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餐廳里頭,放著好听的鋼琴曲——
對面坐著的男人,正在切著盤子里的牛排,動作看上去很優雅,季若愚想,或許可以說……很專業。
他每切下的一塊牛排,感覺都跟剛才切下的,無論大小還是形狀,都相差無幾。
氣氛有些尷尬得快要凝固起來,他不說話,季若愚也就不知道要如何開頭。
「這個……這是我的個人簡歷。」
一張紙被推到了陸傾凡的面前,而他原本切著牛排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男人抬起頭來看她,然後用餐巾擦了擦嘴,眼楮中終于是有了些感興趣的神色。
「季小姐,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們應該是在相親。」陸傾凡看著季若愚,這樣說著。
的確是在相親沒錯,但是季若愚還是有一些赧色,她點了點頭,「是的……」
然後,陸傾凡的眼神朝著桌上的簡歷掃了一眼,意思再明確不過了,這是相親,不是面試,簡歷算是個什麼情況。
「因為我從來沒有……」相親過,這三個字終于是沒有說出來,季若愚看著這男人眼中的神色似乎變得興味,就更覺得有些難為情了,「對不起……」
從來沒有什麼?從來沒有相過親麼?這女人……倒是有點意思,陸傾凡的眉梢不動聲色地挑了一挑,眼楮一目十行地草草掃了桌上那張簡歷一眼,倒還真是張正規的簡歷。
簡歷上頭的證件照,女人臉上的笑容溫婉。
季若愚,二十五歲,目前供職于某雜志社……
「不知道季小姐有沒有什麼要求。」陸傾凡問了一句,畢竟現在的相親女,多少都是有些要求的,有車有房,父母雙亡,之類之類的。
他看著面前的女人,她職業還算體面,供職的雜志社在市里頭也是有點名氣的,而且樣貌雖說不得絕色,但也算溫婉可人,年齡的話……雖然的確是算得上晚婚,但不至于到大齡未婚女那麼嚴重。
所以,自然而然,陸傾凡心中的想法很簡單,這樣各方面條件算不得頂好,但都還算不錯的女人,通常應該是要求比較高的。
只是面前的女人只是朝著他看了一眼,然後輕輕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終于說道,「以結婚為目的的。」
季若愚說這話的時候,朝著陸傾凡看了一眼,並沒有從他眼楮里看出什麼情緒來。
他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好。」
「好?」這算是個什麼答案……季若愚不由地疑惑地反問了一聲。
陸傾凡將牛排的盤子推到了一邊,靠到椅背中,「如你所見,我工作很忙,沒有太多的時間戀愛,而且年紀不小了。所以你的這個要求,我接受。」
似乎比想象中要順利,走出西餐廳的時候,季若愚還有些懵懂,只是卻始終沒有弄明白,陸傾凡那個「好」究竟算是什麼意思,是同意以結婚為目的,還是同意結婚?若是後者……那麼自己豈不是第一次見面,就向對方求婚了?
她還站在西餐廳門口發呆想著剛才的事情,陸傾凡已經將車開過來了。
他開車送她回去,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什麼話,只是在季若愚準備下車的時候,陸傾凡向她要了手機,輸入了自己的電話號碼,撥通之後將電話還給了她。
連著兩天,兩人都沒有聯系,這件事情,仿佛就這麼石沉大海一般,季若愚被單位安排出去出差,為時三天。
就是在臨近的城市,第三天結束工作,坐了班車回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
回到家里,父親已經如往常一樣喝醉了,房間里傳出他大聲的鼾聲,而齊美雲坐在客廳里看著電視。
自幼父母就離異了,這齊美雲是父親再娶的女人,季若愚和她之間,倒談不上和睦或者不和,同在一個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兩人每日的對話平均下來,一天不到五句。
就是那麼井水不犯河水地生活著。
「齊阿姨。」她叫了一聲,眼楮卻是已經捕捉到了客廳靠牆放著的行李箱,那是自己的箱子,季若愚認了出來,而原本應該在客廳里的一張書桌,已經不見了。
齊美雲的眼楮不冷不熱地掃了季若愚一眼,「今天你爸和你媽通過電話了,她說那邊已經在幫你準備了,過陣子就會過來接你,小予也快高考了,忙著復習,我把你房間騰出來給他了,你就去你那個朋友家先住幾天,等著你媽來接你,你也就可以去過好日子了。」
季若愚的眼神很是平靜,似乎這一天她早就已經料到了,原本她從小就是判給母親的。
听著齊美雲這不冷不熱卻帶著些諷意的話,季若愚只是朝著父親臥室的門看了一眼,然後便走上去拿起了自己的行李箱,「承蒙照顧了。」
季若愚說了這句,聲音有些沙啞。
齊美雲面色不變,看著她拿過行李,唇角挑起了一抹笑容,像是想到什麼一樣恍然大悟道,「喔,對了,家里的鑰匙你也留下來吧,反正你馬上也要出國了,用不著了。」
季若愚心中有些發悶,但還是從包里模出了鑰匙,最後朝著父親臥室的門看了一眼,這件事情……大概他也是默許的吧。
提著行李箱走出小區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快十點了,想來想去,只能打給文君,只是文君那一頭卻是無法接通,剛一掛斷,就有電話進來了,看著屏幕上頭帶著紐約區號的長串電話號碼,心中忽然有些煩躁,直接就按了拒接。
陸傾凡趕到的時候,她坐在台階上,身邊除了行李箱之外,已經放了好幾個空掉的啤酒罐子了。
原本他都已經打算睡了,就接到了她的電話,語氣中有些哭腔,又帶著些許酒意,結結巴巴地大著舌頭,嘰嘰咕咕地一個人吐著苦水,說著繼母把自己趕出來了之類之類。
陸傾凡倒是沒有不耐煩,認真地听著她的埋怨,只是听到她現在一個人這麼晚了還在外面,他才有些急了,但還是好歹听出來了,她說是在她家小區門口。
因為送她回來過一次,所以還算輕車熟路。
陸傾凡還穿著睡衣,從車上走下來,到她面前的時候,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台階上的季若愚。
她有些喝醉了,小臉紅紅的,眼楮也紅紅的,她站起來的時候有些搖搖晃晃,離得很近,陸傾凡可以聞得到她身上啤酒的味道。
季若愚抬起臉的時候,陸傾凡看到她的眼楮有淚光,說話時鼻音很重,有著些哽咽,伸出手去拽了陸傾凡棉質睡衣的袖子,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