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年味越發濃起來,又是一個豐收年,家家戶戶臉上揚著歡喜的笑臉。
李家有田有地有荷塘,尤其那荷塘里養了不少稀罕東西,這一年收成比去年更好,又跟宋和搭伙做些小生意,這年底余下不少,成為這中坪村有名的富戶,大家都贊這李家會討生計會過活。
妞妞如今十個多月了,最喜歡就是大人們牽著她的手學走路,越大越發調皮完全不能靜下來一會,剛學會爬就想走,剛學會走就想跑,而且力氣還大的很,人也長的十分壯實,虎頭虎腦的,而且十分結實,又東扭西看的,抱一會胳膊還真有些頂不住,好在妞妞不喜歡人抱著,否則那胳膊可真是得酸死。
「妞妞,來吃糊糊。」杜舒雲拿著湯勺撐了點米糊,吹了吹哄道。
妞妞在專門為她做的圍欄里爬來爬去,這圍欄很寬敞,四周用圍欄圍著,四周的下邊都用厚厚的布墊著,又擺了許多玩具,是妞妞的小樂園,能讓妞妞在里面玩耍還能扶著圍欄自己學走路,摔了也不會疼,而且放在離地灶不遠的地方,又溫暖又安全。
妞妞比其他孩子要鬧騰,又不喜歡人抱著背著,大人們有活不能一天守著,讓家里的孩子帶又不放心,便是做了這個,如此一來讓孩子們看著就好,大人們不用一直盯著陪著,玩累了還可以直接躺下睡覺,給她蓋個小被子便成,妞妞對這個圍欄十分滿意,除了出門遛彎,其他時候便是主動要往里邊爬。
妞妞慢慢沿著圍欄一扭一扭的挪到杜舒雲前邊,靠在圍欄那把杜舒雲的手推開,嘴里那哇唔哇唔的不知道叫些什麼。
「妞妞乖,該吃糊糊了,娘親放了妞妞最喜歡的肉末哦。」杜舒雲笑著喂上去,妞妞卻扭開頭,小胖手推開杜舒雲的手,朝著一旁的小傻子揮舞這小胳膊哇唔的叫著。
杜舒雲會意,有些無奈指著小傻子道︰「妞妞是想讓小傻哥哥喂嗎?」
按道理小傻子和妞妞差一輩分,不過平日都哥哥的叫,也沒人在意這混亂的輩分。
妞妞笑的燦爛,哇唔哇唔的叫著,嘴邊的口水又滴答流了下來,小傻子趕緊上前用妞妞胸前別的手帕擦擦。
小肉包看見背著手一副大人模樣講解道︰「怪不得妞妞喜歡小傻子,原來都是口水王。」
說罷又掏出手帕給小傻子擦了起來,小傻子那嘿嘿的傻笑,杜舒雲看著這場面,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小傻子指著杜舒雲手里的碗,「喂,喂。」
杜舒雲只好把小碗給小肉包端著,小傻子拿勺子負責喂妞妞,別看小傻子平時拿東西總是不穩,經常對不準準心,有時候自個吃東西都弄得一臉油,可喂起妞妞卻是小心翼翼的竟沒出一點差錯,杜舒雲在一旁看了一會便是安心的交給兩孩子。
三個人倒是合作的很不錯,妞妞沒一會便是吃完了,手舞足蹈的十分開心。
「你們家的孩子真是讓人省心。」
紀文暄從屋外走了進來,笑道。
杜舒雲一看有些驚奇道︰「竟是先生,您不是回家了嗎?怎麼還沒過年便是回來了?」
紀文暄有些尷尬的笑著,李默從後邊進來道︰
「今天我無意中路過他們那,听見屋里有動靜,還以為遭賊了,便是闖了進去,結果竟是先生和舞墨,一問他倆壓根沒離開過村莊。」
「這是怎麼回事啊?」杜舒雲好奇道,早幾天前便是停了課,要過年了家家戶戶都忙著準備,而且紀文暄是外地人也應提前回家過年,前幾天便說走了,原本李默還打算趕馬車送他們,紀文暄說有人接便是作罷,竟沒想到其實兩人並沒走,只是佯作離開結果又偷偷回來了。
紀文暄只是笑著卻沒說話,一旁的舞墨便是插嘴道︰「老爺說公子一天沒考上,便是一天不要進家門。」
「這是說笑的吧?老爺子怎會真的這般。」杜舒雲驚愣,這離考試還有兩年,難道這兩年都不能回家?若是一直考不過就為這個一輩子不回家啊?
