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唐唐回到家,打開沿街的六扇排門,又支起窗架,開始用她的左手畫畫,右手早被童造業打殘,好在她的畫總是受人歡迎,因為畫里的女子,個個都美得,讓人一見就想要購買收藏。常有人窮追急問她,那畫里的模特在哪里?
得益于天賦,和從小的勤學苦練,魯唐唐練就了一雙深諳識美女的慧眼,和巧奪天工的妙手。她畫中的美女,美得恰到好處,可謂差之絲毫,美之千里。但魯唐清楚,她此生最美最出彩的作品就是小婉,小婉將會是她所有作品中最絕品的美人。
魯唐唐已經偷偷為女兒,畫好了一年一張的小婉成長圖,從明年起,直到小婉二十二歲。那才是真正的美人圖啊,有著吳門畫派仕女的清純婉約,又有著西方油畫的驚艷魅惑,一看就奪走了人的眼,中蠱般丟了魂、、、不過,那些只是凡夫俗子沉迷的浮美虛像,只有小婉,和真正配得上她的人,才能讀懂那仙姿佚貌、傾國傾城後面的非凡內容。
「咳咳。」想到這里,魯唐唐畫中的桃花也生動起來了,一支支,一朵朵,抽枝散葉,開花結果,和她的思想連接起來,變成了閬苑仙境、、、魯唐唐奇怪,當人病入膏肓後,身體麻木了,感覺卻變得異常敏銳,以前光怪陸離,模糊不清的景象,如今變得透徹明晰。啊,如果沒有那個桃花早早盛開的夜晚,如果表哥不突然出走,那麼她的歷史都將重寫、、、可是,沒有如果,她現在只有小婉,所以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堅強、堅持!她要與天抗爭。
「糖心,你好嗎?」溫婉的男中音在魯唐唐耳邊響起,打斷了她低頭作畫的思緒。
魯唐唐渾身一震,一股溫暖充盈她全身,是誰這般親切地在喚她乳名?
劍眉秀目,一張清秀俊美的臉,親切依舊;玉樹臨風,一身的飄逸之氣,唐春池就像從夢幻雲層中,飄臨而來。
「表哥!」魯唐唐簡直不敢相信,七年前離家出走的表哥唐春池,此時正端端出現在她眼前。
「表哥,我是在做夢嗎?」魯唐唐眼里升起了霧氣,美好的往事歷歷在目,自幼歲失去雙親的她來到了表哥家,魯唐唐所有成長記憶里,重重疊疊的,全是唐春池的身影,那時侯,表哥就是她的陽光,就是她頭頂的天。
是他,幫她擦去痛失雙親傷心的眼淚;是他,在桃花橋畔手把手教會她唐家的繪畫絕活;是他,把她父親留下的書稿家譜整理;是他,讓她的生活天天充滿著歡愉、、、可是,魯唐唐不懂,為什麼表哥卻在自己結婚前突然失蹤了?!他的父親因此突發高血壓而離世,母親住進了精神病院、、、
啊,這七年,魯唐唐受盡了滄海桑田,人情冷暖。
「春池哥哥,真的是你嗎?」魯唐唐眼淚奪眶而出,她幾乎不敢相信,還能見到表哥。
「是的,我回來了,糖心,你怎麼、、、?」唐春池也不敢相信,昔日秀美可人的表妹,怎麼短短七年就如此蒼白消瘦,像一朵淒美的干花,只剩了美麗,失去了養分、還有生命力!
這是唐春池偷偷深藏在心中的寶貝女孩,一生鐘愛卻注定不能相守的糖心表妹啊!唐春池知道自己浪跡天涯,搏殺江湖,如今成為名聲鵲起的「玉面狼」,一開始都是為了她、、、看著他的糖心,如此虛弱憔悴,他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戳了一刀。
「糖心,怎麼你一個人,我爸媽呢?還有童造業呢?他們都好嗎?」唐春華壓抑著心中涌起的強大的深情,轉移話題問道。
「他們、、、他們都不好、、、」魯唐唐千言萬語擁堵在胸口翻滾,頃刻間,化作了殷紅的花朵,從唇間飛濺開,灑落在她面前的美人圖上,片片朵朵,如揉碎的花瓣、、、
「糖心!」唐春華驚叫著撲過去,扶住搖晃不穩的魯唐唐。
魯唐唐的血,讓這些年看慣了腥風血雨的唐春華怵目驚心,他感到他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了、、、
醫院里,唐春華凝視著蒼白得像冰雪紙花一般的魯唐唐,耳邊轟轟回響著主治專家的話︰「太晚了,她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全都擴散了,你節哀盡快準備吧!」
這個在江湖上,讓人聞風喪膽的「玉面狼」,此刻萬念俱灰,他長長秀美的眼中,滲透了絕望徹骨的傷痛。早知今日,他拼死也要回來!他是家里的罪人,一輩子罪不可赦!他低下頭抓著自己的頭發,揉搓著,讓愧疚自責肆意折磨、、、如果,世間有「重來藥」,那麼再貴再險,就算付出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哥——」一只冰冷的手,柔柔地握住了他抓狂暴虐的雙手,唐春池抬起頭,眼里滿是錐心刺骨的痛。
「哥,不要這樣自責,是糖心命不好,自小就克雙親,都是我連累了你們、、、」魯唐唐那令人心碎的婉嫕柔順,一如兒時乖巧溫柔的她。
「哥,糖心死不足惜,只是放不下小婉、、、」魯唐唐提起女兒,眼淚就潸然而下,哽咽難言。
「你會沒事的,你一定會看到小婉長大、結婚、生孩子、、、」唐春池握住她的手顫抖著說,他的心完全撕裂了!他願意用千金來買她的寸光陰,可老天不肯收,死死地要奪走他此生唯一的糖心,那怕是,遠遠的守望都不肯給他!
「哥,你還記得嗎?在你讀高中時,要離家住讀,我總是哭著跟著你,送你很久,你就幫我擦眼淚,笑著說‘不哭不哭,再哭就是貝殼精!’怎麼你自己現在也哭個不停了呢?」魯唐唐噙著淚花,露出了昔日孩提時的可愛笑容,她還像小時候一樣,喜歡逗哥哥開心。
魯唐唐含淚微笑的話語,讓唐春池愈加痛不欲生。藏匿在唐春池心底難解的,捆住他一生的情愫,嗖嗖如利刀般竄起!錚錚鐵骨的「玉面狼」,眼淚奪眶而出,他慌忙將頭低埋膝前,淚水如當年桃花橋下的小河,無可挽留地奔流、、、不,他必須忍住,善良柔弱的糖心,受的苦痛,流的眼淚,已經太多,太多了,在她最後的時日里,他一定要讓她快樂,哪怕是自己的五髒六腑全部撕毀。
「哥,糖心妹現在的畫可好?小婉也能書畫了,很有靈氣,像我們家的孩子、、、」說起女兒,魯唐唐嘴角浮現出甜蜜的笑意,整個臉上有了一層生氣,美得得楚楚動人。
「啊,幾點鐘了?我該到幼兒園去接小婉了。」魯唐唐和表哥聊天忘了時間,她慌亂著想支起自己羸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