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智達述職了幾天後,新的調令便下來了。
所以說吏部有人好辦事,蘇智達如願以償地任了正二品的都督僉事,賜正二品都督府,和長興侯府就隔了三條街。新的都督府是以前皇帝扒的一個伯爵的府邸,總的來說不用太裝修,但還是要象征性地動動土,以顯示主人家姿態。
太夫人很開心,高氏也很孝順地幫著孔氏去打理都督府。
良辰吉時動土天,敲鑼打鼓喬遷日。
大約不到一個月,蘇都督府就修葺一新能住人了。由于蘇智達是京城權貴級別的人物,光禮單就長得令人發指,別說那一車車如流水一般送進都督府的「薄禮」了。
如玥跟著太夫人去筵席的時候,還不動聲色地憤慨了兩句︰腐敗啊腐敗,奢靡啊奢靡,不過那天的牛女乃茯苓霜還是挺好吃的。
當然,作為蘇智達關門弟子的顧景逸也來了。
驚鴻一瞥過後,如玥的哈喇子又流了一地。顧景逸小同學容色依舊,但眉間的戾氣更甚,整個人變得陰沉沉的,好像所有人都欠了他幾百萬似的。
想起那天偷听牆角的內容,如玥向顧景逸投了兩枚同情的小眼神。
想不到顧景逸好像有感應,竟然移動尊頭,不著痕跡地朝如玥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葉公好龍的杰出代表——如玥同學,立馬低下頭,小心髒撲通撲通地直跳,愣是沒敢再往他那里瞄。
筵席結束後,如玥跟著太夫人回了侯府。
繼續早睡早起的優良生活習慣,終于,如玥的生辰到了。
四月初一。
真是個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的好日子,前提是如玥沒有聯想到某西方著名節日。幸好古代不過愚人節,如玥抖擻起精神,問完安,吃完早飯,拾掇拾掇去學規矩了。
程嬤嬤的培訓班已經接近尾聲,最近在進行掃尾工作。
因此即使如玥生辰,太夫人也沒允許她翹課。上完課,用了午餐,窩在太夫人懷里睡了午覺,如玥又由白鷺陪著去灼華院上閨學。
對于這忙碌的素質教育,如玥已經徹底習慣了。
畢竟木有考試、木有擇校,授課的還是別人巴巴都求不來的高級講師,飽受應試教育荼毒的如玥非常迅速地融入了角色。
大概是未正的時候,姜女先生放下《女則》,對在座的幾位小姐道︰「太夫人傳話說,讓姐兒們今日早些下課,我就不留了。」
三個如和另外兩名少女站起,極標準地向姜先生行了禮,姜先生走到如玥面前,在她的書案上放了一本《遵生八箋》,是高濂的養生專著,如玥一度很心水來的。
「三姑娘生辰,我便送你這本書。」
如玥捧起裝幀精美的《遵生八箋》,打開扉頁,看到姜先生娟秀的簪花小楷,笑著眨了眨大眼楮道︰「謝謝先生。」
另外兩名少女湊了過來,一名身穿杏色的對襟小襖,梳著小元寶髻,笑起來甜得像糖,是兵部尚書的獨生女白筱;另一名穿著蔥綠色妝花通袖襖,梳著雙螺,發簪金蝶蝶須嵌珍珠蜂戀花金頂簪,看起來十分富貴,是平江伯的嫡幼女許含雙。
由于他們家和長興侯走得近,便把差不多年紀的嫡女送到長興侯府上讀閨學,一來使交情更加親近,二來也讓這些閨中少女們能有手帕交。
白筱笑起來右臉頰有一個深深的酒窩,眼楮水汪汪的,聲音也糯軟可愛︰「玥兒你今日生辰啊,怎的沒早些說,幸好我今日將手帕帶來了,不如就充當生辰禮算了。」
那方手帕繡有一朵粉白的海棠,針腳細密,間隔均勻,尤其是粉花綠葉旁的那一首元好問的時安排得恰到好處——「枝間新綠一重重,小蕾深藏數點紅。愛惜芳心莫輕吐,且教桃李鬧春風。」
如玥將手帕收起,仰著稚氣的小臉,故意板起臉道︰「那可不行,這手帕是我們說好了的,不能算生辰禮,你可不準賴。」
「你個促狹鬼,你還欠我一個錦囊呢!」白筱輕點如玥的額頭。
如玥大搖其頭︰「非也非也,那日是說要各自親手繡的,我還沒學女紅,何來錦囊?」
她本就長得精致水靈,一本正經起來又帶著些俏皮,尤其說話的時候點漆般的眸子里染上狡黠,背著小手的模樣逗得白筱捂嘴直笑。
「哼!」許含雙不滿這二人如此要好,覺得自己堂堂伯爵嫡女被忽視了,陰陽怪氣地對蘇如華道,「你這三堂妹還真是人緣極好啊。」
蘇如華昂著下巴,瞥了眼如玥︰「現在不僅太夫人喜歡她,連我那兩個弟弟都對她贊不絕口。真不知道哪里好了。」
她的最後一句話聲音陡然降低,但如玥和白筱仍然能听到。
