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自打祖孫倆起床之後游青就沒說過一句話,游傲今天破例的沒有出去,而是滿含討好意味地詢問游青早晨想吃些什麼。
然而游青回答他的便是無休止的沉默。
游傲吃了幾次閉口羹也沉默了下來,他準備煮點兔肉青菜來做早餐,于是搬柴起火,忙里忙外,看他駝著背來回走動,形容略顯憔悴,倒有幾分可憐之意。
火起來了,鍋架上了,游傲卻突然想起來家里沒有鹽巴了,于是想都沒想說道︰「青兒,去你張大娘家要點鹽巴。」說完才感覺這時候實在是不應該招惹這小祖宗,便下意識地探手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看向游青。
游青坐在石床之上,听了之後一挺身,起身向外走去,中間還是沒說一句話。
游傲看著孫兒出去的背影,略感欣慰,哼著小曲往火堆中加起了柴。
石屋離張大娘家並不遠,兩三分鐘就看見了她忙里忙外的身影,游青走上前,表明了想要一點鹽巴的想法。張大娘听後笑呵呵的給拿了半罐子的鹽巴,還硬是在游青的身上塞了兩個剛煮熟的雞蛋。
游青捧著鹽罐子往回走,當路過昨天貼告示的地方之時,停了下來,他咬了咬嘴唇還是一溜小跑的沖了過去。
此時那里已經不像昨天那般人流攢動,只三三兩兩的人還在指手畫腳的談論什麼。
游青走上前,看了一遍那個告示,大致與胖男孩說的差不多,不同的是報名需要去找淮陽城的城主寧長天的管家報名,還要交20銀幣作為報名費。
中土之上的貨幣兌換是10000銅幣=100銀幣=1金幣,1個晶石則可以兌換100個金幣。對于游青的家庭來說,20銀幣已經是天價了。
游青搖了搖頭,有些氣餒,轉身想回去,卻在轉身的那一刻,愣在了當場。
原來他又遇見了前日里欺辱他的寧遠一眾。
人群成一個一字擋在他的面前,寧遠站在最中間,不懷好意的盯著他,周圍的百姓認出是城主寧長天的獨子,立馬捂著頭面匆匆散去,唯恐避之不及。
游青低下了頭,死死的抱著手中鹽罐,也想從一邊溜走,卻不料剛走兩步一個身影便站了出來,將他的路死死地擋住。
「干嘛去呀?」寧遠雙臂一張,將游青攔了回去。
游青抱著罐子向後退去,眾人便迅速地圍上來,游青一退再退,直到後背頂上了冰涼的磚牆。
「小雜種,上次的帳還沒算清楚,今天在這踫上你了就算你倒霉!給我打!」寧遠也不廢話,上來就揪住了游青的頭發,猛地向下一扯,游青頓覺頭皮一陣刺痛,身體猛地向前栽倒,懷中的罐子跌了出去,摔在地面之上,滿罐的鹽巴灑了一地,連那兩個雞蛋也骨碌碌地順著地板滾了出去。
游青看見雞蛋滾了出去,急忙伸手去抓,一只黑色長筒履靴卻狠狠地踩在了他的手背之上,緊接著,那些貌似跟班的孩子便如野狗搶食一般將游青死死的圍在中間,開始了一陣拳打腳踢。
游青的身體在承受打擊之中漸漸佝僂成一團,他從心底涌上了一股憤怒,涌上了一股不屈!但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忍受著這種屈辱!
游青的身體漸漸地失去了意識,面孔之上已遍布血液,他痛苦的張開了嘴,那口中竟也是殷紅一片,血漿飛流。
就在這一刻,一個充滿憤怒的雄厚聲音傳了過來︰「你們這群小王八蛋,快給我住手!」
寧遠回頭一瞥,見一個須發直立,怒目圓瞪的老人氣沖沖地走了過來,心知不妙,還沒等他說什麼,那一群孩子便哄叫一聲向著四面八方逃離而去,只剩下他自己,還站在游青的身邊。
那寧遠見來者是一個老頭,不免有些膽怯,平日里作威作福都是倚仗自己這邊人多,現在只剩他自己多少還是有些心虛,但一想到自己可是寧長天的兒子,當下硬著頭皮罵了一句,「老東西,這里沒你的事兒,快快滾開!」
說完卻見那老人的臉色更加難看,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似要吃人一般,畢竟是個孩子,當下大叫一聲,慌忙逃去。
而此時的游青的渾身已經是遍體鱗傷,殷虹的鮮血流了一地,攝人眼目。
游傲在遠處看得清清楚楚,他大吃一驚,一個縱身就躍到了游青的身旁,隨後迅速的卷起游青幾個閃躍就消失在了當場,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明眼人都沒有看清是怎麼回事,游傲已經抱著孩子坐在了石屋的床上!
