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進了亭中,歐陽初眼明手快地用衣袖在石凳上擦了擦,方才請魏茗坐下。
這番動作看似歐陽初成了魏茗的跟班,實則不然,這只是特殊情景下,歐陽初通過一些小細節來彰顯魏茗的不同,抬高魏茗的身價,如此,收入才會更高。
亭中少女美目眨了眨,「你便是這姻緣亭幕後的方士?」
姻緣亭正是三人所處的這個亭子,當然,以前這個亭子並不叫姻緣亭,甚至沒有名字。
後來,魏茗有感于缺少修煉的丹藥,才在此地開始為他人測算姻緣,收取的費用就是丹藥。
對于凡人來說,姻緣重要,那將是一起陪伴著度過數十年的另一半。對于修士來說,姻緣則更為重要,道侶不僅是一起修煉一起上床而已,更是最值得信任的冒險伙伴,是漫漫修道路上,或許千年,或許萬年,或許還要更久直至永恆長生的,相互扶植,相互印證道學的伴侶。
所以,修士尤為看重道侶的選擇。
魏茗的姻緣亭打響名氣之後,還是有一些人來這兒算過姻緣的。不過,通常而言,魏茗並不會露面,只有像眼前這少女一般,是真正的大生意,他才會親自來見一見。
畢竟魏茗的年紀不大,不易取得別人的信任,兼且三年前,魏茗剛開始為他人測算時,僅僅只有十一歲,這麼小的方士,很難有說服力,反而不見比相見要好。
魏茗坐著抱了抱拳,「方士不敢當,只是略懂姻緣算術,是真不是真,還要看未來的變化,畢竟,天機于我等修士而言,並非一成不變的。天機一變,真的也不真,假的或許也會不假。」
少女微笑,「略懂可是你說的,我倒是听別人講,你算得很準,很是非凡。」
魏茗再次謙虛,「非凡不敢當,說幾句話,賺幾粒丹藥罷了。」
少女說著話,嘴唇在動,卻給人一種安安靜靜,不動的感覺,「既然你出現並見了我,那便表示你願意賺我這瓶通絡丹咯?」
魏茗點了點頭。
少女這時取出一頁紙張,放到石桌上,「我的名是柳采兒,紙上是我的生辰八字。」
「原來是柳師姐,」魏茗伸出手,將那頁紙推了回去,「我給人算姻緣,不需要生辰八字,不需要看面相手相,不需要看別的什麼東西,只需要看你。」
「看我?」柳采兒輕輕點頭,她听說過魏茗,這是一個很古怪的人。
要說家傳術數吧,自然是可能的,但魏茗算術的方式很奇怪,他真的什麼都不需要看,他只看人。
「那麼,我就冒犯了,」魏茗說著,而後便眼楮眨也不眨地盯著柳采兒。
說實話,柳采兒真的很美,尤其是那雙鳳眸,以及眼下恰到好處的臥蠶,組合起來,真的有種透人心扉的味道。魏茗盯著人家看久了,也不禁有些心跳。十四歲,在俗世,結婚了的人都多得是了……
比起魏茗的心跳,柳采兒更是面紅耳赤,她長這麼大,都沒有被別人這樣盯著猛瞧過。至少,別人在猛瞧的時候,不會讓柳采兒知道。
柳采兒不禁閉上了眼楮,好像這樣才不會尷尬。隨後,柳采兒更是感覺到,似乎有種灼熱的目光在自己的身體上逡巡,像是要把自己每一分曲線都烙印在其眼里似的。
柳采兒心中有氣,猛地睜開眼來,正要罵魏茗一句混蛋,然而,她看到的,依然是魏茗那平淡純和的目光,她若有所悟,轉頭往歐陽初看去,不禁氣得面頰生紅。
歐陽初咳咳兩聲,猥瑣的目光盡數收斂,看向了遠方,一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而此時,魏茗的腦海中,漸漸形成了柳采兒的輪廓,然後仿佛觸動了什麼,像是有一本簿子在魏茗的腦海中翻開,一段段信息在魏茗的腦海中劃過。
人的腦子里怎麼可能有一本簿子,但事實上,魏茗真的就像是在腦海中翻書看似的,他看到了柳采兒的姻緣。
隨即,魏茗才松了口氣,閉上了雙眼。
其實,魏茗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能看到別人的姻緣。當然,有些人的姻緣他看得到,有些人的姻緣他看不到。其中,即便是看得到的,也有看得清楚與不清楚的區別,柳采兒想要知道自己以後的道侶,那麼,必須要看得清楚才可以,否則,那一瓶通絡丹便與魏茗無緣了。
「柳師姐,你跟我來,」魏茗說了一句,走出了亭子,歐陽初連忙跟上。
柳采兒也走在後面,心頭莫名的空蕩與悸動,她拿出通絡丹來,就是想知道自己的真命道侶是誰,如今魏茗讓她跟隨,去另一個地方,莫非真命道侶就在橫越劍宗內,這是去看人?
轉過一座山,再轉過一座山……最終,三人停了下來,魏茗指著遠方,說道︰「就是他,當你兩百零三歲的時候,會與他結為道侶。」
柳采兒順著魏茗的手看過去,那里,是一層層台階。
石質台階上,一名青衣少年正手持掃帚,默默地打掃階梯。這少年長得比魏茗還要普通,沒有少年人的銳氣,反而是異常的沉穩,他掃著地,很踏實,仿佛一粒塵埃都不會放過。
柳采兒沉默了,她知道,青衣少年乃是一位雜役弟子。
雜役弟子代表著什麼?在一切都看重實力、天資的修道宗門里,雜役弟子就代表著,這個人天資低劣,實力低微,沒有背景,沒有後台,除了辛勤的汗水可以付出,雜役弟子什麼都沒有。
可是,並非每一滴汗水,都能給人帶來美好的結果,也許汗水多到聚流成河,無數倍的付出,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
而柳采兒是誰?魏茗和歐陽初不知道,但柳采兒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是修道世家柳家子弟,這是高貴的出身,與青衣少年完全不對等的出身。
她是橫越劍宗天劍峰正式弟子,與一個雜役弟子的身份地位待遇更是天差地別。
多年後,她是叱 修道界的女仙,而他依然是個雜役弟子。
多年後,她仍舊年輕美麗,而他,卻已經老了。
如此差距,為什麼會在近兩百年後,成為互相扶植通向長生的道侶?
「為什麼?」柳采兒如此問了。
魏茗回答不知道。
于是柳采兒也只有沉默,她在想,如果魏茗說的是真,那麼,這份愛的路究竟會有多崎嶇?崎嶇到哪怕柳采兒已經知道了青衣少年的存在,卻依然要在近兩百年後,才能真正走到一起。
沉默中,柳采兒將一瓶通絡丹交給魏茗,走了。
就在柳采兒轉身之後,她沒有看到,那青衣少年遙遙看了過來,看向了她的背影。
魏茗忽然心有所動,他看到了青衣少年的雙眼,那是一雙純淨無暇的眼眸,仿佛所有的心靈塵埃,都在青衣少年掃帚揮動之間,在打掃台階之間,輕輕地揮去了。
魏茗忽然有一種「明鏡亦非台,何處惹塵埃」的感覺,這或許是一個掃地弟子的崛起之路,他在掃的,想必不僅僅是台階上的塵埃,還有心靈塵埃……但這條路注定艱辛。
搖了搖頭,魏茗沒有多說什麼,和歐陽初一起返回拙峰去了。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由天而定,記錄在地府生死簿上。修士修長生,就是一種逆天改命的行為,最終,誰有那份機緣,卻是誰也不知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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