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閣六道,每一座山上都聳立著一座最巍峨的建築,那就是閣主樓,閣主樓周邊拱衛著一圈四層小樓,那是嘉言懿行的老師居住之所,還有各種亭台軒榭點綴其間。高山上尚還有池塘河陂、湖泊湫隘,依舊是草木麗、姚黃魏紫,絲毫不因為冬日的寒冷而凋萎,央閣異于其他名地,這些因素也為它增添了好多籌碼。
三人悄然登上一座閣主樓旁的四層小閣,生怕發出哪怕微弱的聲響,驚動了閣上的「小公主」。
不錯,偌大的閣樓只有曼鈴和齊淼兩個人居住,雖然听上去不免鋪張了些,但在央閣卻是隨處可見。不過奢靡、揮霍,這也是央閣的另一個特色,財物全部由列國提供,央閣坐享雍容即可。
雕欄畫棟紫屏幽,珠簾寶奩紅緞稠,不得不說,曼鈴居住的這個閣樓較之西風廊閣要輝煌的多,只是富貴之余,卻平添了三分空虛寂寞。
獨坐支頤,月兌俗的容顏平靜無波,明眸凝視著眼前的空觴,思緒紛飛,不知去哪里落腳了;也不知這樣子的狀態,曼鈴持續了多久。
透過綺疏的縫罅,愷若然三人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望著明顯削瘦的臉龐,愷若然劍眉驟鎖,不由得暗自自責起來。
看到曼鈴嗒然僝僽的樣子,曉示也心疼起來,不過同是女人,紅幃閨事她是深有體會的,自己又何嘗不是時而痴迷如斯呢?
曉示看向齊淼,目光詢問。齊淼也是無奈搖首,傳聲入耳道︰「自從蒼山回來,鈴兒就時常魂不守舍,比我戀吳鑫那會兒還厲害,唉。」
愷若然和曉示、齊淼對視了一下,旋即口中低咳了一聲,然後才推門而入。
曼鈴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拉回思緒,螓首望向門扉,一個熟悉的俊顏映入眼簾,讓曼鈴原本冰封的俏容隨即融化,掛上了甜美的梨渦。
「哥,你怎麼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啊。」
曼鈴小跑到愷若然面前,給後者來了一個滿懷的擁抱。愷若然也寵溺地撫模曼鈴的項背和秀發,一時間欣忭竟忘了回答。
一旁的曉示看著兄妹情深,血濃于水,心中也是替愷氏寬心,雖然愷氏只剩下兄妹兩人,但必不會在兩人手中衰落。
「小妮子,只顧想你哥哥,卻都不想我,我可是吃醋了哦。」
曉示緩步走上前,見時間很適合,才開口打斷道。
听到酥媚地聲音適時打斷,曼鈴急忙從愷若然懷中抽身出來,又一步上前給曉示一擁,解釋道︰「小妹怎麼會不想曉示姐姐呢!只是曉示姐姐終日陪在我哥身邊,怕是無暇掛念小妹倒是真的。」
曼鈴俏皮之性大抵和齊淼的燻陶有關,適才從相思之苦回到重逢之歡,活潑的性格便立時展露無遺。
「好啊你,敢調戲姐姐,看我不報復…」
曉示說著,便撲將上來,曼鈴也馬上轉身逃遁,兩女都沖進內室,在屏風之後嬉嬉鬧鬧,陣陣銅鈴般的笑聲飄出小閣,之前的微霾一掃而空。
齊淼從身後走到愷若然身側,和愷若然一道,望著屏風听著歡笑,然後和愷若然解釋了曼鈴的近況。
「鈴兒在央閣的這些日子,常常夜深不寐,目不交睫,這相思病害的頗重。按說我該告訴少主的,只是近來一直忙于謀滅邪教,我怕你分心,便拖遲到現在。」
「齊淼姐嚴重了,你待鈴兒猶如親身骨肉,我自是放心,毫無歸怪之意。鈴兒本就到了情竇初開的芳華,少女心思,在所難免。」
愷若然一向對五錦使敬愛有加,齊淼的一番話也只是女人心思細膩,想到應該解釋,其實大可不必。
「若然,鈴兒一直以來雖是嬌縱慣了,但卻毫無扈跋的小姐脾氣,加之可愛動人,天下的男兒見了必然都不懷好意,千方百計地想要虜獲芳心。蒼山一行,只是一面之緣,她就如此傾心相待,只怕有有心人故意為之啊。」齊淼憂心忡忡地說道。
「齊淼姐放心吧,那個所謂的紀元皇星自是需要考量的。遑論一個後起之秀,就算皇孫貴冑、風華翹楚,也不見得做得成我西風山的駙馬。況且鈴兒聰慧秀敏,不是那種耽于花言巧語的人,看來這個雲間棄徒,還是有些可取之處的。」
齊淼聞言,暗自思忖。
兩女嬉鬧了一陣,似是感覺到夜深人靜如此吵鬧甚不得體,于是相繼停止了動作,看著閣內一片狼藉,兩女相視囅然。
「哥,你來央閣做什麼啊?」
曉示和曼鈴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服,走到屏風外面,看到愷若然和齊淼正相對坐在檀桌前悠悠飲茶,然後兩女也坐了下來。
