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是一個具有極強的適應性和可塑性的物種,當被迫面對著可靠性十分令人懷疑的簡陋飛行器,這些倒霉蛋試飛員們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在他們以飛一般的速度學會如何花最短的時間,從那些閉塞狹窄的駕駛艙里爬出來,再打開救命的降落傘逃離墜落的飛機之前,超過十個航空先驅已經被迫選擇直接跳水逃生。如此莽撞蠻干的下場是很容易想見的,他們幾乎無一例外地被與水面撞擊的巨大沖擊力折斷了腿骨,或是其他部位的骨頭,運氣最好的也摔出了大面積瘀傷。
到目前為止,這些傷號依舊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哼哼唧唧地養傷,因為比起跟消耗價格昂貴的治療藥劑與借助于本就稀缺的牧師動用治療神術,他們躺在醫院里慢慢休養是更為符合經濟學原則的現實選擇。
接踵而至的失敗挫折和人們的嘲笑聲都沒能壓垮力推新式裝備的羅正道的堅定意志,他不改初衷咬著牙堅持己見,非得把這條別人眼的死路走通不可。
不考慮實用性的空想發明家誰都能當一把,舊世界的民科和技術宅們都已經把想象力發揮到極致了,然而要把一張草圖上的簡略構思轉化成現實可用的實物就沒那麼簡單了,付出犧牲是不可避免的代價。
在設計階段看似理所當然的細微環節,真格到了實際應用層面也免不了冒出諸多弊端和隱患,一架接著一架或是失控墜毀,或是直接在起飛階段因火箭發動機故障起火燃燒的試驗飛機,可說是這個問題的最佳佐證了,對此羅正道有著充分的思想準備。他對新世界的第一款飛機抱有很大期待,在設計構思的過程殫精竭慮,選定了舊世界早期雙翼水上飛機的笨拙樣式,舍棄了擁有優美氣動外形布局的三代機樣板。
首架技術試驗機是由質地堅韌又輕薄的優質木材制成的骨架,在機翼上覆蓋魔紋布,從而獲取升力,最後在機體表層用厚實牢固的帆布包裹起來,同時在機身的受力部位使用輕質合金部件和拉線強化結構。
在這款技術試驗機粗短笨重的機身後方,形似左輪槍彈倉的機械,儲存著如密集排列的一次性火箭噴管,用以替代螺旋槳發動機輸出動力。飛行員可以通過駕駛艙里的操作系統來操控,單個或是同時點燃所有火箭,從而為飛行器提供持續相對穩定持續的動力來源,在最理想的情況下,這些火箭能在半小時內持續驅動著飛機翱翔在藍天只上。那些耗盡了煉金合劑的噴管會被機械裝置直接解鎖拋掉,確保有效降低飛機載荷,如此復雜的機械裝置在土著們看來跟變戲法沒多大區別。
飛機的機體下方吊著兩個碩大的雪茄型海浮木浮筒,這是一項非常必要的優化設計,這兩個貌似累贅的大家伙是準備著飛機燃料耗盡迫降時能平穩滑降在海面上,而不是一頭扎進以太海深處,變成有去無回的自殺式深潛器。
本著做大事不拘小節的成功學原則,羅正道腆著臉跟雅靈代表團進行交涉,從雅靈軍援抽調了資金和物資,一口氣造出了同一款式的十二架技術驗證機。
前期投入了如此巨大的資源,這樣的大躍進式發展在技術上承擔的風險之大不問可知,間出了岔也是災難性的。
在人們的質疑目光注視下,不出意料地在頭三天的試飛活動連續摔掉十架飛機,被羅正道掛出的高額懸賞吸引來的試飛員當,已經有超過三分之二的人被送去醫院臥床養傷了,余下的人干脆回家去了,四肢健全且還能堅持的飛行員只剩下大貓小貓三兩只。好在通過這些危機四伏的試飛活動,飛機原始設計大多數危及生命安全的難題都已被找到並成功化解,僅余的兩架驗證機一度創下連續飛行十分鐘無事故的優良記錄,這個好現象令在忙得焦頭爛額的羅正道感到了一絲久違的欣喜之情。
發展飛機的同時,載機戰艦也列上了羅正道的日程表,類似舊世界那種直通甲板式的航空母艦,在需要風帆驅動的新世界是決計不可能出現的,設計師們面臨的第一聲詰問就是你準備把桅桿往哪放?
要知道,即便是帆槳戰艦,在長距離航海也得依賴風帆提供動力,完全不用風帆的船只能在近海,或是河流等內水環境活動。
倘若說利用地精第一帝國發明的煉金合劑驅動輕巧靈便的飛行器,取代了成本偏高又不太好伺候的飛行獸組建空騎兵,羅正道的飛機計劃還能被人稱贊一聲別出心裁。敢提出用相對低廉但也沒便宜到白菜價的煉金合劑來驅動戰艦,如此無節制燒錢的行為只能用揮金如土來描述了,經濟實力世界第一的精靈聯邦海軍尚且不敢奢望,何況是一小撮人類流亡者建立的勢力?