李默道︰「我也跟先生說道估模是老爺子一時氣話,哪有不讓兒子回家過年道理,可先生就是不听,還說若是礙著他便是到外邊找個客棧過年,我看這哪成啊,而且兩個人在那也挺孤單的便是拉來我們家了。」
紀文暄嘆氣頗為不好意思道︰「讓你們見笑了,其實我們兩個自個過年也無妨,你們不用如此牽掛,這也沒啥,反正我那也有吃有喝的。」
「這是什麼話,你若不回便是在我們家過了,過年就是涂個熱鬧不是,只不過我還是覺得老爺子估模就是說說罷了,想你進去些,你也不用慪氣擰著,回去看看也好啊,若是不成再回來跟我們一起過也行。」杜舒雲建議道。
紀文暄笑得有些落寞,「若真如此我何必讓大家看笑話,我爹的脾氣我最清楚,上次讓他失望還丟了大臉,若不能翻身給他長臉,他不認我這個兒子都可能,何況只是暫時不讓回家而已。」
杜舒雲只有嘆氣,世上竟有如此父母,望子成龍沒錯,可是這麼做實在太過分了,怪不得剛來的時候紀文暄郁郁寡歡,原以為因情場失意,如今才知道還有這麼一出。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便是沒有再多說些什麼,只是與李默一起讓他們安心在這過年,沒人會說道什麼,紀文暄便是安心的答應了。
晚上要睡覺時,杜舒雲給小肉包那鋪床,小肉包一臉擔憂,支支吾吾半天才開口問道︰
「嫂嫂,今後你和大哥不會也不讓我們進家門吧?小肉包會很听話的,不要不讓我們進家門好不好,我們會很用功的。」
平安也那問道,兩人臉上盡是愁容,一副欲哭模樣。
杜舒雲恍然怪不得兩個小家伙方才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原來都听到了紀文暄的遭遇。
「怎麼會,這個家無論什麼時候都為你們兩敞開的,不管你們是有出息還是沒出息,只要你們沒有變壞變成個大禍害,我和你們大哥都會在家等你們回來。」
小肉包和平安這才放心下來,齊齊道他們會很乖,不會學壞變成大壞蛋的。
回屋的時候杜舒雲和李默提起這事,嘆道︰
「真是各家有各家愁,你看紀先生看著出身好,學問高,人也不錯,竟也有這說不出口的煩惱,真是讓人怪心疼的,這麼看來還是我們這種平民人家好,沒這麼大壓力和講究。」
李默盯著杜舒雲直直的看著,害的杜舒雲有些無所適從。
「你干嘛這麼盯著我?」
「你真這般想?」李默突然道。
「想什麼?」
「覺得這樣的平淡日子好,真心喜歡這山村生活。」李默有些焦急道。
杜舒雲不由笑了起來,推了推李默,「你平日沒看我樂呵呵的?難道都是演的?我演技可沒這麼好。」
李默突然摟住杜舒雲,半響才道︰「我之前一直很擔心。」
杜舒雲不解,「擔心什麼?」
李默方才和紀文暄喝了點小酒,有些微醉,腦子有些話混沌,嘴也有些管不住了,也越發大膽起來。
「他來的時候,我有些嫉妒,甚至害怕。」
杜舒雲頓了頓,終于明白李默說的是什麼意思,手指輕輕撫過李默的眉頭。
「我還以為你不會想這些呢,我已是你的人了,孩子都會爬了,你把我看做什麼人,怎會做出這麼背離之事。」
「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做什麼,甚至永遠不會說什麼,還會用心張羅這個家,為這個家盡心盡力。」李默篤定道。
杜舒雲莞爾,「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麼擔心害怕的?」
「可我卻不能保證你不會去想。」
杜舒雲微楞,李默有些自嘲道︰「你沒想到我這般粗人也會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吧?人啊,就是忍不住越來越貪心,日子過安穩了便是忍不住想些風花雪月來,以前常笑別人日子過好了便是,何必互相折騰,如今方知,光是這些不夠。」
