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槍響,在寂靜的街道上顯得十分曠遠,這令我心下一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名狙擊手狙擊翼人的地方至少是在街對面的高樓里或者巷口。要知道,我所在的位置,人行道之間的機動車道非常寬闊,中間還隔著花壇和非機動車道,就算翼人靜止在空中,要狙擊起來,都有一定的難度,更何況,剛才翼人是在告訴行動!
就在這個片刻,我已經猜到了狙擊者的大概身份了。
如果——真有那麼巧的話。
半空中,中槍的翼人重重摔落在地,與此同時,卻只听「嗖」的一聲,一柄飛刀從我身旁穿風而過,正中落地翼人的後頸。
「 !」
血肉橫飛。
我趕緊後退,再次仰望之時,空中的翼人已經就了些許踟躕,似想要俯沖而下,卻又不敢。
胖子飛奔過來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似乎示意我快走,于是我跟著他向馬路對面沖去。
胖子朱銘果然像個肉球一樣,在越過花壇護欄的時候沒有絲毫遲疑,整個人彈了起來,雙手在護欄上一撐,幾乎和跨步而起的我同時落地——朱銘真是我見過最靈活的胖子。
我們剛跑到馬路對面,一邊的深巷口傳來幾聲怪叫,兩只沒有皮膚的惡狗沖了出來。
這是我最憎恨的東西,如果不是他們,王斌也不會在我面前被分尸。
我調轉槍口,對準那兩個家伙連開數槍,直到胖子拉我離開,我才再次飛奔。
大約跑了五六十米,我依稀看見一個人影站在街角。
我警覺地抬手端槍,胖子似乎也不敢怠慢,步履放緩,與我一起慢慢靠近街角的人影。
可是,越是靠近那個家伙,我就越發覺得熟悉,很快,我看清了那個輪廓、那黑色的女式夾克,披肩的長發,還有手中的一把軍用狙擊槍。
這人不是墨歌又是誰。
這時候我心里不知是該興奮還是該憤怒。
「嘿!」一旁的朱銘倒是高興起來,說,「老熟人,那人也是反抗組織的,咱們……」
「我認得她。」我淡淡的說。
「呃?」朱銘皺了皺眉,我轉過臉,看著他,他滿是肥肉的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接著連忙給自己打圓場,說︰「哈哈哈,哈哈哈,認識更好啊,認識就好說話了。」
我沒有回答胖子的言語,只是和他稍稍保持距離,站在他斜後方,朝墨歌的方向走去。
墨歌站在冷風之中,海風撩動著她的發絲,那張臉顯得更加冷峻而富有神秘感,或許是這里的冬天的確太過濕冷,我明顯看見她臉頰以被凍得通紅,看來在風中不止站了一會兒了,看見我們走過來的同時,她也向前一步,接著淡淡一笑,說︰「朱銘,原來你說的帶了個朋友來,帶的是咱們大家的老朋友。」
「大家?你們都認識?」朱銘似乎有些訝異。
墨歌撇了撇嘴,說︰「里頭的反抗組織成員,反抗組織叛徒,都認識這個小子。」
「是麼,哈哈……」朱銘干笑兩聲,說,「沒想到他這麼火……」
我的眼光不由得越過墨歌,看著她身後的大門,那的確是一座超市,只是已經破爛不堪,上頭的名稱標牌,「景榮超市」四個字已經只剩其三,那個「市」字落在門前,上頭還依稀能看見一縷已經干燥的血跡。
超市卷閘門緊閉,不知道里頭是怎樣的一副光景。
沒寒暄幾句,朱銘就開口說︰「怎麼著,既然都認識,咱們就進去說吧,啊?」
「嗯。」墨歌點了點頭,接著拿出手機,撥通電話。
「喂,人到了,沒有其他人,開門吧。」
干脆利落的幾句話,不過半分鐘,卷閘門打開一條縫,我們三個迅速鑽了進去。
超市里頭溫暖非常,甚至有些悶熱,空間雖然還算大,但卻壓抑沉悶,我們進去的時候,有三個人迎了上來,另外我還看見十來個打扮各異的人零零散散、三五成群的坐在超市貨架邊、收銀台旁,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每個人都灰頭土臉,眼里似乎帶著絕望。
環視之下,的確,每個人都是如此。
這個場景,讓我想起了一部美國電影——《迷霧》。
我怎麼也不會想到,今天,我會遭遇與電影里相似的情形。
並且,這一刻,讓我更加驚奇的是,迎上來的三個人里,林菀也在其列。她居然沒有被墨歌打死——雖然這個時候,她手臂似乎不太靈活,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顯然槍傷未愈。
我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林菀,她只是對我撇了撇嘴,似乎想說什麼,卻偏偏沒說出口。
接著,我的目光落在另外兩人身上,一男一女,這兩人我見過,就是我和墨歌被宋毅、張楚從翠屏東路救出來時,送墨歌去醫院的那個「卡通女」和「眼鏡男」,他們的裝束打扮沒變,女孩穿著白色連衣長裙;男的帶著黑框眼鏡,女孩長得有些夢幻,如同動畫里的人物,堪稱蘿莉;男的雖然斯文秀氣,但有些迂腐,甚至有點娘。
這兩個人,應該也算是墨歌的同黨了吧?
他們肯定是知道墨歌的計劃,也知道墨歌在騙我。
想到這里,我不由得怒由心生,緊緊抿著嘴唇。
周圍的氣氛異常壓抑緊張,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這時候,似乎也意識到了氣氛不對的朱銘率先開口,低聲說︰「咳咳,都是認識的啊……就不用介紹了,是吧……這小子叫楚庭生,不是杵後庭生出來的娃兒的意思,是楚庭,也就是廣州生的人……」
我一口老血差點從嘴里噴出來。
胖子對我名字的解釋再次讓我想一槍崩了他。
不過,所有人對他的低級幽默都沒有什麼反應,尤其是墨歌,似乎有些鄙夷,說︰「你說點兒正經的。」
他攤開手,說︰「得了墨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豬從來都不說正經話,好吧,我問個問題吧……」他忽然壓低了嗓音,說,「我就是想問問,這里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人,怎麼一個個見了咱們都跟見了仇人似的?」
「他們心里是在想……」眼鏡男雙手抱在胸前,細聲細氣地說,「哎,又有人,要來跟我們分這里的水和食物了……換了你,你能高興得起來嗎?」
「噢……」朱銘若有所思。
我也很是擔憂。
依舊是想著「迷霧」里的情節,現在看起來超市里的東西還算充足,不過,末日已至,這里那麼多人,限制了活動範圍,食物和水也總有吃完的時候,外頭又是無盡的危險,不要說這些普通民眾,就算是軍人,也早晚要被恐懼、絕望、寂寞、孤獨、焦慮和擔憂等種種負面情緒所吞噬,待到那時,他們恐怕就不僅僅是仇視我們了,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
雖然不想和面前這幫人說話,但是既然人都來了這里,我也不矯情了。
我開口說︰「你們為什麼不回反抗組織總部,在超市里跟民眾們搶生存資源總不是長久之計。」
或許我這句話的確有些沖,我發覺,那個長得卡通夢幻的萌蘿莉冷冷瞪了我一眼,戴眼鏡的斯文男也嘆了口氣,最後只有墨歌開口,說︰「我們是萬不得已,我們和總部失聯了。」
「什麼?!你們也失聯了?」朱銘大聲說。
「嗯。」墨歌點了點頭,「完全聯系不上,」接著,她沉默片刻,神色有些緊張擔憂,說,「總部的人也許已經離開本市,拋棄了我們;也許已經遇到了麻煩,不得不切斷與外界的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