此時的游傲哪還有半分老態龍鐘之相?他目光炯炯,神色如電,舉手投足間都給人一種精氣四射的感覺!
他將游青放倒在床上,利索地扯開他前胸衣襟,露出了胸前傷痕累累的肌膚和一枚閃爍著淡淡青光的戒指!
那戒指通體青藍,流光閃爍,赫然是上古神器「芒璟」!這戒指此時被一絲紅線從中穿過掛在了游青的脖子之上,少頃便有一股淡淡的青光流動其上,靈氣活現。
青兒身上的傷痕令游傲氣血翻騰,須發皆立!在這個世道上,便是這般現實?人類這個族群都是這般恃強凌弱,弱肉強食?
游傲不及多想,急忙取出各類藥劑,開始在游青的傷口之上涂抹,當手指觸模的到他潺潺而流的鮮血時,他的心便一陣揪痛,自己當初是怎麼承諾的?照顧好青兒?就是讓青兒整日遭受他人侮辱,忍受他人的蹂躪麼?
游傲越想越氣,連拈著藥瓶的手都開始不自覺的顫抖。
「芒璟」閃爍著淡淡的光華,雖是白晝,那光華仍是炫人眼目。過了半晌,游青的傷口已經被里里外外抹上了一層藥,呼吸也漸漸的平穩。傲扯過了一床被子蓋在了游青的身上,轉身坐在了火堆旁,發起了呆。
此時他仿佛又變成了那個老人,那個蒼老衰頹、行將就木的老人。
那群半大小子圍毆青兒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當真是疼在兒孫身,痛在長輩心,可是他已是耄耋之年,又怎麼能和一群孩童一般見識,怎能以大欺小的欺負一幫孩子?可是那寧遠囂張的表情卻始終在眼前晃來晃去,這寧長天的孩子竟然如此跋扈,即便是見了家長還要耍一番微風,以後長大了哪還了得?
游傲越想越氣,閉著眼楮平復著呼吸。
這種欺負弱小的事情在他的眼中已經見過太多太多了,但是卻沒想到有朝一日游族的子孫會落到這般田地!老祖宗的臉都快被自己給丟光了!游族的後代,又怎能受這樣的侮辱!
听青兒說,那寂靈廷的告示已經貼進城內,相比四處也都遍布著寂靈廷的眼線,自己被那門閥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一旦被發現,後果將不堪設想!
當務之急還是要先離開此地,另覓住處!
游傲托起前額嘆息一聲,目光定定地看向地面,他反復地在心中權衡利弊,石屋中靜謐之極,游青顯然已平安月兌險,鼻息均勻而沉實,游傲揉了揉疲乏的雙目,再度睜開之時,已是布滿了堅定和決然。
清晨,游青醒了過來,身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就是頭還有些暈。他環顧一下四周,感到微微有些奇怪,屋子里光禿禿的,除了他身上還蓋著一床被子,其他的物品幾乎都不見了。
咦?游青的眼楮掃視一圈,定格在丟在了角落的包袱上。
怎麼滿屋子的物品就剩下這一個奇怪的包裹了嗎?
