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光義想喲啊打消我的顧慮,但這個時候,實際上,無論他怎麼解釋,我都終歸覺得心里懸吊吊的,且不說就因為一次戰斗表現超常就讓我來指揮這種事有多麼不靠譜,光說這次行動,這些個計劃,听起來就似乎漏洞百出。
我總覺得,我們不同的從敵人那里「得到情報」,然後「確定情報的真實性」,從而得出結論,這難道不是在被敵人牽著鼻子走麼?
他們大可以給我們假情報,然後再給我們他們構築起來的所謂證據,一步一步把我們帶進深淵之中去。
我對邵光義報以微笑,因為我不想和他繼續爭論下去。
無論怎麼說,他對組織還是比較信任的,而剛剛來到這里的我,做不到如此絕對的全權相信。
邵光義離開之後,我一個人進入了電梯,直接按下了通向地下實驗室的按鈕。
電梯門打開之後,我繼續往前,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很快便進入了實驗室,林菀在金屬門之前等著我。
我剛進去,她便反手按動開關,關上我身後的實驗室大門。
這個時候,實驗室里只有我們兩人,那幾名研究員也都不在場。
林菀來到那台大型計算機前,說道︰「這個大家伙上的東西你可能看不懂,我還是給你看圖片資料吧。」
我點了點頭。
她拿出一部平板電腦,似乎用什麼特殊的軟件讓那台電腦與大型計算機的資料庫相聯系,接著,她把電腦放在一邊,望向我,又開口發問︰「剛才在走廊上,邵光義好像找了你,我進電梯之前看見了。」
「是,他跟我說……」我把事情和盤托出,「他們已經找到梁文輝給我們視屏連接時所在的位置了,但梁文輝跑了,他們只是在控制室的通訊數據里截獲了一組加密情報,並且可能會以此為依據,確定幾天後的阻擊戰……阻擊戰的指揮官,很可能,是我。」
「那他們現在是什麼動作?」林菀越發的警覺,她這樣的表情也讓我神經緊繃起來。
「現在……根據邵光義的說法,他們應該是在派人跟蹤,反饋情報。」我如實回答。
林菀微微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忽然伸手停止了正在傳輸數據的平板電腦。
「你這是……」
「我忽然覺得,這些事情,還是等有了進一步消息再說為好。」林菀說道。
「你……」話說半句,這是最讓人難受的行為。
「你不用著急,我現在不肯跟你說,是因為我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林菀說道,「這件事情涉及一樁反抗組織的舊案,我……我不想你背負太多。」
「話都到這個份上……」
「好了!」林菀不願意說的事情,估計誰逼她也沒有用,「別想太多,時機成熟我自然會告訴你的……咳咳……」她忽然咳嗽了兩聲,一只手撐在背後的大型計算機邊緣,另一只手扶著自己的額頭,似乎剛才正經受了一陣突如其來的痛苦。
「你怎麼了?」我愕然,有些擔憂。
林菀又干咳幾聲,沉默了好一會兒,我甚至已經準備走上前去扶住她了,她卻忽然抬手,說︰「沒事,我沒什麼事,你快回去休息吧……按照反抗組織的慣例,你還要被授予勛章,還有宴會和委任令,你回去等消息吧,去吧……」
她反復勸我離開,但我覺得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你……你有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幫忙的話,我……」
「不用。」她搖了搖頭,說,「你保護好自己就行了……在這個實驗室里,你幫不上我任何忙,你根本不懂這些。」
「好……」我嘆了口氣,轉過身,準備離開,但卻一步三回頭,每一次回頭,我都覺得林菀的身子搖搖欲墜,她似乎強撐著不讓我看出她的痛苦。這種表情,這種狀態,我之前從未見過。而就在我忍不住想要返回去的時候,她卻快步走上前來,把我推出實驗室的大門,接著順手關上了那厚重的金屬門。
我再想驗證進入,卻提示說已經啟動了「驗證警戒」模式,除非擁有最高基因代碼指令,任何人都不能再進入這道門了。
林菀,你到底怎麼了。
「林菀!你有什麼事就說出來呀!」我站在門這邊大喊,「別讓我為你擔心……」
我不知道門那邊的她是否能听得見,不過,如此厚重的實驗室大門,想來隔音效果也非常了得。
想到這里,我不由得長長嘆息,最終只得轉身離開,我終究還是幫不了她什麼忙,也不知道當初她怎麼想的,怎麼會選擇來找我。
回到住處,已經是傍晚,我猜外頭此刻不是夕陽西下,便是夜幕沉沉,只可惜在這地底之下我什麼都看不見。
「哎……生活還得繼續……」我對自己說。
想到這里,我還是決定暫時好好休息,吃好喝好,這個時候我好像又看開了一些,反正總有一天要死,不如暫時先填飽肚子,睡個好覺。
我並不是個容易看開的人,但這個時候卻忽然冒出這種豁達卻有些奇怪的念頭來,不得不說,人性復雜。
來到餐廳,我依舊選擇靠邊的位置,點了一份炒面,一碗湯,僅此而已。
雖然這里士兵的食宿都是免費的,但實際上大多數時間我根本吃不下東西。
我相信很多人都是這樣,因為我們總是面對著那滿眼的血肉。
我本以為這回應該可以安安靜靜的吃一頓飯了,誰知道,沒多久,我居然被四個人團團圍住。
那四個人雖然個子不高,但我坐著,他們站著,給我造成一種無形的壓力,活像初高中的時候小流氓來我座位旁邊找茬似的。
我仰起頭,看見的卻是張子揚和吳倫的臉龐,另外還有兩個年輕男人,我似乎沒有見過。
張子揚我認識,吳倫的長相,對我來說卻有些模糊,我甚至不確定這個「吳倫」是不是和我們一起去參加中央堡壘攻堅戰的吳倫。
此刻,他們所有人的神色都非常怪異,尤其是張子揚,面如死灰,眼窩深陷,仿佛一下子老了許多,又仿佛一瞬間瘦削了下去,而且,他的目光有些呆滯,直到這個時候,我甚至還能在他的一雙眼楮里捕捉到無盡的驚慌與恐懼。
我不知道一場「煉獄之旅」是否真的能在轉瞬間改變一個人,不過如果有這個可能的話,那麼張子揚此刻一定經受了最可怕的蛻變。
「你們怎麼了?」我看著那四張盡皆「三分像人七分似鬼」的臉龐,問道。
「難得,你還有心情吃東西。」張子揚率先在我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說,「我現在看見肉,就想吐。」
我抿了抿嘴唇,說道︰「你來這里之前,也看到過感染者殺人……」
「是,正是因此,自我來這里開始,我就一片肉都沒有吃過……」張子揚咬牙切齒地說,「我……我受不了。」
「我來這里之前。」我再次開口,勸慰說,「不僅見到了他們殺人,什麼尸山血海我都見到過,而且我很早就跟他們交過手,知道他們有多厲害。」
「沒錯……我們只見過普通感染者,我們不知道真正到了戰場上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光景!」張子揚有些瘋狂,嘶聲說,「如果知道,我們早就跑了!」
「對……」一旁的吳倫雙手抱著頭,說,「陳升,就在我們旁邊……你也看見了,對吧,那麼近,對方就是拍了拍翅膀,他就變成兩半了……我……唔……」他瞥了一眼我碗里的牛肉,似乎又快要嘔吐出來。
我生怕他把髒東西吐我碗里,趕緊把沒吃完的炒面和湯移向一邊,說︰「我知道你們心里不好受,但你們,找我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