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熱的火舌幾乎從我臉龐上掃過去,幸好我側身閃回到了樓道當中,一股濃煙自我前方升騰而起,擴散四際,似乎一切在這一刻都被燻得焦愁不堪。
樓上的槍聲未歇,但始終都只是手槍的短點射擊聲。
我越發覺得不妙,但前路已經被完全封死,我根本沒有行動的機會。
思量之間,又是一股濃烈的火焰帶著熱浪奔涌而至,我急退下樓,面前火光耀眼,不能直視,我甚至覺得自己的雙眼都要被灼傷了。
幾秒鐘之後,火焰再一次停歇。
我站在原地,等待了片刻,忽然覺得不大對勁。
那家伙為什麼不直接轉身過來攻擊,而一定要躲在暗處?
難道他也沒有把握能夠消滅我麼?
按理來說,在這樣逼仄的環境里,一對一的情況下,不怕火焰的他該是佔有絕對優勢的,難道,這家伙根本不能動了?!
想到這里,我再次靠近樓道口。
這個家伙每一次攻擊都應該有間隔,我等待著他的下一次攻擊。
果不然,不過半分鐘,火光再起,這一回火勢卻小了很多,持續時間也短了不少。
待黑煙停息,火光漸消,我壯著膽,迅速翻身進入上層走廊。
我看見,那走廊中間,果然趴著一個吞火者,那家伙的雙腿已經被炸碎了,完全行動不了,但他卻依舊艱難的向前伸著那能夠噴射火焰的斷臂,如同衛士一般,扼守著樓道入口。此刻,他那沒有皮膚的臉龐正面朝著我,一雙幾乎要暴突而出的眼楮,瞪得極大,我仿佛從他的眼神中看見了什麼東西。
他們曾經不也是普通人類麼?我們,本不該是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同類?!
我舉槍的手忽然有些顫抖,這一刻,我心內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然而,不過片刻的停頓,我發現,那吞火者背部的膿皰開始故障起來,里頭似乎正有滾燙的熱油竄動,他的斷臂也再一次向我平舉。
不行,我不能就這麼死了,在戰場上,對待敵人的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
「砰」
我一槍打在吞火者的背部,緊接著迅速翻身撤回樓道。
就在我再次跳落在樓道里的片刻,背後轟然一聲炸響,火焰、碎肉與鮮血同時飛濺四散,我甚至覺得有一股氣浪將我推得站立不穩。我伸手抓住了樓梯的扶手,單腳扼在地上,盡力保釋身體的平衡,數秒之後,那股勁風才停歇下來。
我長長輸了口氣,整了整衣領,緊握著手槍,回到走廊之內。
「路障」已經被消滅了,地面一片焦臭,甚至有火光竄動。
我不敢繼續逗留,樓上此刻依舊在激戰之中。
我開始狂奔起來,整個身子幾乎要撲倒,很快,我沖上了六樓樓道,樓道一側,照明燈之下,我看見黃倩側坐在走廊一邊,一面向後挪著身子,一面向走廊另一側開槍。那邊,數名感染者正慢悠悠的向前挪動爬行,一個個似乎都已經受了重傷,但卻依舊堅韌地向前行進,毫無停止的意思。
那幫家伙已經擠成一團了,目標相當大,我想都沒想,舉槍射擊。
樓道里一片嘶叫之聲,鮮血在一聲聲悶響中迸發而出,這場景令我麻木。我一面開槍,一面靠近黃倩,趁著那群感染者被我打亂陣腳,我疾跑兩步,扶著黃倩,退到樓道口,順便換上另一個彈夾,繼續朝走廊里開了兩槍。
「我……我被發現了。」黃倩已經受傷了,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們,我們不能去7樓……」
「來都來了,逃也逃不掉了。」我說道,「既然確定七樓就是這里的終端,怎麼樣都要上去看看。」
「可是,他們或許已經做好準備了……」我把黃倩扶到樓梯一側坐下,她傷在左月復部,流血不少,但看似只是刮傷,似乎並沒有傷及髒腑,我趕緊拿出自己隨身帶著的凝血劑,她卻推開我的手,說︰「沒事,我……我有這個……」
我嘆了口氣,小心翼翼的探頭回樓道張望,樓道里的躁動已經消弭,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邵光義他們還沒有到,不知道是不是中途遇到了阻截。
但我覺得,不能再等了,既然我們已經被發現了,就必須抓住這最後的時機拼死一戰,這可能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
我扭頭對黃倩說︰「你在這里呆著,我上去。」
「你說什麼?」她瞪大眼楮看著我。
我說︰「我說,你在這里掩護我,我上樓去。」
「不行,你一個人上去根本就是送死!」黃倩反對道。
我搖了搖頭,說︰「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我在上面出事了,你們就趕緊逃,我身上還有好幾顆手雷,一起引爆了,正好可以炸掉他們的總部。」
「你想的太簡單了,他們有無數種辦法讓你沒靠近他們就死。」黃倩說,「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我也不能看著你去找死!還是等援兵過來吧。」
「我們已經被發現了,再等下去,只會等來更多的敵人。」我厲聲說。
我知道繼續爭論下去毫無意義,不由分說,返身向樓上走去,沒走幾步,手臂卻被黃倩死死拽住。
「不行,我說了不行。」黃倩咬著牙,說,「我們都太輕敵了,從來沒考慮過……感染者的能力到底有多深不可測,戰斗方式那麼變幻無常,我們來之前,都以為他們是普通的喪尸,都以為我們身負濃縮液就天下無敵了……我們把基地導師們的話當成耳旁風了……你別逞強了,他們太可怕了……」
「我比你了解他們。」我盡量保持鎮定。
我不知道這幫人當初加入反抗組織的初衷是什麼,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真的經受過濃縮液的痛苦折磨與戰場的煎熬。
或許,即便是一名士兵,在真正經歷過血肉橫飛之前,也絕對不懂戰爭的殘酷。
我一步步向樓上走去,說實話,當時的我,與其說是麻木,倒不如說漸漸坦然了起來。
每一個活生生的人都要死,尤其是在這誰也逃月兌不了的「末世」,他們死得更加干脆利落,絕對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我的同學王斌,甚至連尸體都成了惡狗的果月復之物;那些守護路卡的武警、特警和政府軍人,最終也不過是和這大地一起化成一片鮮紅;那些在市中心廣場與感染者搏斗的反抗組織士兵,混雜的血肉分不清彼此;我的戰友,前一刻還活著,與我們交談著,後一刻便被翼人切成了兩段。
正因為經歷了,才懂得恐懼,卻也正因為經歷了這些,我才明白自己該做什麼。
七層樓道,泛白的光芒照射在一片干燥的瓷磚之間。
我不知道這里是否是整個住院大樓b座的唯一淨土了。
這里的每一個房門都緊閉著,我舉槍掃過數個房門的視窗窗口,里頭似乎都是空無一物的。
我有些疑惑。
怎麼回事,難道黃倩的判斷有誤?
這里怎麼會什麼都沒有?
我開始靜下心來,小心翼翼的打燈檢視每一個房間,當我來到靠近走廊中間的一個辦公室之前時,我發現,這里頭居然有一台筆記本電腦正閃爍著幽微的光芒,這整棟大樓幾乎已經不通電了,這里忽然有這樣一台筆記本電腦,實在讓人覺得奇怪,我打燈掃視那房間的四周,除了門背,幾乎每一個角落都盡收眼底。
里面絕對沒有人。
我深吸一口氣,退後幾步,猛然發力,一腳踹開那緊閉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