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由于補課生活是附加的,同學們便輕而視之,若千認為自己來學校主要是享受歡樂,享受和許諾在一起的日子,順便上幾節課,做會兒作業。每45分就到校園夏日長廊下和蘇瑗散步。每次都會踫到許諾和他的朋友們。他們似乎每個課間都按地點約會似的。若千瞟見許諾,只是輕攜蘇瑗的手悄然而過,不打招呼,也不回頭看看他是不是注意到她。蘇瑗有時和他們開句玩笑,若千只是靜靜地看許諾一眼。
她倆上樓時被許諾他們沖開了,若千「呀」的一聲,仇視著許諾。許諾回過頭來而後又揚長而去,還叫著︰「跟黨走!」若千瞧著他騰越的身影,又笑了。
他們堵在楊國的教室後門口。這里仿佛是男生的集中營,經常有各個班的男生在此聚會,堵得水泄不通。每次若千都為從這里經過而發愁抱怨,總說他們臭味相投,不是群英薈粹,是蘿卜開會。蘇瑗說︰「那是因為鄰班漂亮女生多。」若千漾出一個笑容,心想也是這麼回事。雖然他們班里漂亮女生也不少,但是似乎被外班男生追的幾率挺小,她們是漂亮女生也是優等生,是i趙手下的「重點保護動物」。才女們也個個潔身自好,拒惡男于千里之外。若千不是美女,她每次去語文教研組回來經過那堆男生都會目不斜視,十分平靜從容優雅地走過。其實她的心一直在敲小鼓,怕他們說自己,怕別人看到自己微微的臉紅和緊張。她偶爾也听到某些聲音,諸如「這個班的班長」「若千」之類的。被他們談起她的心里也暗暗歡喜。
若千和蘇瑗在發愁如何穿越這男人幫,隔壁教導處辦公室開門了。教導主任出來,一眼看見若千,「哎,若千,過來過來。」
原來是讓初三的班級都換換板報。若千就知道沒好事。蘇瑗在門口等若千,她們走過鄰班門口,許諾在那里靠牆站著,無意間,若千和他四目對視。她一陣心跳加速,默無聲息地逃走。
若千趁課外活動趕緊聯系板報組的一些人,負責繪畫任務的是一個看起來極度頹廢的男生,總讓若千想起一些蓬頭垢面的藝術家,還有看起來莽夫一般的人卻做得出一手好菜。此人與許諾交情不淺,據說當初他給邵堯玉的情書還是許諾幫著傳遞的,里面有些頗為流行的瓊瑤詞「我要定了你」。無奈堯玉心止如水,對此置之不理,「藝術家」也見不妙就收,從此「絕口不提愛你」,倒也落得漫天干淨。若千納悶許諾怎麼總是干這種事,但願他這次不要喜歡上邵堯玉。
若千正和「藝術家」溝通商量找哪些圖畫比較合適,要體現出幽雅,活潑,不要緊張和壓抑,大家到初三都要有一個心理適應過程。
「當!」一支小粉筆頭落在「藝術家」的課桌上,若千回頭看四周沒有什麼可疑人物,只是站在教室前方窗戶處的許諾有些形跡可疑。他沒有回頭,若千扭過頭接著說。
這次又飛來一小截,正好打在若千肩上。若千憤怒地抬頭,正好踫到許諾調皮的眼神。他為了掩飾自己扔粉筆頭而甩出去的手臂,在假裝撓頭。動作倒是演得不錯,但只是臉上的懷笑讓若千識破。她瞪著他笑,他沒有回頭,只是沖著窗外笑。
還有兩天初二開學。初一新生還要再晚兩天。若千要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一些小朋友成為初中生了。學校安排初三這兩天休息。若千安排板報組第一天先畫板報,第二天休息。今天要放假,課外活動同學們興奮異常,亂糟糟的。有一次自習課讓教導主任抓住熱鬧非凡的場面,她警告說︰「不要仗著你們班成績好就胡來!」從此他們班全體同學與這位主任勢不兩立。
若千叫蘇瑗第二天也來畫板報,圖個熱鬧。其實她也想叫上許諾,只是不好意思開口。不料他倒主動開口說話︰「不行,我也得來,這麼大的事沒有我的指導怎麼行!」
他吹道︰「我的繪畫水平你們還沒見過呢!他出道兒的時候還是我指點的呢!」
若千又被他逗笑了,就專請了這位大師也來,又假裝不高興地訓他,「來了你可別搗亂!」
「什麼叫搗亂?」他睨著眼瞅若千一眼,笑著說︰「不懂不要瞎說!」
第二天工作開始,若千一直向窗外望,盼許諾的身影從校門口出現。他果然姍姍來遲。若千看見他進樓了,心情激動,心跳加速,盼著他推門而進的一瞬間。
他帶著隨身听,還帶著本正經書。不過對這次板報來說是毫無用處。他沒有嬉皮笑臉地搞笑,帶著沉默進來的。若千忽然間也不知該和他說些什麼。在她幫忙設計版圖的時候,總會惦記著看看他。可他忽然間消失了。她心里立刻空了,難道他走了?若千借口去瞧瞧別的班的板報,和蘇瑗一塊出去了。可他卻出現在鄰班正中的桌子上,頭頂吊扇颼颼地吹著。她找到他,心里石頭墜地,但卻莫名其妙。
「他怎麼進來的?」若千問。
「楊國給的鑰匙我猜。」
她倆也進去轉了一圈,若千偷偷看他一眼說︰「你跑這兒過癮來啦」!他完全無視若千。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這是林雪的教室,他在想她?若千一步一回頭,看著坐在桌上發呆的許諾,他看不見她,她忽然有種自己比不上林雪的自卑和無奈。若千想也許林姑娘才是他心底的那個人。而自己,只是自作多情地關心吧。
