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五章南疆亂
皇帝死了
悄無聲息
因為他已經死過一次,所以不可能再發一次喪。皇後親手為他換了衣衫,由里到外干干淨淨。為他淨了面,妝了容,看起來他死了竟是比活著時候臉色還好些。做這些事的時候皇後一直沒有哭泣沒有說話,表情平淡的讓人無法理解可偏偏又有一種讓人心里發堵的悲戚。
跪在外面的三位有資格知道皇帝這次真死了的大臣心里都松了口氣,之前太子……不,是興皇皇帝楊承乾先是派人調走了劉恩靜派來的一千精騎然後派楊順會帶兵截殺皇帝這事,其實他們都知道且為之出力過,皇帝活著回來見了他們幾個,他們跪在皇帝面前的時候感覺自己好像一條被拔掉了牙齒的老狗,面對病榻上雖然已經沒了什麼生機的雄獅依然只能瑟瑟發抖。
除了領兵在外的大將軍許孝恭之外,其他三個人都在。
現在皇帝終于死了,沒有追究他們幾個的罪責。
怎麼能不松一口氣?
他們不時偷眼看看,唯恐那個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人間至尊再次站起來。他們的表情和皇後的表情對比鮮明,而跪在床邊的皇帝楊承乾看起來表情更復雜。作為兒子,他心里悲傷。作為皇帝,他心里驚慌。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下了那個命令的時候心里並沒有現在這般的恐懼。可是看到父親躺在面前再也不會醒來的樣子,他忽然很怕,就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支撐著他的擎天之柱。
父親把他抱在懷里逗他發笑的場景一幕一幕的在他腦海里浮現出來,喂他吃飯教他讀書,指著太極殿對他說這是天下最強的男人才能坐著的地方。這些事,竟是壓過了對他交待的那幾句冷若冰霜的話,終于,他還是嚎啕大哭起來。
放肆的哭。
皇後看了兒子一眼,眼神里有些欣慰。
「一會兒找幾個得力的人。護著你父親進入太祖皇陵……你父親是咱們大隋立國以來唯一沒有為自己修建皇陵的皇帝,但你是他的兒子,他可以這樣做而你不行。先入太祖皇陵,我不管大隋現在艱難到了什麼地步,但你必須即刻開始籌備修建皇陵的事。待到皇陵建好,再將你父親送過去。」
皇後語氣平淡的說道。
「兒臣知道!」
楊承乾擦干自己的眼淚,回頭看了那三位輔政大臣一眼︰「你們有什麼話說?」
三位輔政大臣面面相覷。同時搖了搖頭。
他們知道雖然現在以大隋的財力要修建一座皇陵頗為艱難,但這個時候誰敢胡言亂語?皇帝臨死前雖然說過自己對不起大隋的列祖列宗所以不入皇陵。隨便在長安城外找個景色不俗的地方埋了就是。可他自己可以這樣說,但他的妻子卻絕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你們之前做了什麼,我不追究。」
皇後為皇帝換好了衣服整理了裝容之後語氣依然平淡的對那三個人說道︰「但你們自己不能忘了自己有罪!我為了大隋可以假裝忘記這件事,但你們之中若有人敢忘了,我雖然是一介女流,也會有自己的辦法讓你們重新記起來。」
「臣等死罪!」
牛慧倫,楊順會,宗良虎三個人使勁叩頭,大氣都不敢出。
「你們確實都是死罪。」
皇後沉默了一會兒後繼續說道︰「但為了大隋我可以不計較,因為這也是先皇的意思。他說留著你們輔佐承乾。我就听他的。所以你們要記住自己活下來的原因和活下去的目的是什麼……大隋除了離開楊家人不行,離開誰都行。」
「臣等謹記太後教導!」
幾個人將頭垂的更低了些,沒人敢去看皇後的眼楮。
「用你們的忠心來抵罪吧。」
皇後似乎是有些乏了,擺了擺手說道︰「該去干什麼就去干什麼吧,朝廷里還需要你們幾個多費心。說來說去。你們幾個心里對大隋對楊家都還是忠心耿耿這我知道,先帝也知道,故此才會留下遺旨讓我不要治你們的罪。先帝當初選了你們輔佐承乾,也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
「如果你們盡心盡力,大隋重整江山的時候,你們幾個的功績也會在史書上留下重重的一筆。」
三個人再次叩首道謝,然後躬著身子退出去。從東暖閣出來的時候,他們三個都已經汗流浹背。
在外面三個人互相看了看,從彼此的眸子里都看到了心有余悸。
有句大逆不道的話他們心里都想著,可誰也不敢說出來。
皇帝死了……真是一件好事啊。
「承乾」
看著那三個大臣離去的背影,皇後對楊承乾一字一句的說道︰「記住先帝的話,他說過楊家人為了維系大隋的江山都可以犧牲,其他人自然更可以犧牲。不要輕信任何人的話,也不要以為自己離不開誰。為了大隋天下,誰都可以死誰都可以殺……這些人都經歷過行刺先帝的事,他們已經越過了自己本該緊緊把守住的敬畏,既然這敬畏已經沒了,那麼他們也就不能再用……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現在朝廷里離不開他們幾個,但不是永遠離不開。」
「兒臣明白!」
楊承乾使勁點了點頭,也看了一眼那三個人的背影。
參與了截殺皇帝的事,確實是他們三個越過了敬畏的底線。因為有了這件事,他們對皇帝的敬畏就會降低很多很多。而且太子下令截殺皇帝這件事,一旦傳出去……
有這麼多因素在,就算沒有皇後的話,這位雖然年幼但從他父親那里繼承來了陰狠的新皇帝,怎麼可能還容得下那幾個人活下去?