杜舒雲低頭一笑,李默有些惱道︰「看你又笑話我了,若紀文暄說這些你定不會這般。」
杜舒雲想了想,認真道︰「還真是。」
未等李默發怒又道︰「因為你是你他是他,沒有可比性,我更沒必要去比,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我又何嘗不是?更何況我應是最該擔憂的吧。」
兩人成親,之前只有點頭之交,只能從別人口中知道對方是何許人,若非那匆匆一眼,甚至連對方是何模樣都不知道。
雖然很多人皆如此,依然幸福平淡的過一生,可是不代表他們可以釋懷,杜舒雲不用說,原本便不是這里的人,就算再灑月兌不在意,若說沒有半分對愛情的向往那絕對是騙人的,無奈只能向世俗低頭,只能順其自然從中找到適合的契合點,換得一世快樂。
說她膽小也好,沒魄力也罷,她從不否認她不是那瀟灑之人,可以放棄一切,敢于在荊棘中前進爬行,能在人的異樣眼光中自得其樂度過一生,以前不能,現在不能,將來也不能。
她只是世俗中的螻蟻,但求祈求一世安寧,死過一次更知生命的可貴。
而且李默經歷得多,也不是那簡單頭腦之人,生死中而過,安寧之余也忍不住貪婪起來。
這些是杜舒雲沒想到的。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杜家人不讓我進門,你的馬車從遠處緩緩而來,家丁把我們趕到一邊讓路,第一個下來的是杜夫人,她的鄙視與不屑我已是不記得,只記得你下來的時候,看到我點了點頭朝著我淡淡一笑,只是那一笑竟讓我沒有負氣而走,我想杜家總還是有講理的人的。」
杜舒雲也回憶起來,第一眼看到風塵僕僕的李默,與那南方的縴弱書生不同,剛毅筆挺的往那一站,剛正不阿十分耀眼,饒是那眼高于頂的家丁雖是輕蔑也不敢如何動作,當時她便想這男人挺有範兒的,竟沒想後來成了她的丈夫,頓時笑了起來。
「我以為你不記得了呢。」
「如何能不記得,那一幕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哎,這麼說你也是記得的?」李默突然興奮道。
杜舒雲笑道︰「你那雙眼灼灼,仿佛一切妖孽都不能逃過你眼楮似的,害我還擔心我其實是個狐狸精,還不小心露出了尾巴。」
李默笑道︰「可不是,所以怕你禍害人便是把你娶了關家里。」
「那你可真是犧牲自我成全千萬家啊。」杜舒雲斜眼道。
李默卻是有些惆悵道︰「可是狐狸精都喜歡俊書生,哪會看上我這莽夫,我怕狐狸精雖是留下了,可心中卻存著怨念,一世遺憾。」
「狐狸精其實是土撥鼠,土撥鼠也擔心莽夫把自己娶回家才發現原是一個錯誤,扔下她去找狐狸精。」杜舒雲道。
當杜舒雲知道要與李默成親,心中有些欣喜,她從來到這里的那刻起便是知道有這麼一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在家中的地位不容忤逆。
一直抱著最壞的打算,當知道是李默,是自己見過的那個頗為心儀之人時,放下懸著的心同時又擔心起來。
李默住在她姥爺家,每天的行動都有那里的老管家跟他說,香兒也私下偷偷調查這個人,正直,厚道,義氣等等贊美之詞傳來,大家都說她命好,今後嫁過去雖然清貧卻是無憂,可這一切卻是讓她更擔心了。
杜家的刻薄,是否讓他輕蔑自己?他是否只是因父母之命而選擇的無奈之舉?
所有一切,她只能被動時間慢慢交代。
李默把杜舒雲摟入懷中,十指交纏。
「那土撥鼠心底是否會思念書生?」
「從未期盼,何來思念?既願相隨相伴,便是一生一世,全心全意。」
「不悔?不憾?」
「只要不負,此生無悔,終身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