這件事使若千心神不寧,一直惦記著隔壁的他。過了一會若千又去悄悄看他,他已經不在了。若千心里很難受。
接下來休息的一天,若千的心里頗不寧靜。什麼也不想干,翻出好多報紙,想帶到學校看,也給許諾看。老師留的作文是課本上的︰給小強的父母寫信勸小強返校上學。若千覺得此類文章十分難寫,而且十分無聊和教條。若千直到晚上睡覺前才寫完,就寫了一張半,全是在講大道理。她無聊透頂,合上作業睡覺了。
早上到校,若千便翻出報紙看,一反常態地沒與其他人胡鬧。許諾也來得很早,靜靜地坐著,什麼也不說。若千在讀《歷屆高考文科狀元訪談》,她希望許諾能湊過來看看她在干什麼,或是干脆一把搶過來。可是他沒有,若千從余光里看到他看了她一眼,但終于沒有說話。若千有些失望。
下早自習課若千去交作業,剛站起來,許諾遞給若千作文本,還面帶笑容,若千也報以一笑。他蹦蹦跳跳出去了。
若千把他的作文本插到中間,郝芸說︰「這家伙好厲害,我來的時候見他在看語文書後面的材料,問他干什麼呢,他說想作文呢。一會兒就拿本開寫了。稿也沒打,沒半個小時,就交了!」
「是嗎?」若千很欣喜,覺得自己欣賞的人是沒錯的,更喜歡听到別人夸他。于是一路上她都在想許諾構思時的沉靜,讓人心動。回來又見許諾正在和蘇瑗討論「小強」的問題,學著周星馳提著一只蟲子大叫。
下午同學們在教室靜待消息,看今天開學典禮的舉行是不是要取消第三節的體育課。體委去體育組問了。若千趁機去取語文作業。許諾見若千回來又竊竊笑她,手里還拿一些片兒紙張的。若千走近一看火了,是她的!
「呵!本事不小了,薇薇小燕子——」
若千一听,臉頓時紅到耳根,快步走過去,噌地從他手里一把奪過來。那是她寫給趙薇的信,才寫了幾行。若千塞在口袋里,裝作若無其事又轉過身繼續發作業。她明白越吵越凶,事情會鬧得越大。許諾那種人逢人便講,明天估計全校都知道了,她就丟死人了。一邊發作業,一邊想他是從哪里偷出來的。忽然想起是在政治書里夾著的,而政治書還在郝芸桌子上扔著!若千發到半路,把作業塞給別人,馬上回去,從容地把自己的政治書拿了回來。幸好他沒有再翻,否則不定又出什麼名堂呢!
體委匆忙趕來,叫大家下樓去上體育課。許諾和陸櫟文勾肩搭背,你推我搡地出去了。
老師早在操場等候了,一臉怒色。大家趕快站好隊。
「不知道這節是體育嗎?」
大家都低著頭。
「先跑兩圈,罰罰你們!學習學傻了!」
大家只好認命。
操場上開學典禮的準備工作在進行。紅色橫幅升起來了,有幾個人在搬獎品。若千曾經也上去領獎,去過好幾次,大多數是為班里領,而進入年級前十名領獎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若千心里涌起一陣傷感。她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了。一會兒不知又有哪些優秀學生去領獎。正想著,她猛地杵在地上,一塊石頭把她絆倒了,鞋子掉了,飛了,很丟人。許諾在後面起哄。又是他。若千覺得像大公子嘲笑流浪的貧女。而她倍受欺辱。
領了獎的人們揚眉吐氣。若千只替班里領了一次獎。沒有自己的,垂頭喪氣。
i趙又來做總結會。若千一听這個心里緊張又慌張。她覺得自己可憐的成績無法拿出手了。i趙問大家成績退步的原因是什麼,得到了一片沉默。i趙還開玩笑說是「月亮惹的禍」,若千笑不起來,心事重重。可她卻無法抗拒許諾的吸引力。
隔一天作文批下來了,若千翻開評語,「能曉之以理,但不能動之以情。」若千覺得自己又寫失敗了。郝芸說許諾的作文沒有發下來,想是肯定被當範文了。
若千要借許諾的摘抄本看,他晃了晃又不給她。若千見他塞進桌兜里,中午放學他走了以後,她找了出來,午休時抄了兩篇不錯的文章。同時她還發現還有本租來的書,他還是老樣子。中午她捧著許諾的摘抄本,愛不釋手。下午她早早到校,把他的本又放回原處。她有些懷疑許諾是故意放在群書的表面讓她拿走看的。
而許諾那里閑書雜志之類的仿佛越來越多。若千幾乎每時都能從他那里借到一兩本。而許諾也是有求必應,若千很開心。她有次從他那里弄來一本《快速作文輔導》,可是晚上看了幾頁就和爸爸媽媽逛夜市了,路上踫到同桌。第二天她剛坐下,許諾就教訓她︰「你可真悠閑啊,晚上不學習,不好好看我借你的書,還出去逛街!」
若千一怔,又驚異于他怎麼也知道她的行蹤。這肯定是郝芸告訴他的。她只想郝芸的閑話也真夠多的,也就是因為她告訴的人是許諾就原諒她了。
板報評比結果出來,又是第一。若千剛去辦公室送《學生手冊》回來,听到這個消息,習慣性地笑笑,意料之中。前座的那個男生夸若千「女俠一樣雷厲風行」,若千十分羞赧,只好抱拳來一句「承蒙夸獎,不敢當,不敢當」。周圍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若千猛然揚起頭,看見許諾正斜過身來看著她笑。若千觸電般把頭垂下。不敢看他,一面大鼓在心中揚擊起來。