前邊人的模樣,捂著臉,大叫一聲︰「兒啊!為娘去了!」說罷,一低頭,栽了進去,轉眼間就沒了蹤影。
鄧關此時正對著洞口,能隱隱約約感覺到里邊有絲絲的涼風吹來,還夾雜著一絲幽蘭之氣,與昨晚大洞之中飄來的極為相似。那個和尚爬了起來,指著鄧關大怒︰「來人!把這不知死活的小狗扔到山崖下去!」說罷,上來兩個道士、兩個和尚,不容分說,拖胳膊的拖胳膊,拽腿的拽腿,與鄧關在洞口拉拉扯扯。鄧關以一敵四,居然戰個平手。
「好小子,沒想到你真的兩下子!」另一個和尚往手心里吐了口口水,捋胳膊挽腿兒就要上。正在這里,鄧關手里的大鐵棍仿佛是給拽月兌了,順著舍身洞叮叮 直往下落,漸漸地沒了聲音。這一下,所有人都停住了,全都瞪大了眼望著舍身洞。
「瞧你們干的好事!我沒進舍身洞,鐵棍進去了,萬一砸著了菩薩怎麼得了。」鄧關掙月兌他們,趴到洞口豎著耳朵仔細傾听著。
這些和尚道士可算被他氣歪了鼻子,一涌而上,就想拽住他。可是鄧關已經**一拱,順著洞子就滑了下去,轉眼間沒了蹤影。和尚道士無不大吃一驚,紛紛嚷叫著,「追上去!」「殺了他!」一個個接著往里跳,把原本要舍身的人都看傻了,「這是鬧的哪出呀?和尚道士全舍身了,我們還跳不跳呀?」
有生以來,鄧關應該是從來沒玩過如此刺激的,這簡直就是超級過山車。整個洞子如九轉大陣一般在山月復里盤旋而下,只因洞壁上全抹了香油,毫無一點掛礙。只是黑糊糊的,看不清四周情況,否則會更過癮。腳下漸漸有了亮光,他也明白,應該快到底了,他雙手撐著洞壁,減緩下滑的速度,他可不想以這個速度撞到下邊的石頭上。漸漸地,地勢開始平緩起來,到了底下,他幾乎要爬才能爬出這個臉盆大的洞口。出了洞子,眼前一片光明,是一個巨大的大廳,四周點了數十只手臂粗的蠟燭,耀如白晝。他鑽了出來,踩著地上軟綿綿的一物,差點沒將他拌倒在地。低頭一瞧,頓時嚇了一跳,原來躺著一具死尸,胸口被搗了一個碗大的坑,一柄泛著銀光的鐵棍躺在旁邊,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被鐵棍前邊的圓球直接砸中身亡的。這個時候,從洞中傳來一連串啊啊的尖叫聲。他明白,定是上邊的和尚道士追來了。他看了看手中的鐵棍,陰陰地笑了。但見他將鐵棍大頭朝上,斜『插』在洞口,鐵球伸入了原本就不大的洞中。這些和尚道士常年在這兒溜「滑梯」,自然明白下邊是個什麼情況,也就沒有減速。第一個沖出來的是和尚,他平躺著叉開了兩腿,結果可想而知,那個大鐵球直接頂在他襠部,哼都未來得及哼一聲就參見佛祖去了。而後邊的七個人並不知道前邊有這變故,一個個疾速沖下,全給塞在這個臉盆大小的洞口了,鄧關只看到鐵棍微微晃動了七下,一切歸于沉寂。
「我就說嘛!這根本不是近路!」鄧關自言自語。
「救命!」一聲微弱的呼救聲響起,在空『蕩』『蕩』的地下大廳之中顯得無比的陰森恐怖。
鄧關連忙將鐵棍拔出來,緊緊攥在手中,全神戒備,「誰!誰在喊救命?」
「是我!救我!」這聲音仿佛是從地底里發出的。
「姑娘,這冤有頭,債有主,該找哪個就找哪個,我還有事,不陪你玩啦!」說罷,看到左邊有個門洞,他就想往里鑽。
「救我!我快悶死了!」還有低微的啜泣聲。
這一下他總算看清楚了,原來牆角跟還放著幾個大麻袋,聲音是從里邊發出來的。他拿鐵棍戳了一下,頓時響起一聲尖叫。「哦!」他總算明白了,解開麻袋口,從里邊鑽出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來,穿著綾羅綢緞,佩帶著金銀首飾,仿佛出嫁的新婚子,「你不是才舍身的那個姑娘嗎?」
「我們都是!」全部的麻袋都開口了。鄧關一個個解開,果然里邊就有梅姑娘。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是來舍身的!」她仿佛沒事一樣。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捷徑呀!虧你們也信!」
「都是那雜『毛』老道。」這些姑娘們一個個恨得直冒火。
「公子,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打出去唄!」
「我們都不會武功!」
「這的確是個麻煩事!你們就呆在這兒,我找到路就來接你們!」
這幾個姑娘開始還點頭,可一看到石壁上伸出的那兩條大腿,頓時反對,「不行!你在前邊開路,我們在後邊跟著!」鄧關把地上那個倒霉蛋的衣服扒了下來,也不管有多惡心就套在自己身上,「你們就老老實實跟著我,無論誰問也不準答話!」
「嗯!」這幾個姑娘還算講道理。
鄧關左手拄著鐵棍,咚咚咚地故意重重地砸著地面,弄得火星四濺。他在前邊耀武揚威地走著,右手牽著條麻繩,拴著的就是這一串姑娘。踫到石門他就狠勁兒砸,大吼大叫,「呔!送姑娘來啦!開門!」口氣還大的不得了。
「暗號!」
「轟!」的一聲巨響,石門幾乎被砸碎,「老子給你姑娘,你還好意思要暗號!」就這麼一路混過去,居然也混過了好幾道大門。
當然,鬼府神宮要是如此好混,也就不叫這個名字了。很快,巡邏隊就發現了大廳里的死尸,頓時警報聲響徹整個鬼府神宮,一隊隊刀手奔過來又跑過去,吆喝聲響成一片。這幾個姑娘從未見過如場面,嚇得直發抖。鄧關明白,如果帶著她們,自己不一定有事,這幾個姑娘肯定會死于『亂』刀之下,他看著前邊有一長溜的門,看樣子應該是倉庫之類,他毫不費力地撬開一道大門,果然,里邊是個布帛倉庫。「你們發財了,先在這兒躲一下,等我忙完了事就來接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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