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鐘清河听過一句話,叫做「人心都是肉長的」。♀
這樣的一句俗話說起來似乎是有些讓人煩厭,然而卻是真真正正地妥帖。鐘清河終于明白為何公司里的人大多認為他們的老板冷情冷面,卻又心甘情願跟著他一起努力,一起將律所發揚光大。
這就是顧梓城的魅力。
彼時的鐘清河正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昏昏欲睡,依稀感覺得到駕駛位上顧梓城清淺的呼吸聲,讓人沒來由地安心。
這人似乎天生就給人一種精英的錯覺,喜歡將一身西裝穿的妥帖筆挺,每天身上都彌漫著一股咖啡的味道。
拜顧梓城所賜,律所里頭一直擺著非常精致的新款咖啡機,卡布奇諾、拿鐵都不在話下,然而顧梓城喝的大多是黑咖啡,似乎是專門為了提神。
只有唯一的一次,他讓自己買了杯拿鐵,似乎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鐘清河是在顧梓城微微有些淡漠的聲音中醒過來的︰「到了。」
揉了揉眼楮,鐘清河這才發覺不知何時她竟是睡著了。
在一個男上司的車里睡著了……
這樣的毫無戒備讓鐘清河自己都有些被嚇到,然後就是臉騰地紅了,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往下蹦,這才反應過來安全帶忘記解開了……
簡直就是神一樣的尷尬。
顧梓城笑了笑,卻終究秉承著男女之禮沒有過來幫鐘清河解安全帶。
這讓鐘清河沒來由地舒服了許多,自己將安全帶往下一解便頷首道謝︰「多謝顧先生。」
「無妨,」顧梓城如是道,伸手將車門鎖給解開了,極為紳士地頷首道︰「明天見。」
「明天見!」鐘清河笑了笑,然後將包抱緊在手里頭。♀
直到走進自己家門的一瞬間,鐘清河方才想到一個嚴肅的問題——
顧梓城是怎麼知道自己家的地址的?
如果沒記錯的話,自己從上車開始一直就在睡覺,沒道理顧梓城自己就開到了她家門口才對?
鐘清河失魂落魄的模樣落定在鐘爸鐘媽眼底,瞬間就衍生出了不一樣的意思,鐘媽媽肅然問道︰「清河,你怎麼了?」
「我沒事啊,」鐘清河揉揉腦袋,有些不能理解自己剛剛究竟是什麼表情,「哦,今天工作挺好的,就是有些事情沒做完,所以我就晚點回來,之前不是打了電話嗎?」
對于鐘爸爸鐘媽媽,鐘清河一向是個孝順孩子,微微笑了笑有些無奈地解釋道。
「有人送你回來?」鐘媽媽一針見血,笑意微微,卻還沒有真真正正地表達出來。
清河自然明白這是在顧慮自己的感受,忍不住就搖搖頭︰「媽……」她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言辭︰「那人是我的老板,也是我現在的老師。」
「清河,我之前一直想和你說一件事,」鐘媽媽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默默然開口道︰「我想給你安排幾次相親,你看看怎麼樣?」
鐘清河怔在了原地,她早就知道這些事早晚都會來,畢竟對于一個姑娘家來說,28歲的年齡真心算不得小了,然而這樣的時間確實有些出乎意料。
看著鐘清河的神情,鐘媽媽有些慌了,她想了想方才說了下去︰「你別著急啊,媽就是覺得吧,這一輩子我和你爸早晚都得沒,總不能讓你就那麼孤零零過一輩子,那樣太慘了……」
「我知道,」鐘清河笑了笑,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惶然,語氣卻是篤定的︰「媽,我明白,我就是覺得有些突然,是什麼人?我不接受姐弟戀的。」
說到底,現下也不是任性的時候了。好像那麼多的好時光里沒有遇上了一個良人,這輩子也就失去了自己抉擇的機會。
然而相親也未必就不好,將所有硬性條件軟性條件拿捏到一起再慢慢相處,總歸也可以是一對璧人。
鐘媽媽見鐘清河松口便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怎麼可能是姐弟戀,我也不能讓我家姑娘出去受委屈了,是一個大學教授,雖然現在還是講師,和你爸一個單位的,也算是知根知底。」
鐘清河努力讓氣氛好一些,伸手過去要照片。
鐘媽媽直截了當地把手機拿了過來遞給鐘清河︰「喏,你看看行不行?」
鐘清河將那手機接過來看上一眼就怔住了,因為那人實在是太過熟悉——
「不行。」
鐘媽媽何其了解自家女兒,見狀便問道︰「這人和陸興元認識?」