明知前途希望渺茫,心里著實不甘的羅正道估算過成本,計算了燒掉多少煉金合劑才能讓一艘戰列艦等級的大船跑起來。意識到這注定是一個天數字,面如土色的羅正道立馬就把這個不靠譜的念頭丟到霄雲外去了,媽蛋的,大爺再有錢也不能這麼敗家玩呀!
簡而言之,歷經了無數波折,前後共計耗時兩個多月,海盜們遵照羅正道的指令在威克礁船塢里建成了新世界的第一艘航母及其艦載機編隊。最具標志性的直通式斜角甲板和島型建築就不必幻想,這艘船是近似于早期水上飛機母艦的簡易產品。基本作戰流程如下︰每次在開始作戰任務前,由航母上的人力驅動吊車把飛機從位于下層甲板的機庫里吊起,然後平移吊放到船舷之外的海面上。稍後,再由飛行員爬進機艙里檢查操控設備,地勤人員負責點燃火箭式發動機,跟著飛機在海面緩緩滑行加速,直至機翼產生的升力滿足起飛要求為止。
舊世界的航母戰斗群是構築世界霸權的基石,羅正道創造的這套草台班,連算進海軍的實際戰斗力里都有一定難度啊!
七海之上變幻莫測的瑪那之風叫人難以把握,水上飛機外形短粗的桶裝機身,以及強化結構機翼可以抵御強度不大的瑪那之風吹襲,真格撞見暴風級別的天災,不想變成一灘肉餡跟木屑混合在一起,飛行員只有把握時機跳機逃生這一條路可走。若不是地精帝國實行遷界禁海政策之後,星辰大海本來繁忙如織的航路近乎斷絕狀態,羅正道為了安撫手下的這幫海盜,出錢出力幫他們在威克礁娶老婆安家。這些有了家室羈絆的家伙哪會有可能洗心革面?類似試飛員這麼高風險的無趣工作,恐怕羅正道出再多的錢都找不到志願者來應征。
目睹了自己一手操持的航母初次海試取得成功,羅正道自然樂得合不攏嘴,他扭頭對抽空前來觀摩航母試驗性使用的佐拉•黑格爾說道︰
「喂,佐拉,你感覺怎樣?」
這位老練的海盜頭目沒有正面回答羅正道的提問,他目光游移地轉了一圈,跟著說道︰
「不好說啊!我見過獅鷲騎士和飛馬騎士、巨蝠騎士,隨便踫見了哪一種,你的新玩具都很危險。」
听到佐拉•黑格爾的說法,旁邊的幾位高層人士齊刷刷地點頭,顯然比起羅正道制造的這些新玩具,他們對新世界傳統的空騎士們更有信心一些。
俗話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實力強悍的飛行怪獸絕不會屈從于一個弱者胯下,吃草的普通戰馬尚且要挑剔騎士,那些從來不吃素的怪獸就更不可能容許弱者輕易騎到自己身上,因此在新世界能夠成為一名空騎士,無疑是對個人能力和勇氣的極大贊許和褒揚。
這時候,羅正道老著一張臉皮,權當沒看見那些鄙視目光,自說自話地一笑,說道︰
「哈哈,你說的沒錯,可是我的飛機成本很低能大量裝備軍隊,你說的那些空騎士,哪個能組成軍隊建制出來活動?」
聞听此言,見多識廣的水手長佐拉•黑格爾對羅正道厚實堪比銅牆鐵壁的臉皮和他的唯武器論頗感不以為然,撇了撇嘴說道︰
「一百只綿羊加起來也戰勝不了一頭凶暴狼。」
一听這話,羅正道笑得更開心了,他用力地拍著佐拉的肩膀,操著語重心長的口吻說道︰
「呵呵呵呵,我的飛機到底是不是綿羊,現在作出論斷還嫌太早呢!咱們還是繼續看演習吧!」
說著,羅正道轉向一旁的傳令兵,說道︰
「命令戰機起飛,準備攻擊靶船!」
「嗚嗚嗚嗚嗚……」
隨著一聲令下,信號旗快速翻飛,停泊在航母旁邊的一架編號為012的驗證機點燃了尾部的火箭助推起飛,這架飛機逐漸加速滑行,在水面留下了兩道筆直向前延伸的航跡。由于強化結構的需要,特地加粗加長的地精火箭在噴管部位選用了質地易碎的陶瓷材料,這樣既可以耐受高溫灼燒又能有效降低經濟成本。如此這樣一來,火箭燃燒噴射所發出的聲響不再是地精火箭那種具有標志性的尖銳呼嘯破空聲,轉變成了一種相對低沉的持續轟鳴,好似在天邊炸響的連串悶雷。
經過了數百米的滑行過後,水上飛機忽然輕盈地向上一躍,它月兌離了海面,在繞著航母盤旋一周過後調頭沖向不遠處的靶船。
「俯沖——投彈!」
心默默念著自己制訂的戰術流程,在羅正道的注視下,水上飛機012號改變飛行姿態開始向下俯沖,這是他所期望看到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