「醒了?」
正百思不得其解間,游傲端著一碗米粥走進屋來。
「爺爺,家里的東西呢?」游青一見爺爺進來,趕忙問道。
「家里的東西都被我搬走了。」游傲說話間來到石床邊,將米粥遞給了游青。
「搬走了?搬哪去了?」
「搬去了我們的新家,我們不在這住了。」游傲解釋道。
「不在這住了?為什麼啊?」
游傲瞥了他一眼道︰「問題還挺多,你不是一直想修煉武技嗎?爺爺帶你去一個適合修煉的地方?」
游青一听,好像在懷疑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的問道︰「真的嗎?!」
游傲故作生氣道︰「當然是真的,快吃,吃完了去跟你張大娘道個別,咱們就出發。」
「好誒!」游青興奮的歡呼一聲,隨即猛的蹦下了床,鞋子也沒穿就奔向門外,那矯健的身姿足可以看出傷已經好得不能再好了。
「誒?你去哪?穿衣服啊!」看著游青這副德行就要往外跑,游傲急忙喊道。
「我去給張大娘道別!」留下一聲回應,游青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游傲的眼前。
「這臭小子……」游傲笑罵一聲,也是一臉的喜悅。
在淮陽城南門之外三十里,有一個在中土之上頗負盛名的景觀所在,世人稱其為「竹苑林」。「竹苑林」之內四處遍布著高大挺拔,長勢粗壯的綠節竹,這一排排竹子枝葉茂盛,蒼勁有力,立地而起,拔首望天,乍一看好似一個個迎風而立的英騰武者一般。一排排英武非凡的竹子姿態各有不同,神秘而又不凡,厚實而又華貴,隱隱透著一股冷寒之意,風一掠過,竹葉輕語,卻又好似一個奢華的夫人幽怨地哀嘆一般,端的是惹人心幽、撩人心愁!
此時,一老一少兩個身影便在這條兩側簇擁著綠色的狹路之中穿梭,其中一位老者,雙手負于身後,目光淡然、神定氣閑的走在前面;後面的則是一個看上去八、九歲,清秀靈動的孩子,這孩子看上去要活躍得多,蹦蹦跳跳,不時好奇的東張西望,顯然對周遭的環境感覺到很新鮮。
漸漸地,前面的老者停了下來,走到一片竹子前站住向著後面的還在四處張望的孩童招了招手。
這老少二人,正是游傲和游青爺倆。
兩個人從淮陽城出發,走了近三十里路,來到了這片「竹苑林」,正值少年的游青都是大汗淋灕,喘息不定,而這游傲看上去卻是氣定神閑,安若泰山,沒有一絲一毫的疲累之態,足以看出游傲雖是年歲大了一些,身體卻是有著堅固的根基。
他招呼游青來到身旁,目光定定的看著前面的竹子,眼神凌厲。
而游青則邊擦拭著臉頰上低落的汗液,邊左搖右晃的打量周圍,這里的竹子要比別處多出很多,枝葉也極為茂盛,兩人的所在是一塊空地,周圍被一根根粗壯的竹子圈圍,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他來到游傲身邊,才發現在游傲的面前還有一個若隱若現的山洞存在。這山洞的洞口本就布滿了青綠色的苔蘚,再加上被茂密的綠節竹覆蓋,不走進觀察是極難發現的。
游青呀了一聲,但卻沒有貿動,他抬頭看著爺爺,想知道爺爺要干什麼。
游傲沒有說話,輕輕地撥開竹子,一步跨了進去,隨後彎腰將游青也抱了進去。
令人進了山洞,頓時感覺一股冷風撲面而來,使得出了一身汗的游青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山洞並不是很深,洞底距洞口也就三丈距離,洞中的空間足夠十幾個人在此活動而不顯擁擠。洞中鋪設的干草,以及游傲爺倆的被褥,生活用品,顯然這些東西都是游傲提前拿進來的。
游傲走近洞中靠近左側的大石之上,坐了上去,同時向還在洞口發呆的游青招了招手說道︰「青兒,過來坐下。」
游青一愣,停止了四處張望,走到游傲身邊坐了下來。
「餓不餓?」游傲問道。
游青擦拭著汗水,點了點頭。
游傲拿出包袱,掏了一些干糧出來遞給游青,笑道︰「吃吧,吃完了爺爺給你講個故事。」
「什麼故事呀?」游青接過干糧,眨巴眨巴眼楮問道。
游傲似乎陷入了沉思,許久才慘淡一笑,「一個很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