白筱頗有乃父之風,粉拳一攥,就要沖上去替如玥說話。
如玥拽住她的手,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屁還有香臭之分呢,何況人乎?」
白筱忍不住「噗哧」一笑,擰了一把如玥腰間的肉,笑罵道︰「就你促狹!」
沖突就這樣消弭于無形,姜先生看了眼分成兩堆離開的小姐們,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出了灼華院後白筱就被自家媽媽帶著回府,如玥還不忘提醒她︰「生辰禮不能少哈!」又惹得白筱輕輕擰了一下她的胳膊。
張媽媽笑嘻嘻地道︰「這白小姐真是性情中人,為人豪爽又可愛。」
如玥笑了笑表示贊同。
兵部尚書白樂征很有兒子命,換句話說他雖然有一窩小妾,但還是只會咕嚕咕嚕地生兒子,就在他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要跟這些個毛頭小子較勁時,年逾三十的正妻黃氏很出人意表地生出一個閨女,即現今九歲的白筱小姐。
自然是嬌養著長大的大小姐,卻仍然是一副漢子性格。
雖然閨學不賴,女紅不錯,但舞槍弄棒也不閑著,又有武職轉文官的高手白樂征的悉心教導,白筱小姐簡直是女漢子中的戰斗機,進得了閨房,上得了戰場,揍得了叛徒,打得過流氓。後面兩項是如玥自己腦補的,畢竟在古代,還真難有她大施拳腳的機會。
今天閨學里還有一個少女有事沒來,是徐閣老的孫女徐以慧。
徐以慧小姐十一歲,性格但卻和白筱完全不同。為人謹慎小心又善良,是典型的古代真白花,她因為如玥的庶女身份特別照顧她,並不像許含雙一樣眼高于頂不屑與庶女結交。
三個女人一台戲,這六個少女在一起也不見得多太平。
不過姜先生治學嚴謹,洞察世事,這些小丫頭片子還真不太敢在她面前玩弄小心思,生怕有損自己賢良淑德的閨名。不過不太敢並不代表完全不敢,蘇如瑤有時候會適時地給許含雙的蠻橫添把柴,許含雙就會很如願以償地得到姜先生額外的注視兩枚。
由此可見,身為庶女的蘇如瑤雖然總是跟蘇如華和許含雙黏糊著,但她對許含雙也是心存厭惡。
如玥表示很無奈,不過十歲左右的小豆丁們,正是努力學習「a、u、e」,初嘗考試威力的幼兒教育時期,但古代女人卻已經要早熟到能揣摩人心了。
真是可悲啊可嘆,哎,不知道今天晚上吃什麼呢?
她搖著小腦袋,拐過清暉堂的影壁,卻听到往常安安靜靜的清暉堂居然有一陣接著一陣的歡聲笑語,貌似男聲女聲都有,當然偶爾太夫人也會發出笑聲。
難道有生日驚喜?!
如玥「蹬蹬瞪」地跑到明堂,掀開簾子,太夫人高坐寶座之上,兩排圓交椅上也是坐著不少少爺小姐,全都喜笑顏開地說笑著。
時已入夏,天氣漸熱,大家的衣服都變得輕便了不少。
左邊一排圓交椅的第一個位置坐著蘇如晴,她身穿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梳著嬌俏的墮馬髻,頭插鎏金穿花戲珠步搖,笑起來步搖一顫一顫的,當真極美。
右邊就有三個人了。
當首坐著小衛太醫,他今日沒有穿官服,而是換上了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常服,端的是風流儒雅,和往日戲弄如玥的衛宏生簡直判若兩人。接下來是蘇承宣,面帶微笑,講話斯文,書卷氣甚濃。還有蘇承宇,和蘇承宣八/九分相似的面容卻帶著截然不同的氣場,與前兩位仁兄相比,他的身板兒更結實,坐姿隱隱有金刀大馬的感覺了。
眾人看到如玥,笑得更歡。
太夫人彎著眉眼招招手,笑道︰「玥丫頭過來,我們正聊你呢。」
聊她?她有什麼好聊的?如玥狐疑地邊走邊想,自覺自己穿越至今都還挺正常的嘛,哪里值得他們笑成這樣了?
太夫人拉如玥坐到自己腿上,指著衛宏生道︰「生哥兒隔三差五給你帶的山楂球還剩多少了?」
「沒有了呀。」如玥回答得十分理所當然。
眾人又是爆發出一陣大笑。
太夫人輕點如玥的額頭,合不攏嘴道︰「你個小豬。」
額,如玥知道他們在笑什麼了,她咬著牙,惡狠狠地給衛宏生飛過去兩枚小眼刀,衛宏生以「玥兒妹妹眼楮不舒服嗎?快讓表哥診診脈」為擋箭牌,噎得如玥又瞪了他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