豈止是認識……「是他最好的朋友,和我關系也不錯啦。」鐘清河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听起來輕快一點,卻到底耐不住嘴里頭的苦意。
「哦,那就算了,」鐘媽媽將手機一拍合上了交給鐘爸爸︰「下次問明白,和陸興元有關系的一概不要。」
鐘爸爸眉心微微蹙起來,頷首說知道了。
「媽……」鐘清河無奈地笑了笑,眼底顯出些疲倦來。
鐘媽媽伸出手有些猶豫地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回去歇會吧,啊。」
「還有點工作,別等我睡覺了,早點休息。」鐘清河談起案子就來了精神,樂呵呵地說完就一頭扎進書房里頭去了。
鐘媽媽心知肚明,這孩子也就剩這一口氣撐著,撐著不去談感情,不去想陸興元的事情,她看了鐘爸爸一眼,然後伸手把鐘爸爸面前的茶杯搶走了。
就剩下一口茶可以喝的鐘爸爸嘆了口氣苦笑︰「我這又哪兒惹到我們的王母娘娘了?」
「清河不高興,我也想不出個轍來。」鐘媽媽收去剛剛的笑模樣,略略嘆氣。
听著鐘媽媽刻意壓低的聲音,鐘爸爸笑了笑︰「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看那個送她回來的小伙子就不錯,還知道送清河回來,至少前面那個陸興元就不會。」
鐘媽媽挑了挑眉︰「那個小伙子你看著了?」
「黑燈瞎火沒看清,總歸還成,」鐘爸爸下了個結論,然後伸手將茶杯添滿了,又給自家老婆倒了一杯推過去︰「不成的話,我下周再讓老鄒他們找,就不信找不出一個能配上我家丫頭的!」
剛剛摘下耳機的鐘清河就听到了這樣的一句,忍不住就有些模糊了眼楮。
不論什麼時候,家都是你最安全的後盾,這句話到現在終于明晰了,帶出令人暖心暖肺的溫度來。
她需要的,就是這樣一種安全感,或許正是因為家給她的安全感太強大了,以至于鐘清河已經習慣于在家里享有最多的愛,所以也就愈發不會與愛人相處起來。
或許有一點陸興元說的沒錯,那就是鐘清河不懂得如何與人相處。
包括不懂得如何照顧她的男朋友。
盡管她一直在努力,可是很多事情終究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得到的。
鐘清河復又戴上了耳機,她所不知道的,是陸興元已經撥通了二老的電話。
他的聲音誠懇無比︰「伯父您好,我是陸興元。」
鐘爸爸捏著話筒沒做聲,他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不知所雲的鐘媽媽,然後將話筒挪得近了一點,聲音也冷淡了幾分︰「什麼事?」
「我想和你說一句抱歉,前幾天的事情,小河可能是誤會了什麼。」陸興元說的實在是痛心無比,他的聲音依舊是往日的沉穩,卻無端端地帶上幾分哀痛的意味來。
鐘爸爸在這邊不以為意︰「如果你沒什麼事情的話,就不要再打過來了。」
「伯父!」陸興元急急道,這才緩緩說著︰「我和陳藝曉沒有任何關系,是小河想多了,我……」
鐘爸爸直截了當地掛斷了電話。
鐘媽媽終于察覺到不對勁來,看著一臉慍怒的鐘爸爸小聲問道︰「小陸啊?」
「這種男人我見得多了,以後來電話別接。」鐘爸爸如是道,重又戴上老花鏡開始看報紙。
「哎,」鐘媽媽不放心地推了推鐘爸爸的肩膀︰「這事別和清河說,知道不?」
鐘爸爸嘆氣︰「老婆,我還沒老年痴呆……」
「爸,陸興元來電話了?」鐘清河從屋里走出來,面上沉靜如水。
鐘爸爸怔了怔,一貫不喜歡騙人的鐘爸爸瞬間將目光轉向了自家老婆求助。
鐘媽媽憋了半天,最後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鐘清河點了點頭,沉吟片刻道,「那天在餐廳他丟臉丟多了,不知道這次又要換什麼花樣,不管如何爸媽別受他影響就是。」
鐘媽媽上前幾步揉了揉鐘清河的腦袋,有些擔憂道︰「你當時對他說了什麼啊?怎麼把人給逼成那樣,這幾天小心一點,萬一人狗急跳牆……」
「媽……」鐘清河有些沒奈何︰「沒事,就是之前顧先生把陸興元的案底翻了出來,然後陸興元當時有些耐不住,估計現在陳藝曉和他也分了,這才回來找茬的,應該沒什麼大事。」
「不成,」鐘媽媽听了便神色一變,立刻將目光轉向了旁邊同樣一臉肅然的鐘爸爸︰「明兒開始你送清河上下班,听到沒?」
鐘爸爸還沒來得及應聲,鐘清河的手機就響了,是短信。
而短短的時間只夠鐘清河看清了短信的發件人——
顧梓城。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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