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允然被秀雲一通怒斥,茫然無措地立在跟前,他下意識地去看那方繡帕的主人,見她一雙妙目正看向自己,端的是看入了他的心里,心窩子都被她那明亮的目光照著,他心里動了動,開口︰「我……」
「你什麼你!」秀雲不耐煩地打斷,「你這樣卑賤之人,還想靠近我家主子?我家主子今日上山禮佛,不願見血光,饒你一條狗命,還不快滾!」
「你!」
少年嘴笨,說不過伶牙俐齒的秀雲,被人如此一通辱罵,此時眼中已經有了怒氣,他瞪著秀雲,黑瞳豎著,像林子里要吃人的豹子。
秀雲唬了一跳,暗道這賊子的眼楮好生嚇人,轉念想著自家公主在後頭給自己撐腰,頓時腰桿又硬了幾分,正要罵回去,身後卻傳來雲羅的聲音。
「秀雲,不得無禮。」
雲羅越過秀雲,蓮步輕移,向謝允然走來,謝允然只覺隨著雲羅的逼近,那股香風愈發清晰,方才怒氣頓時消隕,只剩下滿臉的無措,握著繡帕的手也不知道該往哪里擺。
「你是來還我繡帕的麼?」
謝允然點點頭,連忙將繡帕遞上,雲羅看了一眼,她的繡帕是月白色,繡帕細膩,少年的手雖然修長有力,但膚色黝黑,手掌寬大,長著粗厚的繭子,襯著那絲細膩的白,有些刺眼。
察覺到少女正打量著自己的手,謝允然俊朗的臉微赧,他的手太大,太粗,並不好看,這樣想著,心里頭微微有些失落和難過,自己也不知為什麼。
雲羅並未去接那張繡帕,由著少年的手這樣僵著,目光落在謝允然腰間白布包著的那一柄長劍上。
眼里閃過一絲興味,有點驚訝︰「是劍?」
「是的。」
提到這柄劍,少年似乎很高興,放松了不少,伸出粗糲的大掌,隔著白布溫柔地撫著劍身。
「你會武功?」
少年對于雲羅會問自己的事,有些受寵若驚,笑道︰「會些招式。」
他口頭上雖然說得謙虛,但雲羅觀他在說這話時,笑容溫和,眼里有著自信,微微一笑,問︰「在做什麼工作?」
「平時會上山砍柴打獵,有時也會去衙門幫差。」
雲羅淡哂,有些不屑︰「如今國家眼看和月氏國大戰在即,你一個大好男兒,一身武藝,又得到一柄寶劍,卻不為國家征戰沙場,上陣殺敵,報效國家,只知道山間打獵砍柴,做一名愚鈍農夫。你又豈對得住你一身的武藝,對得住你腰間的那柄寶劍?」
謝允然愣了愣,望著她,年輕的眼楮,燃燒著一種灼熱的光芒。
他從小在山野間長大,便是一只井底之蛙,所見所聞,不過是靈隱寺的方圓十里而已。如今,面前這個美麗少女的短短一番話,卻像是為他打開了另外一個世界。
從那個世界里漏開的門縫里,他嗅到了一種氣味。
這種氣味,令那種與生俱來、伴隨著他幼年成長,而後又在他成長時被死死壓制住的東西,在身體里瘋狂滋長……他想要去那充滿了血腥與屠戮之地,滿足令他身體蜷縮和喑啞了的渴望。
雲羅不欲多留,令秀雲扶著她上馬車,謝允然悵然地望著她的身影︰「姑娘,你的繡帕?」
「煩勞公子替我扔了吧。」雲羅腳步不曾停留,上了馬車,隨口說道。
瓖金的車 轆卷起厚厚的塵土,遮去了他的視線。
他失落地看著手中的繡帕,為什麼要扔掉呢?她不喜歡麼?小心翼翼地將繡帕疊成一枚小方塊,珍重地放在衣襟中。
如此,心里頭好似被放了塊小東西,不大不小,剛好裝滿了他的心髒,他咧嘴滿足地笑了。
單純的少年,並未听出雲羅語氣中若有似無的輕蔑,他只覺得,這是她的東西,他要好好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