……
……
大隋南疆
邊城白水城
雖然大隋內亂,但邊軍依然緊守著自己的職責。而最讓大隋之外各國心中凜然的也正是這一點,除了西北李遠山之外,任何一個已經舉起旗子造反的人都沒有去擾亂大隋邊軍,不管是東疆還是北疆南疆,這里依然平靜。
這正是中原人讓人覺得可怕的地方,他們知道就算內亂再凶狠也不能讓邊疆失守。
沒有人會去打邊軍的主意,可是從上個月開始白水城的補給已經變得越來越少。朝廷的政令難以推行,各地紛紛自立,錢糧都用來擴充各自的勢力。以至于對邊軍士兵的例行補給各地都有所減少。
尤其是南疆
羅耀帶兵離開之後,帶走了大批的糧草物資,而因為沒有派遣得力的將領留守,以至于現在雍州一帶成了無主之地。平商道總督駱秋在羅耀離開之後,是南疆的最高官員,可他已經趕往雍北道與其他幾位總督商議要事,所以更顯混亂。他留下的人哪里還會記得要給邊軍補充物資。只管著招募兵勇擴充軍備。
白水城的邊軍別將牛振遠已經連續四次派人往郡治要補給,可已經過了兩個月還是不見有人送糧過來。幸好白水城外面不遠處就是紇人的寨子。牛振遠派人去紇人寨子里要些糧草還不至于要不出來。
早晨派出去一隊人馬討要糧食之後,牛振遠就站在白水城的城牆上看著外面發呆。他這段日子以來發現自己想的越來越多,心里也就越來越恐慌。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座邊城里盡職多久,如果再沒有補給送過來,他怕自己會一時心軟帶著所有邊軍離開。
白水城里有九百邊軍,這里是大隋最南面的一座邊城,距離郡城所在比距離南燕大理城也不近多少。牛振遠越發覺得自己和手下士兵們是被遺棄了的孩子,早晚會饑寒交迫的餓死在他們盡心戍守的邊城里。
就在他發呆的時候,忽然有親兵來報說城南有一隊商人要進來,手里有原來雍州衙門發下去的通關憑證。自從大隋內亂之後南燕商人便很少再走貨。已經有幾個月不曾見過南燕商人進來了,所以牛振遠愣了一下。
「別開城門,派人下去盤查」
壓吩咐了一聲,卻也沒有太在意。
南燕人,膽小如鼠。
邊軍都知道南燕人被大隋打怕了。怕到了骨子里。這個目前還存活著的小國之所以沒有被徹底滅掉,是因為大隋皇帝就把慕容恥當個小丑似的留著。如果大隋願意,隨時可以將南燕夷為平地。
可那是以前,羅耀還在的時候。
他愣神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一件,急忙把回去的親兵叫住︰「那支商隊帶的是什麼?」
「說是南燕的特產芋頭,還有大理米酒。」
親兵回答。
「嘿嘿!」
牛振遠笑了笑道︰「還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叫一隊的弟兄集合跟著我出去,咱們現在一天勉強能吃飽一頓飯,南燕人上趕著送糧食怎麼能放走。」
「將軍……劫商隊不好吧?」
「呸,你想餓死?」
「不想!」
「那就干他娘的!」
牛振遠罵了一聲,沒有想到自己做了一個多麼錯誤的決定。
……
……
大隋興皇元年十一月
南燕皇帝慕容恥派大將慕容永鐸為帥,挑選精銳士兵假扮商隊騙開了大隋邊城白水城的城門,當日一戰,白水城守軍九百人除了派出去討糧食的五十名士兵之外全部戰死,可即便如此,燕軍損失的兵力猶在大隋邊軍之上。
白水城被破之後,慕容永鐸帶兵三萬長驅直入,一口子拿下了四座縣城。而在這之後南燕皇帝慕容恥宣布對大隋開戰,要一雪前恥。在檄文中,他稱自己當初改名慕容恥的緣故就是讓自己牢記大燕國的恥辱,聲稱對大隋的戰爭是為了光復大燕國失地,再現大燕國往日雄風。
這是大隋內亂之後,第一個宣布對大隋開戰的敵國。
西南天府之地,不只是一個人覬覦。
正在雍北道和其他幾位顯貴商議要事的平商道總督駱秋得到消息之後大驚失色,立刻帶人趕回平商道。可等他回去的時候,南邊已經丟了至少三百里江山。孱弱如鼠的南燕人和被打成了縮頭烏龜的紇人聯合起來,到處都在殺人。
一時間
南疆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