「來看看我的小公主有沒有給我闖下禍端啊?」
愷若然拿起琉璃盞,嘬了一口茶,舉止之間,優雅瀟然。有一種人天生就是貴族,不需要刻意循規蹈矩,反而蔑視俗世的條條框框,但就是讓人不自主的傾心、贊嘆,以為圭臬。
「我可是很听話的小妹,連天爺爺都稱贊我乖巧可人呢!」曼鈴嘟了小嘴,一臉抗議地說道。
「哦,那我明天倒是要好好詢問一下老頭子了。」
曼鈴朝愷若然做了一個鬼臉,做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大義凜然狀,瞧得曉示和齊淼一陣莞爾。
四人許久不見,這幾月發生的事著實不少,倒不怕沒有什麼可以相談的。當齊淼和曼鈴听到楚垚和魔姬的結局之後,都不免一陣悢然。
「沒想到,四哥的感情之路如此坎坷,二十年的等待到頭來卻是一場空。」五錦五人,齊淼的年齡最小,所以私下里她總是和其余三人兄妹相稱。至于吳鑫,則沒有這個福分。
作為五錦使當中的唯一一位女性,齊淼平素沒少得到其余人的照顧。尤其曾經年少,追隨先主,他們更是待她如親妹妹一般。如今得知楚垚愛情受傷,她心里自是傷感不已。
「楚叔叔是人中龍鳳,那位魔姬卻一葉障目,以前我還為她感到同情,但現在來看,她真是個不識好歹的人。」曼鈴在一旁也是異常氣憤。未經人世間情愛的她,對于愛情還保持著少女內心中最原始的美好憧憬,或許這也是她如今終日糾結的原因吧。
含苞待放的花蕾,常常幻想能永世陽春,但現實是,最美的流年,只是那多晴的幾日而已。
曉示看向愷若然,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這一抹不易察覺的交流,被齊淼看在眼中,也證實了她心中的所想。之前沒有嗔責魔姬,就是因為她深切的知道魔姬對楚垚的愛有多深,她親自見證了這段刻骨銘心的愛,若非事出有因,魔姬是絕不會放手的,這里面一定有隱情,只是楚垚當局者迷,未必看得透徹吧。
「鈴兒,或許魔姬亦有苦衷,世事難料,哪有孰是孰非。」
齊淼摩挲著曼鈴的玉手,意味深長地說道。
曼鈴看向齊淼,不由得一臉惑然,詢問道︰「難道不是她負心的嗎?有苦衷為什麼不說出來,群策群力有什麼是解決不了的?」
曼鈴說到此時明顯有點激動,她不希望自己心中的愛情象牙塔出現裂痕,不希望那份純真被殘酷的現實所玷污。關于世情冷暖,她已經品嘗了太多,她不想就連愛情也要向這個世界妥協。
「鈴兒,又何苦這麼執著呢,大千世界的萬眾子民,每個人都不止一個身份,又有幾人能完全蔑視這個俗世呢?少如若然,暮如天老,不都得接受世人的供奉,在紅塵中蹉跎。既然有這麼多的不得以,那麼愛情又如何能獨善其身?」
齊淼循循善誘,但其實內心也很掙扎,畢竟讓一顆潔白如雪的心靈沾染這世界的埃土,她也于心不忍,何況這顆靈台的主人是自己從小帶大的孩子。
不過在得到愷若然的默許之後,齊淼在不點破少女心事的前提下還是要告訴曼鈴一些現實,因為女孩總有變成女人的那天,她不希望這個過程對曼鈴來說太過突兀,而是有備而蛻變。
或許一時還難以接受,曼鈴垂首不語,頎長曼澤的脖頸在燭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唯美。
其余三人也不想打斷曼鈴的沉思,都極具默契的選擇沉默,曉示幾欲開口,都是被愷若然用眼神制止下來。
愷若然不是冷血,只是他明白愛情里如果太過痴情,那麼受傷的就極有可能是你。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就在自己的身邊,或許是自私了些,她不想曼鈴也飽受情思之苦。
不多久,曼鈴抬起了垂下的螓首,目光淒然地看向齊淼道︰「淼姐,是不是我的愛情也會像楚叔叔一樣的結局?」
「傻瓜,」齊淼又伸出手輕撫曼鈴的俏容,寬慰道︰「每個人的愛情莫衷一是,長相廝守的人又何嘗在少數,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鈴兒不要對愛情感到失望哦。」
曼鈴聞言,淒然的美容才露出了釋然的微笑。
四人又聊了很久,更深夜夤,才相繼睡去。雖然最後齊淼轉移了話題,但是四人都明白,睿智如曼鈴,雖然涉世未深,但一定明白了齊淼的話外音。
所以此夜,四人都輾轉反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